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眉莊的袖口從手中滑走,那觸感和剛才甄嬛的衣料一模一樣,讓黛玉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緊張。眼看著眉莊抬腳就走,黛玉沒顧上自己平時大家閨秀的風範,甩開了紫鵑的手,小碎步追了上去:“姐姐!”


    眉莊腳步一頓,卻是沒有回頭。


    “姐姐這樣,便是怨了我,認為是我推了莞姐姐了。”還有一句是黛玉沒有說出口的。


    難道在姐姐心中,我便是這樣的女子嗎?既狠心,又愚蠢?狠心到謀害自己曾朝夕相處的好姐妹,愚蠢到會在大庭廣眾下做這件事?


    黛玉等了好一會兒,眉莊卻一直保持著沉默。采月抓著她的手臂,焦急地看看她,又看看黛玉,想要說些什麽。但是主仆有別,哪有主子之間說話,她一個奴婢插嘴的道理?紫鵑也自知此時不是她說話的時間,隻好看著采月,垂下眼簾輕輕搖了搖頭。


    日影一寸寸地西斜著,盛暑的日光透過濃密的樹蔭在黛玉的臉上打下點點光斑,隨著微薄的夏風輕輕晃蕩著。而黛玉卻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被扔在了紫禁城正午時的青石板上,一點點地炙烤著。就在黛玉即將失望,準備說要離開的時候,眉莊冷不丁開了口。


    “妹妹,我心底深處相信你不會是這樣做的人,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眉莊轉過身,柳葉眉擰在一起,眼中盡是氤氳的水氣。“妹妹,我和嬛兒也是這麽多年的姐妹,小時候還曾說過嫁到一處去的親密之語。雖說今時不同往日,可她今日遭到如此變故,身子隻怕要大大受損,我也是實在不忍心見她如此。你我都知道嬛兒是皇上心愛之人,如今出了這樣的事兒,必然要有人會承受皇上的怒火。而就今天浣碧,哦不,是碧貴人說的那句話——你自然是首當其衝。現下你我都不知道嬛兒那兒怎麽樣了,皇上肯定也馬上就要過去,要是碧貴人在這個時候說了什麽,而你又在那裏,不管是皇上還是嬛兒見到你,隻怕……我……對不起,玉妹妹,我現在真的很混亂,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姐姐。”黛玉自責自己多心想了太多,她懷疑眉莊認為是自己推的甄嬛,這難道不是也是她自己對眉莊的不信任嗎?她連忙抓住眉莊的手,“姐姐,我……我都懂。”


    哪有那麽周全的人,大家不過都是十幾歲的姑娘,在這種情況下,又能有幾人保持著絕對的冷靜,做事滴水不漏照顧好身邊所有人的心情呢?


    “隻是若是碧貴人真的這樣和皇上說了,也會傳召我去杏花春館的吧?”黛玉自嘲地笑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妹妹,不管怎樣,莞嬪的身子自然是第一的,其他的都得緩一緩先。我先去看一下情況,有什麽消息我便讓小施給你傳話。現下曲院風荷隻住著你和兩個孩子,若是你不管不顧地去了……”眉莊說到這兒,稍稍俯身在黛玉耳邊說,“千萬不要給別人渾水摸魚的機會。”


    黛玉心中警鈴大作,最近發生的一些波瀾,樁樁件件都衝著皇嗣,不是華妃,就是莞嬪。她現下須得揣起十二分的警惕,防著這事兒落在了弘曜和熠然身上。眼前的眉莊或許在人情事故方麵不及甄嬛十分之一,但在太後手下待得久了,這宮裏齷齪不堪的事情她看不起並不代表她看不出。


    黛玉立馬福了福身子:“多謝姐姐提醒,妹妹謝過了,我這就回去。”


    眉莊點點頭:“好,你不要走動,等我的消息。”


    不遠處的梧桐樹下,一個身影靜靜地站在陰影裏,看著這一紫一黃的身影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李玉,你說,這後宮中這麽多女子,倒是難得見到如此真心在意姐妹情的。 從小到大見了那麽多,都是人前笑臉,人後巴不得生吞活剝了的表情。上次五弟來,也和我說他那府上也是如此。今兒見這一遭,倒是有趣。”弘曆從隨身的荷包裏拿出了一顆薄荷話梅糖,扔到了嘴裏。包裹著濃烈酸味的甜席卷了口腔,帶著一股直擊天靈感的涼意,衝的因為炎熱而發脹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阿哥,奴才可不敢私底下議論這些,您就別為難奴才了。”身著寶藍色的小太監為難地小聲嘟囔,“萬一不小心說了,您又要罰奴才了。”


    “倒縱得你沒大沒小的了!果然還是欠打。”弘曆用右手抽出了腰間的折扇,拍了一下小太監的帽子,打的小太監“哎喲哎喲”地護住了頭。“明兒再陪我去校場,諳達上次教我的那套新招,我還沒練熟呢,就靠你了。”


    小太監苦著個臉:“阿哥您就饒了我吧。奴才身上天天都摔得青一塊紫一塊,沒一處好的了。奴才可就希望安公子快點長大,能陪著你好好練武。”


    “平時就聽得安淩壑誇他姐姐,說他姐姐是一等一的好。如今看來,雖說容貌沒他說的那麽美,但是這性格確實……呸呸呸,我在胡亂說什麽,非禮勿言!”弘曆連著拍了好幾下自己的嘴,氣不過又轉身用扇子拍了下李玉的帽子,“給我把嘴閉嚴實了,什麽都不準說。”


    “我的好阿哥,除了死人,真沒人能比奴才的嘴更嚴了。”


    “不過惠娘娘說的也對,玉娘娘隻怕是會有麻煩。”扇子輕輕敲打著左手的掌心,弘曆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既然是安淩壑的姐姐,小爺我絕沒有袖手旁觀之理。李玉,咱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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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受到身體的顛簸,像是之前和小姐在入秋時遊湖坐得小船一樣……流朱慢慢睜開了眼睛,刺眼的陽光讓她刹那間眼前一片白色,而後視線收攏,慢慢定格在一條清晰的下頜線處。再往上是略厚的雙唇,高高的鼻梁兩邊是一對略向上的單眼皮鳳眼,幾滴汗水正順著額頭滑落下來。


    原來男子也可以單眼皮鳳眼,還這樣好看的嗎?


    流朱一瞬間有點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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