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言閉了閉眼,這樣的情況不管經曆過多少,他都無法做到漠視和習慣。


    來自深層世界的汙染就是這麽不可理喻和隨機,它就像不受控的天災,不知道何時就會忽然降臨到某個人的身上,將他的身體、意誌、靈魂盡數扭曲,將他完全變成另一個非人的存在,並且,這種異變過程是不可逆的。


    初步汙染或許還可以通過時間慢慢淨化,一旦身體產生了初步異變,那便隻能等死,即便強大如許言,也是如此。


    最多...將異變的過程變得緩慢一些,或者幹脆使用一些手段催眠自己,令自己忘記自己已經產生了異變這件事,從而讓自己能夠繼續保持人類的外表。


    但這終究也隻是一種延緩死亡的手段而已,異變和汙染依舊在繼續蔓延。


    而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便隻能像小楠和小果一樣,即便奮力堅持,最多也不過堅持了三個小時,值得誇讚的是,能夠堅持這麽久並且意識到自己完全畸變後還能夠維持住短時間自我的她們,已經足夠優秀了。


    不遠處那兩座背靠而建的二層小樓,在普通人眼中尋常而平凡,但在許言和南則眼裏卻是兩座蠕動著的肉山,其上還長著幾個人糾纏在一起的腫大五官和細小浮腫的人類四肢。


    這兩座肉山,應該就是小楠和小果的家人。


    “好啦,在未征得兩位女孩家裏人同意之前,攝像機需要暫時關閉哦,一會兒見。”南則轉頭,對著鏡頭笑盈盈地wink了一下。


    然後故技重施,快速敏捷地關掉了許言攝像師手裏的攝像機,然後用能力控製著自己的攝像師同時關掉了攝像機。


    兩個最熱的直播間頓時陷入黑屏。


    【?】


    【我怎麽覺得則則好急的樣子?】


    【發生了什麽我剛回來怎麽就黑屏了?】


    ......


    於此同時,早就趕到現場的官方調查局的調查員們立刻出現,將懵逼的許言的攝像師和助理,還有被南則全程控製著緊閉雙眼啥都沒看見的攝像師和助理一同帶走,遠離了這裏。


    “你...你們...快跑...”小楠那數目眾多的觸手已經不受控地胡亂揮舞起來,她很想要竭力去控製,但卻完全沒用,甚至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想法在被改變。


    她對偶像的喜愛和崇拜逐漸被扭曲成了嫉妒和怨恨,嫉妒他們的優秀,怨恨世界的不公。


    憑什麽,憑什麽她明明這麽努力了,最終卻隻配落到這樣的結局。


    她明明都考上大學了啊......


    小果已經徹底無法發聲了,因為她化成一灘血肉質感的流動地膠質物,她無聲地攀附在小楠的身軀之上,用盡全力想要抬起手,想要安撫小楠崩壞的情緒,但卻隻是讓一片膠質物在小楠滿是猙獰肉瘤的皮膚上滑動了一下。


    許言麵色平靜而柔和地看著她們,藍灰的眸子宛若月光之下平靜的湖麵,映照出了兩個窈窕少女活潑的身姿,薄唇輕啟,“分割。”


    仿佛有什麽界限在這一刻被破壞,恍惚間耳邊好像響起了玻璃破碎的聲音,而後周遭的環境便陡然間完全改變。


    一道道斑駁的裂痕橫亙於暗紅的天空,太陽、月亮、星辰、雲朵......所有一切天空該有的這裏都沒有,零星的紅色光華不斷地從裂隙之中掉落,光華的中心是一個個小黑點,距離太遠,根本分辨不出是什麽。


    地麵上的漆黑小草隨風搖曳著,隻是令人感覺違和的是,它們在各搖各的,而且這裏也並未刮風。


    隨著一道虛幻的破碎聲響起,身姿修長清雋的青年突兀地出現,與之一同出現的還有兩座肉山和兩個剛剛完全畸變的低級生物。


    青年身穿一身純黑的中式正裝,精致繁複的排扣點綴其上,暗藍與銀色交纏漸變的龍紋栩栩如生地在他身上騰遊,不過片刻的功夫,霸氣的龍頭便從腰部攀上了肩頭,點了睛的龍眸靈動而威嚴,令人不敢與之對視。


