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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入五月,因為這個案子古怪又充滿血腥味,原本就是媒體喜歡的素材,再加上遲遲無法獲得進展,於是媒體開始窮追猛打。某雜誌社甚至派遣記者做獨立調查,還連續做專題報道。電視台方麵也是在早午的新聞中報道,深夜新聞中又拿出來討論,甚至還製作特別節目,名為“山陰地區殺人分屍命案特輯”。


    電視台頻頻轉播主任召開的記者說明會,位於鳥取署的搜查本部或石田的臉也經常出現在熒幕上。這個案件已經被社會上的人稱為“八歧大蛇懸疑”事件了。


    雜誌上的報道雖然大多不出吉敷所知的範圍,但是其中也有讓吉敷看過之後不禁眼前一亮的。


    那篇連載的報道大致上的內容是這麽說的:那些屍塊被棄置的情形就像八歧大蛇的頭部形狀。這個奇怪難解的案子處處呼應了出雲神話中的“八歧大蛇”傳說。從這一點看來,凶手似乎有意暗示這個命案和八歧大蛇傳說有關。


    如果不是這篇報道,吉敷還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看到這篇報道後,他著試畫了一下圖,果然如報道所言。


    這張圖很簡單。把“出雲一號”視為大蛇的身體,列車到了鳥取就分歧到若櫻、山守和大筱津。這暗示著大蛇有好幾個頭。


    沒錯,大蛇有八個頭。


    吉敷一直看著自己畫的圖,腦子裏突然出現一個畫麵。那不是大蛇的頭,而是青木恭子的頭。


    因為是手繪的圖,所以歪歪扭扭的看不出人的模樣。上麵的分岔可以視為是左右的手,各有兩隻;下麵的三個分岔雖然樣子古怪,但可視為腳;“出雲一號”前進的方向是濱田,所以可以把濱田視為頭。頭是濱田的話,那麽……


    “喂,調查過濱田的方向了嗎?”吉敷立刻打電話給石田。


    “調查什麽?”石田回答。


    “頭部呀!青木恭子的頭。既然手腳與身體是棄置在沿線車站上的,那麽頭部或許會被棄置在終點站。這是我剛才看某周刊雜誌想到的。”


    “d周刊嗎?”


    “是的。”


    “我也看過那份周刊了。那種想法很有意思,但……”石田說,“要調查濱田方麵的哪裏?怎麽調查?”


    “這個嘛……調查那裏是否為八歧大蛇傳說流傳的地方吧,如何?”


    “濱田方麵嗎?”


    “對。我調查過了,有大蛇傳說的地方好像總共有二十幾個。我想濱田那邊一定也是大蛇傳說的流傳地。”


    “嗯,就先這樣試試看吧。”


    “野村操弟弟那邊的調查結果呢?”


    “十九日和二十日那兩天他好像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十九日那天,他的朋友親戚都不知道他在哪裏。他的確有犯案的嫌疑。”


    “嗯。可是他沒有帶任何凶器在身,怎麽行凶呢?‘出雲一號’的乘務員須賀先生曾經說過,那個男子身上什麽東西也沒有帶。”


    “是的。”


    “可是,須賀先生那時說的是指‘紙袋’吧?”


    “沒錯,那時說的是紙袋。”


    “那種紙袋隻有在東京才買得到,對吧?”


    “是的。應該是在東京買齊全了以後才上車的。紙袋內的報紙應該也是一樣。”


    “所以實在令人想不通……”


    今天又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就過去了。


    電視的畫麵裏出現一個穿著製服戴著帽子的列車服務人員。這個人就是“富士號”列車上的村山先生。他正在回答問題。


    “野村操小姐是什麽樣的乘客?”


    “什麽樣的乘客嗎……就是一個很普通的乘客而已。”


    “沒有什麽奇特之處嗎?”


    “沒有。”


    “可是,她請你幫她拍過照吧?”


    “是的。”


    “這不是很特別的行為嗎?”


    “不算特別,因為經常有乘客有這種要求。”


    “所以不算特別嗎?”


    “是的。那是常有的事。”


    “關於野村操,你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麽奇怪的行動或跟別人不太一樣的舉止嗎?”


    “唔……她真的沒有什麽和別人不太一樣的地方。而且,一號車廂裏除了野村小姐以外還有很多乘客,我不可能隻注意她,更何況是一個星期以前的事了……對了,這或許並不能說是奇怪的行動,但是野村小姐好像常常去後麵的車廂。”


    “去後麵的車廂?她要去哪裏?”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隻是經常在二號車廂和三號車廂附近遇到她。我們在通道上擦身而過。”


    “手上空空的嗎?”


    “啊?您在問野村小姐手上有沒有東西嗎?她好像拿著中型的旅行包,並非兩手空空。”


    “你和她擦身而過好幾次吧?”


    “嗯,是的。”


    “那個旅行包每次都和她一起出現嗎?”


    “是的。有一次我還想:她怎麽每次都帶著這個包……”


    “帶著旅行包在列車內走來走去的不是很奇怪嗎?”


