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氛圍瞬間凝固,一片死寂籠罩。


    易逐雲心知肚明,自己這招蠻橫之計已然見效。他深諳與女子理論無益,一旦陷入道理的旋渦,便會喪失主動權,不再有絲毫回旋之地。故而先聲奪人,拋卻道理,搶先立於情緒之巔,令對手手足無措,心生疑惑,乃至自疑:“難道真是我有負於他?”


    易逐雲心中默數十息,依舊靜得落針可聞。忽地,細微聲響傳來,轉頭望去,隻見耶律燕行至榻邊,右腳正欲探向榻側的靴子,未及那靴子,李莫愁冷喝截斷:“住手,小賤人,那是我的……”


    耶律燕聞聲即止,呆立當場,向易逐雲喊道:“你把我靴子藏哪了?”


    易逐雲再度坐起,目光掠過李莫愁,見她麵色鐵青,雙眸泛紅,心頭不由一顫。視線順勢下滑,但見她赤裸雙足,以玉立之姿靜候,心想:“莫愁兒並未動手,看來確有轉變。她不再是曾經的獨行客,現今有了許多軟肋。她有了瑾兒,有了我,且與洪師姐、小龍女等人的感情漸濃,她有了許多牽掛。”


    視線轉向耶律燕,隻見她亦是呆立原地,同樣赤足站立。


    易逐雲忽而開口,說道:“燕兒,你可知錯?還不快向我家莫愁兒致歉?”


    二女聞言皆是一愣,各自心底暗罵,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耶律燕心潮翻湧:“你已經答應娶我,怎可轉瞬變臉待我?真真卑劣至極。”滿腹委屈化作憤慨,怒道:“我何錯之有?”


    易逐雲輕哼一聲,道:“我不過讓你為我捏腳,你倒好,趁我夢周公之時,悄無聲息地鑽進我的被窩,還嘴硬說無錯?”


    耶律燕一愣,委屈巴巴地說道:“可你已許諾娶我……我……”


    易逐雲正色道:“我許諾有何用?我早對你言明,我與莫愁兒情深意濃,此生認定了她,若想另娶他人,也需得我家莫愁兒點頭首肯。”


    耶律燕心頭暗罵:“真是個負心漢,原是玩弄我於股掌之間,哄我為你捏腳,世間竟有如此無恥之徒。”怒火中燒,猛然揚手,一記耳光打了過去。


    易逐雲身形一矮,輕鬆閃過這巴掌,瞬息間已到李莫愁麵前,眼神熾熱,柔聲道:“一切都是誤會……地上涼……”張開雙臂,欲將她擁入懷中。


    李莫愁怒意未消,厲聲道:“滾開!”


    易逐雲深知女子心緒如孩童,越哄越亂,不如讓她自我反省,故而冷哼一聲,道:“都是你的錯,若不是你隨小龍女她們離去,有你在此為我捏腳安眠,何來這些糾葛?”轉身閃出門外,重重地關上了門。


    李莫愁心中憤然:“這狗賊,倒像是我有過失了。”但轉念想到他主動放出耶律燕,行事磊落,心中的惱怒不由減了幾分。


    此次李莫愁去而複返,好事橫遭打斷,胸中怨忿難平,視線落向耶律燕,隻見耶律燕遍尋靴襪不得,索性賴在榻上,不由火上澆油,身形晃動,立時來到榻邊,冷言譏諷道:“小蹄子,還不快滾?當真以為我會同意你嫁他不成?”


    耶律燕淡淡道:“他既已許我婚約,而你與他尚未結縭,你又何須多管這等閑事。就算你與他結為連理,我亦隻遵從他的意願。”


    李莫愁幾近失笑,心想:“與小賊鬥了這麽久,反倒是對他傾心的女子日益增多,他卻是一個也不拒絕,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爽快答應他娶了程英,或許他反倒不會這般……”


    伸手擒拿耶律燕,欲將其驅逐門外。


    不料,門扉又被推開。


    李莫愁手一頓,轉頭望去,原來是小龍女翩然而至,瞬間明白,料定是小賊見自己動怒,特意請來師妹來安撫自己。


    小龍女身姿輕盈,瞬間至李莫愁身旁,輕輕掃視了耶律燕一眼,輕聲道:“師姐,師侄說,耶律姑娘也很可憐,她的父親遭蒙古權貴逼害,長兄又新喪,一家聽信他言南下來投,現下她孤立無助,望師姐手下留情。他說師姐深知他性情,他心腸本就柔軟,一時不忍便允了耶律姑娘。若師姐應允,往後便是一家親;若師姐不願,他也無意傷害耶律姑娘,此事再議……此話出自他口,我不敢斷其是非,師姐自作主張吧。”


    李莫愁怒火更甚,啐道:“這狗賊,這王八蛋,今日我非要給他顏色瞧瞧不可!”


