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小澤是怎麽認識的?”沈易不自覺放柔了聲音搭話道。


    許言反應有些慢,說話也因為虛弱而慢吞吞的,“大學認識的。”


    “難怪我不知道,小澤和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也就缺席了他的大學。”沈易的聲音中滿是對江清澤的寵溺,“沒成想,你們居然會遇到,而他居然會就這麽喜歡上你。”


    聽到最後一句話,許言灰暗的眸子都亮了起來,但很快便又黯淡了下去,頗為冷漠地“嗯”了一聲。


    沈易詫異地看向他,“你不喜歡小澤了?”


    許言很想再嗯一聲,但卻怎麽都說不出口,最後憋出一句無比幹澀的話,“我們不合適。”


    沈易想起江清澤的那些糾結和痛苦,忍不住問了一嘴,“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清冷蒼白的青年眼中也湧起了疑惑,薄唇也難過地抿緊。


    看著那真摯的不解和難過,沈易算是知道了,許言這個當事人居然根本不知道江清澤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然後他聽見青年聲音有些顫抖地說,“或許...他也認為我很髒吧。”


    不等沈易接話,青年像是自暴自棄般地自嘲道,“學長,你也聽過我的那些傳言吧,你應該也是相信的,否則你也不會選擇和別人一樣疏遠我。”


    沈易有些失語,他想要出言反駁,但卻說不出一個字,因為青年說的事實。


    他確實沒有加入過那些人,但他對許言的態度就像是默認那些人是對的。


    他心底裏也確實是有些相信那些話的。


    當假話在你的耳邊重複千遍萬遍,你便會受到影響,這是一種從眾的心理。


    大家都這麽說,好像這就是對的。


    即便是你理智上覺得這樣不好。


    然後黑羊效應便形成了,你的理智和善良阻止了你成為向黑羊揮刀的屠夫,但你或因為隱隱的相信,或因為不敢去幫忙,或因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等等的心態,便成為了羊群中的白羊。


    稱不上是幫凶,但白羊們確實聚集到了屠夫的周圍,將那隻本就與眾不同的黑羊留在原地,孤立無援。


    那孤零零的黑羊就像是白紙上的一滴墨水,不斷地吸引著屠夫的到來,他身邊的屠夫便越來越多,那密密麻麻的屠刀砍在他的身上,他根本無力去反抗,隻能日複一日地遭受折磨。


    黑羊有做錯什麽嗎?


    沒有。


    他大概隻是因為比較漂亮,又或是比較醜;大概是比較獨立不願意社交,又或者過於善良,下意識討好別人......


    大概...隻是比較倒黴,正好就被選中。


    便成為了雪白羊群中最顯眼的黑羊,成為了屠夫們發泄負麵情緒和壓力的工具。


    就是這麽簡單。


    沈易是一個何等聰明的人,他一直都明白這些,但他最終還是選擇成為了一隻白羊。


    白羊有錯嗎?


    沒有。


    他們隻是選擇了旁觀。


    而現在熟悉了些後,他便感到了自責,開始覺得後悔,這便是白羊。


    至於屠夫。


    不能否認的是他們之中也有好人,他們也有過自責和愧疚,但同樣不能否認的是他們錯了。


    如果不是許言心智堅韌,他們大概就化為了將生命吞噬的雪崩,不知不覺間成為了真正的屠夫。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小心下輩子成為危地馬拉東南部的大食蟻獸哦!’937忽然道。


    許言:‘你在跟誰說話?’


    937:‘自言自語......自言自語!’


    ......


    身穿一身黑色披風的修長身影站於一棟高樓的21層窗邊,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方‘舉止親密,交談甚歡’的兩人,心口堵著一口鬱氣。


    一雙銳利有神的鳳眸暗沉沉地,唇角拉直,黑色的軍靴用力地攆著腳邊的煙頭,一聲低沉冷冽的輕笑在寂靜的樓層之中回響。


    為再次睡過去的許言關上車門,沈易若有所感地抬頭看向旁邊的一棟大樓的高層,眯著眼睛觀察了半晌,最終收回目光坐到火堆旁專心地守起夜。


    然而今夜注定不平凡。


    一聲裝了消音器的沉悶槍聲打破了安寧的夜晚,沈易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朝一旁飛撲翻滾,險而又險地避開了狙擊槍的子彈。


    “敵襲!”和沈易一同守夜的少女立刻大喊。


    然而下一秒便有幾道黑影從黑暗中衝了出來,目標直指許言所在的吉普車。


    沈易大驚,“保護許言!”