    “不會。因為一號車廂個人臥鋪包廂的門沒有鎖,所以乘客要離開包廂時都會把重要的東西帶著身上,甚至帶著去餐車吃飯。”


    “原來如此!”


    問到這裏,雙方都沉默了,好像連記者都詞窮了。不過或許他隻是在思考問題。


    “如果床單上有血跡,那麽列車回到調度打掃的時候應該會被發現吧?”記者突然改變話題。


    “唔……”村山仔細思考之後才回答。“如果血跡很多、很明顯,當然會注意到。但是如果隻有一點點,那就未必了。因為清潔、打掃的動作很快,不見得會發現床單上有血跡。”


    “和新幹線換床單一樣嗎?”


    “是的。嗖、嗖、嗖的,動作非常快速,這是委托洗衣業者來處理的清潔工作。”


    “噢,這樣呀……我想請問一下‘出雲一號’的事情。”


    “請說。”


    “‘出雲一號’緊跟著‘富士號’列車行駛,它不會追上‘富士號’嗎?”


    “不會。”


    “是的,從時刻表上來看,‘出雲一號’確實沒有追上‘富士號’的記錄。一般外行人看時刻表確實會這樣認定。可是,熟悉列車行駛作業的人或許知道,列車有時會因為錯車的關係而在某個車站停留較久的時間。‘富士號’會不會在某一站停留較久而發生和‘出雲一號’同時在一個車站內的情況?”


    “不會。‘富士號’和‘出雲一號’相繼從東京開出,經過的車站依次是橫濱、熱海、沼津、富士,富士站隻有‘富士號’停車。接著它們又都在濱鬆和名古屋停車。但兩列車停靠這幾站的時間不一樣,別說追上,根本是越差越遠。”


    “‘富士號’多停了富士站,卻沒有被追上,反而和‘出雲一號’的距離越拉越遠,這是為什麽?是因為‘富士號’開得比較快嗎?”


    “可以這麽說。兩列車在東京相隔十五分鍾開車,但是抵達名古屋站的時候卻相差二十二分鍾。”


    “距離拉長了七分鍾。”


    “是的。”


    “這兩班藍色列車在抵達京都以前都行駛在東海道本線的軌道上嗎?”


    “沒錯。它們走相同的軌道,除了富士車站外,也在相同的車站停車,停靠相同的月台。”


    “這麽說來,這兩班列車相距的時間大約在十五分鍾到二十分鍾之間,依行駛的速度換算成長度的話,是二十公裏左右。因此,‘富士號’抵達富士車站的時候,‘出雲一號’正要進入沼津車站的月台。因為富士和沼津間的距離是二十公裏。之後這兩列車就一直保持著這樣的距離差,直到京都為止,一前一後地行駛在東海道本線的鐵軌上。”這名記者對於這個問題顯然有所準備。


    “如你所說,確實是這樣。”村山回答。


    吉敷想:那麽這兩列車的時速都是六十公裏左右了。


    “我想問一個有點奇怪的問題。在這種情況下,用什麽方法可以將屍體從‘富士號’移到‘出雲一號’?”


    村山露出苦笑:“沒有方法。既然是人類的屍體,就是相當大的東西,怎麽也無法在那種條件下將屍體從‘富士號’變到‘出雲一號’上。”說著,村山又笑了。


    記者好像對自己突然扮演起偵探的行為感到不好意思,立刻改變了話題。


    “野村操是在廣島下車的吧?”


    “是的。”


    “她的車票買到哪裏呢?”


    “我記得就是到廣島。”


    “所以她並不是臨時起意在廣島下車的了?”


    “應該不是。”


    “她隨身帶著很大的行李?”


    “是的。是一個墨綠色,也可以說是深綠色的行李袋。那個行李袋相當大,看起來很重。她一個人把那個東西抱下車。”


    “你在車上和她擦身而過時她帶著的旅行包呢?”


    “那個……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褐色的。中型大小,大概有這麽大。”村山張開雙手,比了一下那個包的大小。


    “這麽說來,這位野村操小姐身上帶著兩件行李嘍?”記者問。


    “是的。”乘務員回答。


    這是民營電視台星期日午後的特別節目。節目是在攝影棚裏進行的,拍攝的時間是上一個星期。吉敷現在看的是這個節目的錄放。


    今天是五月六日星期日,吉敷在家裏看電視。這個節目結束後,吉敷便打開波地送過來的小包裹。


    打開包裹後,先看到的是一封信。信的內容大致如下:


    前幾天很抱歉。您現在所看到的包裹,就是我最近整理出來的同好會雜誌《神有月》,這裏麵有野村小姐寫的詩。我認為詩裏有很深的含意,或許可以做為某些事情的參考,所以送給您看看。雜誌中署名八重垣晶子的人就是野村小姐,那是她的筆名。又,野村小姐寫這首詩的時候和青木小姐之間的不愉快已經很明顯了。


    波地隻簡單帶過上次在校園內和吉敷擦身而過的事情。吉敷看了“八重垣晶子”的詩,覺得有許多難以理解或不明含意的地方。“八重垣晶子”的詩如下:


    八歧的大蛇咬我,


    咬住茫然不知自己的我。


    早上的白色繃帶轉圈地卷著,


    我在如鉛色般的混沌之中,


    這裏是回頭也看不到任何事物的黑夜。


    再也沒有比現在更痛苦的事了,所以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翻轉,用刀子刺你了。


    就算屈辱的血會滲透繃帶,我也毫不在乎。我將笑著刺你。


    八歧的大蛇咬我,


    我撕去沾滿血的床單,斷然地打起精神。


    再怎麽等待,也不會有人來了,


    這裏沒有要救我的susanoo1[1]。


    我要自己斬殺。


    在白色牛奶的早晨之海,


    我要自己斬殺大蛇。


    吉敷看完詩,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自己斬殺”嗎?