    小龍女輕輕握住師姐的手腕,續道:“師姐,他說自己是大混蛋,不知如何回絕他人,給你平添了許多煩惱,內心歉疚萬分,還說願愛你一萬年,但常自覺配不上你,不夠格站在你身旁……我看你們何必這般糾結,我觀他確是愛你,跟我說這些的時候,他竟淚濕衣襟,這是我第一次見他落淚,不似過兒那般……”


    李莫愁心弦一顫,怒氣隨之消散大半,她知道他心中有自己,但並未聽他親口訴說,不禁眼圈微紅。轉而問小龍女:“這狗賊,為何不親自對我講?”


    小龍女道:“他說現下你一見他便怒火中燒,不願你為此煩憂,故而暫避,彼此冷靜片刻。”


    說著,行至兩側柱旁,將金鈴索係牢,輕巧一躍,便悠然躺在上麵。


    李莫愁則拉過耶律燕的手臂,掀開衣袖觀瞧,見她守宮砂依舊鮮豔,心中大石方落。這短短的時間內,情緒波瀾起伏,此時卻如釋重負。


    耶律燕忽地問道:“你竟是他師父?那怎能嫁他為妻?”


    李莫愁冷笑一聲,諷刺道:“哼,我為何不能嫁他?聽說你們北地風俗,父逝母尚可下嫁其子……”輕盈登榻,將耶律燕推進床內,自己亦隨之躺下。


    小龍女在一旁輕聲問道:“師父為何不可以嫁給徒弟?”


    耶律燕剛要回答,卻被李莫愁搶白:“師妹莫信她胡謅,有何不可?二人之事,無關他人,世俗眼光,無需掛懷。”


    小龍女輕應了一聲,似有所悟。


    李莫愁轉向耶律燕,語氣嚴厲道:“小蹄子,再敢胡言亂語,定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耶律燕不甘示弱,哼了一聲,心知這女魔頭武功高強,自不敢再逞口舌之快。


    小龍女忽然說道:“師姐,我忘了告訴你,師侄說,耶律姑娘武藝……或許你能收她為徒。”


    李莫愁靈光一閃,心想:“確實,我雖不能取這小蹄子性命,但若她成了我徒弟,我還怕整治不了她嗎?”


    耶律燕急聲道:“我可不願做你徒弟。”


    李莫愁手疾眼快,一把將耶律燕拎起置於榻前,自己端坐如鍾,凜然道:“由不得你,不拜也得拜。你可知曉我師妹何人?她乃古墓派掌門,你家上下既已依附古墓派,自當遵從門規。”


    耶律燕性子倔強,扭頭不從。


    李莫愁怒火中燒,威脅道:“若不拜服,休怪我對你父兄下手!”


    耶律燕家人性命被挾,頓感投奔古墓派仿佛進了土匪窩一般。她暗想,“步驚雲”與李莫愁行事如此相似,難怪是師徒,果然是一丘之貉。


    李莫愁又道:“我雖不會取你性命,但你若不拜師,便在你臉上留下幾道疤痕……”


    一番威迫之下,耶律燕終於妥協,跪倒在地,連磕三頭,尊李莫愁為師。


    李莫愁滿意地點頭,微笑道:“燕兒真乖,早些歇息吧,明日還得共赴華山之巔。”


    ……


    隔了幾室的另一間上房內。


    郭芙則坐在床沿,雙眼如炬,直瞪著易逐雲。


    易逐雲自顧自地斟了杯茶,淺嚐一口,說道:“芙妹,借些銀錢與我,我去找店家再要一間上房。”


    郭芙嘴角含譏,諷刺道:“你不是自視甚高嗎?不妨告知店家,就說你是那位‘步驚雲’,店家或許會免了你的房錢。”


    易逐雲道:“我試過了,店家非要我亮出神兵,再以它招引蜂群,才肯信我。唉,流言蜚語,真害人不淺。”


    郭芙忍不住笑出聲,隨即又正色喝道:“臭無賴,想借錢?門都沒有,自己想辦法去!”


    易逐雲語氣一轉,冷聲威脅道:“嬌小姐,皮又癢了是不?想找抽是吧?”


    郭芙心頭一顫,定了定心神,道:“有能耐就動手,哼,自己找你的妖女去,別來礙眼,看見你就心煩。”


    易逐雲咧嘴一笑,調侃道:“喲,芙妹這是又偷吃了酸獼猴桃,牙都酸倒了吧。”


    郭芙臉頰緋紅,反駁道:“自作多情,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麽自戀?”


    易逐雲笑道:“嘿,那耶律姑娘可是非我不嫁,還主動進了我的被窩呢。你可千萬別學她。”


    說著,身形掠至榻旁,一手扣住郭芙手腕,輕輕一帶,順勢轉身,右手發力一推,將郭芙送出兩丈之外,自己則一躍占據了床榻,大模大樣地躺下。


    郭芙驚愕萬分,穩住身形,便破口大罵道:“狗賊,強盜,臭無賴,真是厚顏無恥……”怒火中燒,卻也無奈,隻能跺腳出門,自己去找店家另求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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