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七年正月,年味未過,宮外便出了消息,魏征去世了!


    李世民命九品以上官都赴喪,贈給羽葆鼓吹,但裴夫人說他丈夫生前平素儉仆,謝絕了羽葆鼓吹,隻用布車運著靈柩下葬。


    魏征的過世,對李世民的打擊很大,已經好幾天了,都沒什麽胃口,即便是長孫皇後勸也沒有用。


    李承乾看這樣也不是個事,親自下廚,弄了一碗雞蛋羹,點了些許醋,又加了一撮蔥花,便端到了承慶殿。


    兒子的一片孝心,李世民是不能拒絕的,於是也是象征性的吃了幾口,便不在動了。


    李世民抄起書案上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李承乾。


    “魏征去世後,朕派人到他家裏,得到他的一頁遺表,才剛起草,字都難以辨識,隻有前麵幾行,稍微可以辨認,”


    “人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見興替;以人為鏡,可以知得失。魏征歿,朕失一鏡矣!”


    前些日子,李世民命閻立本畫二十四功臣像置入淩煙閣,魏徵位列第四。到府探望魏征的時候,還跟他說過,等淩煙閣造好了,要帶他一起去看看的。如今,魏征故去了,再想見他,便隻能去閣內看畫像了。


    “從前,魏征跟朕說杜正倫有宰相之才,朕覺得他有私心。所以,借著他對你言語有失,貶他做了穀州刺史。”


    “但現在想想,其實魏征說的是對的。高明,你替朕擬旨,晉杜正倫為黃門侍郎。看看他能不能接魏征的班吧!”


    從前,魏征活著的時候,他和李世民之間總想是歡喜冤家,而且魏征還總是讓他下不來台,十八年了,李世民自己就數不清,他有多少次在心裏想殺掉魏征。但魏征這麽一走,他這心裏便不是個味兒了,看到的都是魏征的好,而以往的不恭不敬也都成了耿直忠義的表現,再不摻其他功利。


    李承乾點點頭:“鄭公一生,忠敬愛民,的確是我朝官員的榜樣。兒臣過府時,魏家連像樣的棺木都置辦不起,誰能想象這是一個十幾年的宰相呢!”


    魏叔玉是東宮屬官,魏征呢,又算是他半個老師,李承乾自然不能讓他走的太寒酸,所以在征得了裴夫人的意見後,給了他換了一副上佳的棺槨。


    嗯,李世民長歎一口氣:“魏征勸朕要明德慎罰,惟刑之恤,以德、禮、誠、信來治理國家。貞觀一朝,能走到今天,他功不可沒!”


    在做皇帝的問題上,貞觀初年的李世民,一直都是抱著戰戰兢兢的態度的,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治理好這個國家,能否做的比隱太子強,他怕自己做的不好,耽誤了這個國家。


    但魏征告訴他,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秦二世偏信趙高,在望夷宮被趙高所殺;梁武帝偏信朱異,在台城因受賄被下臣侮辱;隋煬帝偏信虞世基,死於江都兵變。人君,隻要廣泛聽取意見,而不被官宦蒙蔽,朝廷的事就明了啦,國家也能走向正軌。


    李世民也正是因為聽了魏征話,照著他說的做,才有了今天政通人和,河清海晏的盛世景象。


    “魏征啊,魏征!我大唐,不知道還有沒有幸運,再出現一個魏征了!”


    李世民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傷感,李承乾也理解他的心情,對皇帝來說,他不僅失去了一位柱國重臣,也失去了一位可以說心裏話的良師益友,這份傷感,不是時間可以愈合的。


    ..........


    從承慶殿出來,李承乾走到宮道上,後麵的程處默趕緊把自己的大氅解下來,披在李承乾的身上。


    “高明,魏相今年六十三了,不算夭折。而且,他走的時候,沒遭罪!”


    程處默清楚,魏征這輩子,對誰都沒好臉色,唯獨對太子令眼相看。很多人都說,魏征是偏心,因為太子做的事,順他的脾氣,所以不管對不對,他都支持。


    但程處默清楚,魏征生前,從沒來沒放鬆過對太子規勸。之所以不像早年那樣明著參,是因為魏征覺得,太子是個知錯能改的人,且太子的愛民之心,超過了先帝和陛下,這也是他改變諫言的路子的原因。


    可不可否認,魏征對太子,的確是偏心,即便很多事,並不符合魏征做人為官的準則,但隻要太子開口,他也願意幫忙。所以,魏征這一走,傷心的不止是陛下,太子的心情也不好受。


    李承乾歎了口氣:“其實啊,孤對魏相印象最深的是小時候。”


    那時候,他和建成、元吉的兒子們,及李元昌等皇子,在千秋殿生活。小孩子嘛,打打鬧鬧總是常有的事。與那些拉偏仗,一味向著舊東宮的先生不同,魏征總是能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對待每一個人。即便是被罰了,也能讓人心悅誠服。


    記得有一次,魏征打了他手板,李承乾很不忿,下學了也沒走,就是坐在那裏生氣。魏征走了過來,坐在他身邊,告訴他,真正的勇者,不懼任何指摘,更無畏任何危險。從那一刻開始,李承乾便相信魏征,是一個好人。


    在人人爭利的世道,魏征的確做到了世人皆醉,我獨醒。他也用十幾年的宰相生涯,證明了不貪不占,一樣能做出一番功業。


    “魏叔玉上書,要為他父親丁憂。這一本,被陛下駁了。陛下說丁憂可以,但必須奪情。讓他以原職,為其父守孝。”


    “處默,你替孤放出話去!魏征是沒了,但鄭國公的爵位還是要傳下去的。”


    魏叔玉是東宮的人,不管那些跟魏征有仇的,還是想落井下石的,有本事的,朝東宮招呼,誰要是動鄭公府的老小,那就別怪孤不給他們好臉。


    “這個,你放心!東宮的人,他們還是有算計的,誰敢動手,不用殿下說,臣等自會料理的。”


    “不過殿下,這陛下悲傷的不能視朝,也是個事啊,朝野上下是議論紛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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