    本不該出現於此的南則隱於暗處,默默地看著那在深層世界登頂為王的人,貪婪地目光就像是在看著自己勢在必得的獵物。


    感受到來自現實世界的餌料,附近不少沉寂的存在睜開雙眼朝這邊看過來,但當它們的目光觸及到那一抹被風衣遮擋,隻露出一角的龍紋後,便立即收回了目光,再次沉寂下去。


    許言對自己這身行頭還是頗為滿意的,低調又奢華,是他喜歡的風格。


    該說不說,好像這幾個世界的原身在某些方麵上都和他很像,唯一不像的一點大概是...他們真的愛著任務目標,而他隻是在做任務。


    一把流動著銀藍光華的墨色橫刀懸於他的身前,修長有力的手握住刀柄,細長筆直的刀身立刻仿若活了過來,光華瞬間綻放,將這一片地域的黑草盡數磨滅。


    這是不該出現於這個世界的璀璨,是獨屬於王們的權柄和象征。


    是深層世界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將祂釘於原地一動便會感到疼痛的利刃。


    兩座肉山將兩個小小的低級生物護在中間,這樣的場景是這個充斥著惡意和扭曲的世界不會存在的奇景。


    許言為之動容,但他卻不會因此而心軟。


    異變後遇見一位王,是它們的不幸,也是他們的幸運。


    不幸的是,它們或許可以活得更久一點,如果它們認為這算是活的話。幸運的是,他們可以在留存有最後一絲人性時以人類的身份死去。


    其他人許言或許不確定,但眼前的這些人他能夠確信,他們會因此而感到幸運。


    璀璨的銀藍照耀向他們,最後一刻,小楠那猙獰的巨口仿佛露出了一抹如初見時一般的笑容。


    等一切都處理完畢後,現實中的許言睜開了雙眸,眼中的一抹銀藍正在緩緩地褪去,重新變成了那淺淡的灰藍。


    “先生,你回來了?”南則明知故問地開口,腦中還回味著許言揮刀時如龍騰於淵的身姿,終是沒忍住衝動,伸手將那纖細卻強健的腰肢緊緊抱住,像是擔憂著,害怕失去他。


    實則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罷了。


    總是開朗陽光,實則對一切都毫不在意高高在上的太陽,唯獨會在對待自己的時候小心翼翼又關懷備至。


    於是看透了他的本質,從而愈發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強烈愛意的原身,便將自己處於懵懂模糊中的愛全數交付了出去,毫無防備地選擇信任他,最終才會在發覺了南則的無可救藥後陷入了絕望而崩潰。


    於是才有了許言被忽然拉來救場而沒能揍到937的一幕發生。


    南則早就教會了原身什麽是愛,卻早早便被他自己親手摧毀,何其可笑,又可悲。


    想到這裏,許言整治熊孩子的心便又硬了一些。


    於是他麵色蒼白地捂住頭,裝出一副頭痛欲裂地模樣,表情隱忍,永遠清冷平靜的聲音居然在因疼痛而發顫,“小則...我頭疼。”


    從不喊疼的人忽然脆弱地衝你喊疼,那一瞬間的反差擊得南則有些手足無措,一向自信到有些自傲的他居然有些慌了,因為他不知道許言為什麽會突然頭疼。


    這是他計劃外的情況。


    難道說是因為在承受了自己的能力後沒有得到充足的休息,還去到深層世界動用了權柄的緣故?!


    南則頓時急得滿頭是汗,原本旖旎的心思也瞬間蕩然無存。


    調查局的人自然也發現了許言的不對勁,或者說,他們一直都在關注著許言的身體狀況,畢竟之前直播的時候就發現南則好像在對許言使用能力,隻是並不清楚能力的好壞,所以上報給了西南地區的負責人。


    而現在見他露出這麽明顯的不適表情後,調查員們立刻便想靠近將兩人分開,許言的安危和狀態於官方而言實在太過重要。


    南則在發現調查員們的靠近後卻出聲喝止了他們,他像一個守護財寶的惡龍,眼底閃過一絲狠厲,但很快便被他壓下。


    眼角泛紅,泫然欲泣的少年驚慌地瞪著一雙大眼睛看過來,雙手將比自己高出許多的青年死死護在懷裏,警惕又無力阻止他們的靠近,令調查員們忽然有一種自己成為了什麽乘人之危大惡人的即視感,不由得頓住了腳步。


    調查員們的領隊卻依舊堅定地邁著步子走了過去,在南則的瞪視下將手放在了許言的肩膀,調動力量感知他的身體狀況,片刻後他鬆了口氣,“沒什麽大事,應該是權柄使用過度了。”


    他安撫了一下南則,然後詢問許言,“許先生,您在深層世界遇見高階的存在戰鬥了?”