    他們小隊是收了許言的定金的,許言從研究所裏帶了不少實驗用的高等級晶核,一顆就抵得上幾百顆普通晶核的那種。


    所以眼下一個個幹起活兒來都毫不馬虎,幾乎是一對一地各自攔下了一名敵人。


    沈易則獨自對上了兩個人,一個實力極強的火係異能者,一個在遠處騷擾他的狙擊手。


    四處的雜草在沈易的控製下變異成為帶著鋒利倒刺的荊棘,像一條條張牙舞爪地觸手。


    纏繞、抽打、突刺,又或是突兀地從地底鑽出,攻擊手段繁複卻頗具章法和美感,令人疲於應對。


    車門被大力破開的聲音淹沒在各種打鬥聲之中,但隨時留意著的沈易小隊眾人卻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但卻都被死死拖住,無法前去救援。


    一個蒙著麵的清瘦男人扯著許言的衣領將人粗暴地拖下車,另一隻手則從車內提出一個銀色的密碼箱。


    男人看著清瘦,卻輕而易舉地便將比他要高的許言打暈扛到了肩上,刻意壓低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撤!”


    沈易頓時怒了,不光是因為許言,還為了那個許言和他說過有多麽重要的箱子,那有可能是人類戰勝末世的希望,決不能讓這群來曆不明的人拿了去!


    更何況,這些人的目標這麽明確,絕對沒安好心!


    無數的荊棘從地底鑽出,蜂擁著朝清瘦男人卷去,妄圖阻攔下他的腳步,然而他就好像會預判一般,每次都能夠恰好地躲開荊棘的攻擊,如果實在躲不開,他就會用許言去擋,然後沈易便隻能將攻擊收回。


    這麽來來去去,許言身上也被倒刺刮出了不少的傷,斑駁的鮮血暈染在他純白的襯衫上,看上去淒慘無比。


    忽然一道身影裹挾著雷電,像是一道電光般從遠處急速而來,瞬息之間便到了清瘦男人的近前,銀紫色的雷光化刀,砍向男人的雙腿。


    這人靠近時,沈易聞到了他身上濃鬱的血腥味,而後便是瞬息之間的交錯,他對上了一雙熟悉但充斥著血紅的雙眼。


    “臥槽!你們幹什麽吃的!怎麽把主角放過來了!”清瘦男子的身影陡然往前瞬移了三步,躲開了來人削腿的一刀。


    耳麥中傳來一個虛弱的女聲,“他太強了,我們能拖住一分鍾已經是極限了!”


    “槽!”清瘦男子怒罵了一聲,眼見‘主角’手中的雷刀變成了兩把,兩道璀璨的刀光朝著他的腿部再次砍去。


    他沒轍了,他總不能把扛在肩膀上的許言裹在腿上吧?那還要不要跑路了?


    於是他一咬牙,掏出他的保命傳送道具忍著心痛捏碎。


    方圓500米範圍內隨機傳送生效。


    清瘦男子就這麽陡然消失在了原地,帶著許言和銀色密碼箱一起。


    而黑衣人們在留下了大概三分之一的人後都遠遁而去。


    在看見許言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瞬間,江清澤差點失去理智,但很快他便冷靜下來,拿出一個定位器查看,上麵一個一閃一閃的紅點就在西南方向,距離他200米。


    銀紫色的電光再次在周身環繞,腳尖發力,化為一道銀紫色的光朝紅點的位置奔去。


    沈易並不擅長速度,他記下了江清澤消失的方向,讓隊員們收拾好東西跟上,自己先開車跟隨著江清澤的腳步而去。


    雷光在江清澤的身周形成了一層隔離,在和空氣的劇烈摩擦下仿佛一個發光的光球在快速的移動,在黑夜中無比顯眼。


    本就被他們戰鬥動靜吸引而來的喪屍變得更多了,隻不過膽敢擋路的都被江清澤碾碎成了肉渣。


    他絲毫不顧及自己異能的消耗,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將許言奪回來。


    這兩天隻要他一閉眼就會做一些模糊不清的夢,夢裏的許言總是在耐心地照顧他,耐心地和他說話,哪怕他已經成為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傻子。


    他為什麽要在將他折磨成這樣後又要那樣溫柔地待他?


