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扶著自己的肚子,緩緩下蹲,心也隨著膝蓋慢慢沉了下去。胤禛他,真的沒有阻止她跪下。


    “是,皇上。可臣妾……”


    黛玉當機立斷開口打斷了宜修的話,事到如今,哪裏還顧得上其他,先抓著這一點把胤禛的疑慮坐實了才是最重要的。她用手帕擦著眼淚,梨花帶雨地看著宜修,句句痛心疾首:


    “皇後娘娘,臣妾自問入宮幾年,一直勤謹奉上,努力為皇家綿延子嗣,對您也是恭敬有加。若是臣妾哪裏做的不好得罪了您,您無論如何罰我臣妾都毫無怨言。可您為何要借臣妾遺失的一塊手帕發難,要平白汙了臣妾的清白!這樣的事情,可如何使得!”


    “皇上,臣妾真的是照例詢問。至於那些問題,臣妾也隻是體察這萊昂納多對於咱們的語言不熟,才讓他隻需回答‘是’或者‘否’。就算莫愁說的都是真的,臣妾久在宮闈,又從何得知這西洋話語會與我大清有如此大的區別啊!臣妾身為皇後,統管整個後宮,若是一日之內竟爆出兩件妃嬪私通之事,下人們該如何看待臣妾,臣妾這後宮之主的麵子又該往哪裏擱啊!


    “是啊,您都已經是皇後了,總該顧忌著皇上和自己的顏麵,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呢?”端妃歪著頭,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卻讓在場所有人的心緒都飄搖不定了起來。


    “皇後,你到底有著身孕,便先起來吧。淑嬪,你也先坐下。”看著宜修隆起的腹部,胤禛多少還是有些心有不忍。


    這到底還是他的孩子。


    是中宮嫡子。


    而這個女人,畢竟也是陪伴了這麽多年的枕邊人。還是……她的妹妹。


    “十三現下還在養心殿候著嗎?”胤禛微側了頭,看向旁邊的蘇培盛。


    “回皇上,十三爺一直候著的,方才還遣了人來問您什麽時候回去。皇上,十三爺素來熟悉洋務,不如……”


    “不必了。”胤禛擺了擺手,心下自知沒必要為這樣的事兒去勞煩他的好弟弟。坐了這麽久,他也算是看明白了,今兒的這場大戲,蘭常在不過是引子,這一出演的拋磚引玉,引的是淑嬪。


    就這麽坐了這麽久,真的是身心俱疲。有時候真的恨不得把宮裏這些女人統統都趕出去,還自己一個清靜地兒。


    可偏偏,就是有人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還看不清這現實,非要搖動著那三寸不爛之舌繼續聒噪。


    “皇上!您當真要放過安陵容這個與人通奸的賤人嗎?!同為通奸,憑什麽蘭常在為階下之囚,而她安陵容還可以坐在這裏若無其事一般!”


    胤禛忽的有些後悔當初要讓瓜爾佳文鴛入宮,還曾經如此寵愛她和她的阿瑪,讓這一家子老小似乎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無法無天到肆意妄為。難道她真的不知道,有時候放過別人也是放自己一馬嗎?


    “朕相信皇後,也相信淑嬪。”胤禛在心裏歎了口氣,眼皮子抬都沒抬,“都兒察汗,玩忽職守,挑撥是非,拖下去打死,查沒家產。”


    “皇上!”


    “祺貴人!”黛玉左手的食指摩挲著右手小指上的螺鈿景泰藍護甲,語氣深沉,“你與本宮素日不和,今日有此機會想要拖本宮下水便遲遲不願放過,本宮也可以理解。隻是本宮不懂的是,若是這方帕子真的一直放在畫師那裏,怎的上麵會有一股胭脂香氣,還和你身上的味道相同呢?”


    “嬪妾天生麗質,哪裏需要用到什麽胭脂!”


    “哦……那是本宮聞錯了,這些年忙著照顧孩子,連嗅覺都有些不敏感了。應該是和祺貴人身上的紅玉香珠味道相同才是。”黛玉俯下了身子,在祺貴人的耳邊輕聲說道,“不對,應該說是紅麝香珠才對。”


    “安陵容,你胡說八道些……”祺貴人猛然間瞪大了眼睛,眸子裏盡是難以置信的樣子。她看著安穩坐在胤禛身邊的皇後,大腦刹那間成了一片空白。


    紅玉香珠?獨帶異香的紅玉香珠?皇後娘娘親手賜下的紅玉香珠?


    竟然……是紅麝香珠?


    祺貴人低下頭,看著脖子上的珠串,過往的一幕幕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裏閃現。難怪……入宮這幾年,她也算得寵,卻遲遲沒有身孕。宜修對那麽多孩子下過手,賜下過那麽多碗避孕的湯藥,卻沒有給過她。她原本以為,是因為自己與宜修同為滿軍旗同氣連枝,是她對自己的厚待,隻是因為自己福薄,才遲遲沒有身孕。


    原來,原來是因為她早就給自己賜下了這等好東西,根本不需要別的什麽了!


    可自己明明身先士卒,幫她解決了那麽多的麻煩!


    宜修盯著祺貴人瞪向自己的目光漸漸冷淡了下來,心裏不由得一沉。隻見祺貴人的手緊緊地攥住脖子上的珠串,臉色陰沉,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宜修心中暗叫不好,心想剛剛林黛玉傾身到文鳶耳邊說話時聲音極輕,大殿裏沒有一個人聽見。但她深知林黛玉向來對香料頗為了解,想必已經察覺到了紅麝香珠的秘密,並將此事告知了祺貴人,企圖以此逼迫祺貴人背叛自己。


    難道今天又要上演棄車保帥的戲碼嗎?宜修心疼不已,想到如今可用之人越來越少,不禁黯然神傷。然而,更讓她心急如焚的是,即使使出了這麽多手段,依然未能將淑嬪扳倒,這才是最令她頭疼的問題。


    隻是現下,胤禛明顯在心裏對自己已經起了嫌隙。如果她再多說上幾句有的沒的,或者讓祺貴人把紅麝香珠的事情捅了出來,那她這腹中的龍胎哪怕是個阿哥,都無法挽回胤禛那漸行漸遠的心。


    隻是還未待宜修想好,斜裏穆嬪卻衝了出來,“撲通”醫生跪倒在地,在地毯上都發出了沉重的悶響:“皇上,是臣妾無能,沒想到臣妾的鍾粹宮不僅出了蘭常在這樣汙人清聽的事兒,還出了祺貴人這樣吃裏扒外的人!臣妾實難忝居嬪位,願意自請降位,還請皇上允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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