    許言強忍住大腦不斷傳來的刺痛,恢複了對待旁人時的寡言,輕輕對領隊點了點頭,承認了他的猜測。


    而後看向南則,就像之前沒忍住喊疼的人不是他一樣,安撫道,“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南則勉強對許言笑了笑點了點頭。


    他雖然不清楚許言為什麽要撒謊,但他很清楚許言的頭疼並不是因為權柄使用過度。大概真的是因為他。


    領隊皺著眉,擔憂地看著許言,見許言並未有其他的吩咐後詢問,“需要將楚博士喊過來幫您檢查一下嗎?”


    許言剛想同意,卻感覺緊緊抱著自己的少年身軀輕顫了一下,拒絕道,“我之後自己去找他吧,不用麻煩他過來了。”


    “是。”領隊應聲。


    待調查員們離去後,許言低頭看向南則,“別怕,楚禦不會來。”


    感受著許言輕撫著自己的背,南則卻並未被安慰到,反而是心疼得不行。


    明明他自己頭疼得眼神都有些恍惚了,還是會在第一時間考慮到他的情緒,而自己卻是讓他遭罪的罪魁禍首。


    等等...難道!


    南則表情變得慌亂而緊張,“先生...你...”


    你是不是發現我在對你圖謀不軌了?


    他真的很想問,但卻怎麽都問不出口。他害怕許言沒有發現,反而是自己在他麵前捅破了自己陰暗的心思,他害怕許言會立刻拋下他。


    “你想問什麽?”許言柔聲問。


    那雙平靜而柔和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南則,好似不管他問什麽他都會回答。


    南則抿了抿唇,內心掙紮著,最終還是選擇了僥幸,“沒什麽,就是擔心你,不如我背你回去吧?”


    不自覺地低下頭逃避和許言的對視的他,錯過了許言失望的眼神。


    “不用了,我沒事。”許言淡淡地拒絕,然後便邁步朝客棧走去,步伐穩健,任誰都無法看出他此刻正忍受著難以言喻的劇痛。


    待兩人回到客棧的時候夕陽的光已經快要完全消失,另外兩組人也早就回來了,就差他們倆。


    “你們終於回來了,別不是跑去熱情的老鄉家裏蹭飯了吧?”同為官方人員的謝子軒見到南則的身影立馬迎了過去,給他倆遞話。


    已經接到官方通知的節目組為兩人安排的新攝像師和助理立即到位,兩人的直播間也重新恢複,一直都在等待的粉絲們立馬四處嚷嚷,因為太長時間沒有直播而離開的觀眾又從其他直播間跑了過來。


    所有人都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


    南則反應很快,而且表麵上他和謝子軒的關係還算不錯,所以他笑著道,“當然沒有,隻是那兩家的老人比較保守,不願意上電視,然後我和先生就幫著給做了頓飯,我們就自己回來了,都快餓壞了。”


    如果這兩家人沒遭受汙染的話,事情確實會這麽發展。


    然而在場的人,包括節目組都知道那兩家人出事了,隻是節目組的人以為是普通的命案而已,深層世界的事越少人知道,現實世界便越安全。


    見事情圓好,謝子軒立馬故態複萌,獻殷勤地將自己完成挑戰拿到的珍貴車厘子遞給南則。


    南則笑著接過裝著十幾顆車厘子的碗,然後拉著許言到沙發上坐下,將碗直接放在了許言的手裏,“先生,你先吃點墊墊肚子,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做飯。”


    說罷,他還拿起一顆喂到了許言的嘴裏,見人乖乖地吃下,這才轉身準備用肉券去換肉,然後做飯。


    謝子軒因為謝子璿的警告和毆打不敢去找許言麻煩,於是隻能纏著南則,委屈又不甘心地道,“那是我洗給你的!每一顆都是我親自挑的最大最好看的!”


    氣質陽光的少年轉頭對他露出了一個漂亮的笑容,瞬間擊中了他的心,晃了他的神,然而少年說出口地話卻像一盆冷水,澆得他透心涼。


    “既然是給我的,而我的就是我老攻的,所以給我老攻吃有什麽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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