    難道他這是在恢複身為傻子時記憶嗎?


    他想不明白,但是他希望那樣的美夢成為現實,他甚至渴望這樣的美夢永遠不要醒過來。


    他貪戀著夢裏那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許言。


    清瘦男人被隨機傳送到了一棟高樓的內部,他幾乎是立刻就想跑出大樓去和負責接應他的同伴們匯合,但緊接著劇烈的雷電聲便逐漸接近,能夠將街道瞬間照成白晝的銀紫光芒停在了樓下。


    主角怎麽知道他在這裏!?


    清瘦男人心驚膽戰,他可沒有第二個傳送道具了!


    該死。


    他跑到樓梯間看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層數,18樓,這棟樓最高29層。


    他思索了片刻便開始使用自己那小範圍瞬移的能力無聲無息地往樓上去,隻要他到了樓頂就還有逃脫的希望。


    至於這兩個任務目標...首領說了,是看上了這位‘白月光’的能力,打算抓回去洗腦成為他的手下,但如果實在是事不可為,就將人和箱子全部毀掉。


    光是回想了一下首領懲戒任務失敗的那些人的手段,他就不寒而栗,他寧願被‘主角’幹脆的一刀兩斷,也不願意任務失敗後回去接受懲罰。


    有時候死亡比活著更好。


    再說,在小世界裏死又不會真的死,用假死逃脫一次首領的責罰,血賺不虧。


    這麽想著,清瘦男人的行動更加果斷了。


    看著紅點的位置沒動,但和自己的距離卻在不斷增長,江清澤哪還不知道這人是在上樓,立刻衝進樓梯間往上追去。


    清瘦男人爬到25樓時江清澤到了20樓;26樓時,江清澤到了25樓;27樓時,江清澤的刀光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清瘦男人用許言擋了一下,人則果斷地衝進了27層之中。


    27層是一家公司的辦公區,采光很好,窗戶全是落地窗,清瘦男人毫不猶豫地一拳打碎了一大片的窗戶玻璃,掐著許言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懸在窗外。


    江清澤立刻停在了距離他大概五米的位置,瞳孔縮了縮,但語氣卻強行保持著冷靜,“你把人給我,我放你走。”


    許言被劇烈的窒息感驚醒,他費勁地抬手抓住了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妄圖將其掰開,重新呼吸新鮮的空氣,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窒息而潮紅,表情痛苦。


    見狀,江清澤沒忍住上前了兩步,清瘦男人幾乎是立刻就收緊了掐住纖細脖頸的手指,令人的表情愈加地痛苦不堪。


    ‘要是讓這位違規者小嘍囉知道自己手裏的人是誰,怕是恨不得立刻進行一個自殺自救。’937嚼著薯片看戲。


    一隻修長漂亮的手伸過來在937拿著的薯片袋裏掏了一片薯片。


    905十分讚同地笑著道,‘是死了都會驚坐起感歎:“我當時怎麽敢的!”的程度。’


    937笑出了豬叫。


    905十分天真地來了一句,‘對了我忘記提醒你了。’


    937一邊豬叫,一邊問,“哈哈哈——提醒我什麽?”


    ‘你沒閉麥。’


    看著自己屏幕上跳出的《你已被你的執行官舉報》的提示框,937完全裂開,碎了一地。


    許言眯著眼,表麵上敬業地裝作痛苦的樣子,暗地裏送了937一個“一鍵三連”,然後便盯著清瘦男人的後腦勺開始思考要這個人怎麽死。


    他已經通過這個人這具小世界的軀體作為媒介,在他主世界的靈魂上留下了“追獵印記”,到時候得好好謝謝這人對自己的款待才行。


    “如果我說,我必須帶著人一起走呢?”清瘦男人有些囂張地道。


    “絕無可能。”江清澤咬著牙瞪視著他,同時也在暗自蓄力準備偷襲。


    他卻完全沒想到,自己剛拒絕,那清瘦男人居然就笑著鬆開了掐住許言脖頸的手。


    “那就不用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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