事實上,在浮笙第一次進來宮殿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個銀色長方體。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它實在——太顯眼和突兀了。


    無外乎別的,就那個外形,怎麽看,怎麽像是一個棺材。


    浮笙將宮殿仔細搜了一圈,確定沒有男主的身影後,浮笙最終將目光鎖定在了那棺材上。


    那棺材很簡單,沒有什麽花紋,通身銀白,像是一個人隨便草草尋來的,和這個金碧輝煌的宮殿實在不搭。


    浮笙走到跟前,猶豫了一下,然後掀起棺材蓋。


    那棺材蓋極為厚重,浮笙用了吃奶的勁,才將蓋掀開一點,然後雙手扒著棺材前端,一點點往後麵推。


    在蓋推開一部分後,浮笙伸著脖子往棺材裏看,結果這一看,直接呼吸一窒。


    一身雪色長袍,胸口處插著一把銀霜似的劍,血液從胸口劍尖裏滲出,在胸口處綻放,像是盛開的曼陀羅花。


    ——不是拾翊、浮翊或者任何時候的樣子,躺在棺材裏的,是晏蘇本體的模樣。


    這個時候的他,甚至與浮笙初見的樣子不同,他身如玉樹,麵容已褪去了少年的稚嫩,五官徹底長開,棱角分明的輪廓,眉如上弦月,鼻若懸膽,薄唇淡色,整張臉像是女媧手下最得意之作。


    如果說少年晏蘇的顏是盛極,那麽此時的晏蘇,則是在盛極之上又添了一絲逼仄感。


    他此時躺在棺材裏,麵如金紙,雙眸閉著,血液從他的唇邊一直往外淌,胸口沒有任何起伏,像是氣若遊絲,又像是已經斷了氣。


    浮笙呆愣著,下意識的,她想先把劍拔出來,然而手指剛剛要觸碰到那劍,劍身卻一震,隨即一道極為強大的劍氣從劍身發出,劍意凜然,像是冰天雪地刮來的冽風,勢如倒海般朝她傾來。


    那劍氣並非一般無形的劍氣,在發出的瞬間,凝成有實質的冰雪,觸碰到的一刹,浮笙整個人從身體到血液,都被完全冰凍住。


    浮笙變成了人形冰雕,根本動彈不得,然而也隻維持了一秒,眉心就傳來滾燙之感,那滾燙從眉心向全身蔓延,似乎是感覺到了其中的氣息,冰凍住浮笙的霜雪頃刻間融化,如浪潮般消退。


    ——是男主的心頭血。


    寒霜已經消退,浮笙沒有被凍結,但她卻仍是呆呆的立在原地,像是僵住了一般。


    沒有人知道,她心裏此時有滔天的巨浪在翻滾。


    茫茫千秋雪,來葬不歸人。


    插在晏蘇胸口的劍不是別的劍,而是除了晏蘇自己,無人能使用的本命劍——千秋雪!


    這個認知像是當頭一棒,直砸的浮笙整個人都渾噩了起來。


    尋夢香隻會將記憶深處場景重現,一切夢境皆為現實。


    她怔怔的看著躺在棺材裏的晏蘇,腦子裏忽然就出現了那天夢裏看到的四個字。


    晏蘇自戕。


    那不是她做的荒誕的夢,而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這裏也不是別處,而是成為仙尊第一人後,晏蘇的居住地。


    蓬萊神域,鳳翎宮。


    回憶種種,所有的端倪浮現,一切跡象交織在一起,最終形成了一個難以置信的真相——


    晏蘇是重生的。


    且他上一世的結局,是自殺了。


    心髒傳來強烈的疼痛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浮笙捂著心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冷汗順著額頭往外冒,那一瞬間,她有些喘不過氣。


    “晏蘇,醒過來。”幾乎是硬撐著,浮笙趴軟在棺材旁,開始呼喚道。


    夢境沒有坍塌,這個時候的晏蘇還未死。


    他把眼下當作正在發生的事,意識埋在這個軀殼裏,躺在靈柩中,正靜靜地等待死亡。


    “我是浮笙,你能聽到嗎?你快醒過來!”


    “這是你上一世的事情,你已經經曆過了,並不是現在!”


    “我們在天衍宗進行考核呢,現在是第三關,你怎麽能被困在這裏呢?”


    ……


    “晏蘇……拾翊……浮翊……守笙……”


    浮笙不斷地喚著,不論本名還是化名,浮笙都喊著,在喊到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浮笙微微一頓,隨後開口:“守笙啊……不是笙歌的笙,是浮笙的笙。守護浮笙,你自己起的名字,你還記得嗎?”


    “我現在在你夢境裏呢,你要是死了,我也跟著死了,你想讓我陪你一起死嗎?你說你守護我,就是拉我一起死嗎?!”


    浮笙說著說著,越來越激動,突然就開始罵了起來,眼淚卻止不住往下掉:“晏蘇你這個騙子,還說守護我,我喊了你這麽久,你就在這裏裝睡聽不見,你就是想讓我和你一起死,你知不知道,我最怕死了!你這個大騙子!!哇——”


    說到最後,浮笙繃不住了,扯開嗓子放聲大哭起來。


    淚珠滑過臉,一滴滴往下,落在了晏蘇的眼上。


    浮笙哭的投入,沒有注意到原本幾乎沒了氣息的晏蘇,眼皮忽然顫了下。


    之前腦子糊塗,被千秋雪一震,浮笙也隨即意識到晏蘇這種情況不能輕易拔劍,後麵便也任千秋雪插在晏蘇的胸口,此時晏蘇有了反應,浮笙沒注意到,但千秋雪卻是感覺到了,原本死氣沉沉的它,渾身忽然發出一道亮光。


    被千秋雪的劍光閃到,浮笙的哭聲不由一止,她雙眼通紅,低頭看著晏蘇,這次,她看到了,晏蘇的手指在輕微的動。


    浮笙大喜,當即一抹眼淚,對其接著喚道:“晏蘇,晏蘇,你是不是能聽到我說話?!我是浮笙,你快醒過來呀!!”


    在浮笙的一聲聲呼喊中。


    晏蘇動了動眼皮,終於睜開了眼。


    像是冰淵裏亙古的寒潭,浮冰碎雪般的漠意拒人千裏。


    又像是經久化不開的墨,漆黑深邃,看不出一點情緒。


    更像是寒冬臘月的枯井,毫無生氣、空洞且望不見底。


    浮笙對上這雙眼,不由一滯。


    而那雙眼,在視線漸漸清明,看清浮笙的模樣後,眸色有了轉變。


    寒潭回暖,墨水融化,枯井生泉。


    像是不確定般,晏蘇的嗓子有些沙啞,他開口:“……浮、笙?”


    隨著這兩個字吐出,夢境開始支離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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