    吉敷想起野村操寫過的另一篇文章裏的一小段,她形容自己的容貌宛如橫田町的小森神樂裏的麵具稻田媛。在這首詩裏,她又把自己比成八歧大蛇故事裏的稻田媛。


    電視熒幕裏的畫麵又變了,現在出現的是“出雲一號”的乘務員須賀先生。


    “那個年輕男子的個人臥鋪包廂裏也是完全沒有血跡嗎?”記者問。


    “沒有吧……”須賀回答。


    “如果在那樣的個人臥鋪內進行殺人、分屍,列車服務人員也無法察覺嗎?”


    須賀很困惑地思索了一會兒才說:“是吧!除非有什麽特別奇怪的聲音,例如慘叫聲,否則很難發現……畢竟我們必須尊重乘客的隱私權,不能隨便闖入包廂。”


    “是這樣的……”記者邊說邊要拿出什麽東西的樣子,“這是我們找到的野村操弟弟的照片。請看一看好嗎?當時在那個個人臥鋪裏的年輕男子是不是這個人?”


    須賀看著那張照片,畫麵也立刻出現那張照片的特寫鏡頭。


    可是他搖了搖頭。


    “不是嗎?”


    “不,是我不知道。對我而言,那已經是好幾天前的事了,而且我並沒有一直看到他。更何況那個人當時戴著眼鏡和口罩,發型也和照片裏的人不一樣,所以實在很難判斷。我不覺得那個男子像照片裏的。”


    電視畫麵照片特寫中的男子並沒有戴眼鏡。


    “那麽,這張你覺得怎麽樣?”


    記者拿出另外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電視上常被拿出來播放的,你一定看過了,是被認為是受害者的青木恭子的照片。你說過你看到可能是受害者的女人躺在臥鋪上的情形,因此,你可能是唯一可以指認受害者是誰的證人了。請你再看看這張照片,躺在臥鋪上的女人是不是她?”


    畫麵上映出最近常常在周刊雜誌上出現的青木恭子的照片。畫麵一閃,鏡頭又落在須賀的臉上。


    “警方也問過我相同的問題,而我不覺得是這個人。照片裏的人很漂亮,但是我當時隻從下巴的方向斜斜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所以真的無法確認是不是同一個人。”須賀先生仍然如此回答。


    當天晚上吉敷和在鳥取的石田通電話,開口就問:“那具屍體的死因是被刺死的嗎?”


    “你是問是不是刺殺嗎?”


    “對。是不是刺殺致死的?”


    “不是,是勒死的。又怎麽了?”石田問。


    於是吉敷便把波地送同好會雜誌給他看的事說出來,又在電話中朗讀了那首詩。


    “唔……可是,從身體的完整度看來,完全沒有被刺殺的痕跡,所以應該不是刺殺的。”


    “是嗎?”


    “不過,八歧大蛇傳說好像沒有在濱田這個地方流傳。”石田說。


    “沒有?”


    “嗯,不僅僅是濱田,江津和大田市也沒有。流傳八歧大蛇傳說的地方集中在出雲市附近,也就是斐伊川流域一帶。”


    “那二十幾個地方都集中在同一區域嗎?”


    “好像是的。據在大學教書的老師說,以前隻有五個地方左右,最近增加到二十幾個。”


    “那五個地方都沿著斐伊川嗎?”


    “是的。”


    “嗯。”


    吉敷放下電話後,仔細地思考。大蛇的傳說隻出現在出雲之地嗎?


    想到這裏,他的腦子裏突然浮現出戴著眼鏡,總是一臉畏縮表情的波地由起夫。同時,青木恭子心高氣傲的表情也浮現出來。那樣的兩張臉並列在一起。


    那個影像裏好像有一個懦弱的男人永遠無法實現的夢。對波地而言,青木恭子的死意味著什麽呢?對他來說,青木恭子的死一定令他相當震撼吧?所以他才會在悔恨的情緒下投書給警方,又找出舊同好會雜誌送來給自己當參考。不過,就算青木恭子沒死,最後也是花落中菌教授家,他仍然是空手。不管青木恭子是死還是活,都不會屬於波地。


    在得不到的苦悶中,這個男人仍然努力地想為青木恭子做些什麽。對他而言,這些恐怕是他下意識非做不可的事情吧?總之,波地的努力雖然是一種白費工夫,但他仍然想持續下去。


    吉敷突然深為這個男人及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他的母親深深感到無限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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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須佐之男的日文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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