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少哲推開了虛掩著的大門,生鏽厚重的大門發出難聽的嘎吱聲,水泥地麵滿是裂痕,不知道為什麽,他下意識地避開了那些擊破堅硬地麵長出的野花野草,因為它們的身上仿佛有著一個個堅毅勇敢的靈魂。


    孤兒院中唯一的一棟建築像一座歐式別墅,像是上世紀末的有錢人居住的歐式大院,大門上還有繁複的浮雕。


    他伸出手輕輕一推,門很順滑地被打開了,像是經常有人使用一般。


    刺鼻的血腥味和蠟燭燃燒的蠟油味撲麵而來。


    他最先看見的是端坐於長桌正中的少女,他認識她,她叫明希。


    她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撐著下巴,仿佛陷入酣夢之中,但沒入心髒的匕首和染紅了胸襟的鮮血點明了她已經死去的事實。


    長桌中央密密麻麻的紅白色蠟燭盡數熄滅,就像是原本燃燒著的靈魂們終於得到了休息。


    他路過少女往樓上走去。


    階梯上靠著一對雙胞胎,他們互相依偎著,手邊跌落著劃破了他們喉嚨的匕首。


    一個臉上帶著笑容開朗的少女緊閉著雙眼平躺在二樓的陽台上,陽光將她整個人籠罩其中,她的身上沒有任何新鮮的傷口,隻有一個注射器被她捏在手心。


    蘇少哲路過了一處布置得極其溫馨的玩偶房,一個臉上長著雀斑的少年蜷縮著躺在一個斯文男人的腿上,兩人的手緊緊地交握,少年的表情很安靜祥和,男人的表情卻帶著深深的痛苦,他的手輕放在少年的頭上,像是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安撫著先一步離去的愛人。


    他走遍了整個孤兒院,唯獨沒找到他唯一想見的人。


    視線偶然間被一束陽光吸引,而後他看見了陽光下的一串零星的血跡。


    他追尋著血跡走到了一個隱蔽的房間,房間很小,像是一間雜物室,雜物室堆滿了各種雜物,還有一扇黑漆漆的,仿佛通往地獄的門。


    蘇少哲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不知在黑暗中走下了多少階樓梯,視野忽然開闊了起來。


    這裏是一間宛若小型倉庫般寬大的地下室,換氣扇運作的聲音大到仿佛有人拿著鼓風機在你的耳邊呼嘯地吹,吹得人腦子嗡嗡地疼。


    蘇少哲借著昏黃的燈光看清這裏的一切的瞬間就差點嘔了出來,但他還是強忍著將這裏也找了個遍。


    還是沒有。


    許言不在這裏。


    蘇少哲回到了孤兒院的大廳中,他有些迷茫,為什麽他找不到許言,他隻是想見他最後一麵而已,為什麽連人他都找不到?


    一聲貓叫忽然響起,蘇少哲回頭,一隻花色駁雜的野貓蹲在門口看著他,貓沒了一隻耳朵,尾巴也斷了一節。


    它歪了歪頭,轉身走了,蘇少哲再次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跟著這隻貓繞到了孤兒院的後門,這裏和孤兒院前門的荒蕪頹廢截然不同,這裏正對陽光,種滿了花繁葉茂的秋植,盛開的花兒們在風中搖曳著,像是在為誰送行。


    貓咪蹲在了後門的門口,對他又叫了一聲。


    蘇少哲走了過去,他看見貓咪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了一個靠著牆沉睡的人旁邊,它伸了個懶腰,慵懶地蜷成一顆貓貓球窩在了這個人的腳邊,短短的尾巴勾住了他的褲腿。


    呼吸在這一刻都停滯了。


    他的青年表情平和地靠在牆邊小憩,仿佛下一秒那雙他最愛的眸子就會輕顫著睜開,然後看向他,對他露出一個溫和地笑。


    他說:“我逃出來了。”


    ......


    林煜跟著警察們找到蘇少哲的時候,他正抱著許言的屍體在夕陽下熟睡,一隻醜陋的野貓窩在兩人中間,毛發被陽光烤得蓬鬆,但仔細看去卻能發現這隻貓早就停止了呼吸。


    失去了意識的蘇少哲被送去了醫院,然後他足足昏迷了六天,這期間他的父母從國外趕了回來,所有的朋友們都來探望過他,醫生說他身體已經恢複了,他之所以沒醒是因為他不願意醒。


    唯一知道的最多的林煜也變得沉默寡言,一根煙一根煙地停不下來的抽,就連岑文宇走到了他身邊他都沒察覺。


    “你說哲哥什麽時候願意醒過來?”原本那個驕縱幼稚的少年也變得成熟了許多。


    “明天吧。”林煜漫不經心地回答。


    “為什麽?”


    “因為明天就是第七天了。”


    岑文宇聞言瞳孔顫了顫,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


    離開前傳來了一句他的規勸,“少抽點,小心肺癌。”


    果然如林煜所預料的,第七天的早晨蘇少哲睜開了眼,所有人都如臨大敵,生怕他做出什麽傷害自己的事情。


    然而他沒有。


    他就像個沒事人一樣,找秘書要來了這期間積攢的工作開始瘋狂地加班,期間還抽空開了個高層會議,安排了接下來一段時間公司的進程。


    親人朋友們都很擔心他,但他卻很敷衍地將所有人都打發離開了,包括林煜。


    哐哐哐。


    病房的門被敲響,蘇少哲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向門口,“請進。”


    身穿黑色西裝的斯文青年打開門走了進來,他順手將門帶上,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銀邊眼鏡,走到正對病床的沙發上坐下。


    “好久不見,蘇先生。”


    “杜醫生,好久不見。”


    然而這說著好久不見的兩個人明明不久前才見過,隻是如今卻恍若隔世。


    “......”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


    “蘇先生。”杜林雲還是先開了口。


    他居然很誠懇地道了歉,“抱歉,當時你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情緒有些失控,我不該對你說出那樣的話。”


    蘇少哲平淡地回答,“沒關係。”


    杜林雲看著他,歎了口氣,“519第一次殺人是孤兒院將要被調查的那一天,他不是因為你才變成殺人犯的,你不必過於自責。”


    變得清冷平淡的眸子顫了顫,蘇少哲敲打鍵盤的手指停了下來,再次看向對麵的心理醫生。


    “299被虐待致死,他失控了,用刀捅死了虐待299的那個人。”杜林雲言簡意賅地說明,像是不願意提及又被逼著必須說一般,話語間透著無力,“從那一刻開始,他就出了問題,各個方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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