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月朦朧。


    興雲莊,掛滿黑紗白帳,仿佛死了重要的人一般。


    後院新立的八座墳塚,簡陋蕭索,李尋歡蹲坐在孫小紅的墓碑前吊唁,神情是說不出的沉痛與哀傷。


    多情自古傷離別。


    更堪那冷落清秋節。


    院內寂靜無聲,天上又飄起了小雪,一切淒淒惶惶。


    “呼呼呼!”


    一陣不合時宜的冷風刮過,吹滅了墳前燃燒的大香,寂靜的院子,頓時鬼影綽綽。


    感受到殺機四伏,李尋歡眯著眼站了起來,手裏握緊了腰間的寒鐵飛刀,警惕地望向了院牆之外。


    二十年前,戰勝上官金虹後,他就有所感悟,進入了“無刀”之境,此後的年月裏再也沒有使用過飛刀。


    一個無刀的刀客,重新拿起了他吹毛斷發的寶刀,這是一種全力以赴的決絕。


    不遺餘力,不論生死。


    “鐺鐺鐺!”


    莊外忽然響起了三聲鑼響,接下來詭異的一幕發生了,沒有任何預兆,興雲莊的牆壁開始像水一樣溶解。


    不止是院牆的牆壁,莊內的石磚建築也在快速消融。


    眨眼之間。


    占地百畝的興雲莊,一下子變成了空空蕩蕩,隻剩下李尋歡和八座孤墳,佇立在寒風凜冽的曠野之中。


    “生死有命莫自哀,奈何黃泉終往來。”


    “鐺鐺鐺!”


    又是三聲鑼響,“李尋歡,你陽壽已盡,黃泉路上無客棧,且隨我們上路吧…”


    遠處的曠野,一團幽霧緩緩鋪陳開來,裏麵走出來的竟是一隊陰沉沉的滲人陰兵。


    黑白無常開道,牛頭馬麵隨行,黃泉獄卒,勾魂羅刹,手持矛槍,陰鑼幽響,同神話傳說一模一樣。


    “李尋歡,陽世不可久留,帶上往生枷,隨我走吧…”


    言語幽威難明,說話的黑無常麵容凶悍,虎背熊腰,官帽上寫著“天下太平”四字,手中的枷鎖黑光閃爍。


    “裝神弄鬼!”


    地府的手段雖然詭異,但這些所謂的陰差,不過都是些止境修為的肉體凡胎,李尋歡見識過的風浪不少,可不會被這種場麵給唬住。


    右手依舊握著寒鐵刀柄,左手揮手一出就是十八道無形刀氣,無影無形無聲無息。


    小李飛刀,例無虛發。


    無形刀氣精準命中了十八名陰差的眉心,陰差們齊聲倒地而亡,鬼氣森森的黑霧一下子消退了不少。


    “呼呼呼!”


    又是妖風過境。


    違反常識的一幕發生了,方才中刀倒地的十八名陰差,一瞬間竟又都站了起來。


    死了,又活了…


    李尋歡心頭一緊,化神期武者的神感充沛,他能很清楚的知道,這些人並不是在使什麽障眼法。


    死是真的死。


    活也是真的活。


    世上難道真有人能堪破生死?真能做到這樣,與神仙又有什麽分別?一時間,認知被擊穿,李尋歡心亂了。


    “大膽凡人!竟敢忤逆地府!”白無常厲喝一聲,揮手揚灑出了漫天點紙錢,黃白紙錢迎風即燃,天空飄滿了碧綠色的火焰。


    “妖孽死來!”


    左手一動。


    十八道刀氣再出。


    這一次李尋歡加大了力道,所有陰差的頭顱被刀氣斬碎,如墨的黑血淌了一地。


    碧火燃燒,黑霧彌漫。


    飄然流風起步,李尋歡正想去詭異黑霧裏一窺究竟,天空猛然炸響了一聲驚雷。


    “轟隆隆!”


    巨大的雷霆聲,似要把整個天穹震碎,伴隨著雷霆而落的是沉重如泰山一樣的威壓,壓的李尋歡喘不過氣來。


    掙紮著望向天際。


    他的四周,同時出現了四具洪大法身,呈地獄之景。


    “十殿閻羅,輪轉王。”


    “九殿閻羅,平等王。”


    “七殿閻羅,泰山王。”


    “二殿閻羅,楚江王。”


    “忤逆地府,罪無可赦,如若抗法閻羅,將罪加一等,爾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幽厲恫嚇,直指人心。


    在李尋歡愣神之際,命喪於他手下的十八陰差,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然重塑了身體。


    “鐺鐺鐺!”


    陰鑼再響,這些鬼差飄身後退,隱匿於黑霧之中,嘴中以怪異的語調,合唱出了一曲地獄的挽歌,如若萬鬼哭嚎。


    四個絕世境宗師。


    三個返虛,一個通天。


    【絕世境前期(化神),絕世境中期(返虛),絕世境後期(通天)】


    壓力大到極致,耳邊又有萬鬼齊鳴,李尋歡持刀的右手在微微的顫抖,麵對不可抗之力,他無計可施。


    遊戲裏的npc,沒有經曆過現代唯物主義的教育,對於神鬼難明之事,潛意識裏自始而終是心懷敬畏。


    裝神弄鬼,隻要是裝的像,那邊很容易就是神是鬼。


    殺不死的止境陰差,打不過的絕世境閻王,這樣一幅地獄繪卷擺在眼前,一向不信神佛的李尋歡,心中還是遲疑了,鬼哭聲入耳。


    一咬舌尖。


    強行恢複神智。


    驅使所有的氣力,萬千無形刀氣由李尋歡左手推出。


    如湍急浪潮一般的鋒銳刀氣,推向了四方閻羅中最高大威武的二殿閻羅,楚江王。


    “冥頑不靈!”


    蒼天中探出一隻巨手。


    無盡陰冷的寒氣從八荒席卷,有著凍結一切的力量。


    楚江王,司寒冰地獄,這探手一掌,有如地獄降臨人間,所有的事物悉數被凍結成冰,無法動彈半分。


    如浪般的萬千刀氣,封為一道百米長的冰棱,由無形之氣,凝結成了有形之觀。


    寒氣驟降,李尋歡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連意識也都遲緩了大半,氣機飄散,似乎已無力再做掙紮。


    深陷寒冰地獄者。


    無法自拔。


    這一局勝負已定。


    天上的泰山王氣機一鬆,開口吐槽道:“殺雞焉用宰牛刀?小李飛刀浪得虛名罷了,不過爾爾。


    派我一個來就夠了,何需勞師動眾,如此大費幹戈?”


    “哈…”


    終於露出了破綻了!


    身體冰封大半的李尋歡,嘴角浮現出了釋懷的笑容。


    右手手腕一動。


    積蓄了一整場時間的寒鐵飛刀射出,這一刀劃破長空,惶惶之道力令楚江王的寒冰地獄都黯然失色。


    小李飛刀,例無虛發。


    但其實例無虛發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敵人露出破綻。


    隻要是破綻露了。


    那麽…


    飛刀一出,神仙難救。


    因果律斬斷一切!


    原書中穩贏的上官金虹就是這麽死的,如今不可一世的泰山王也從天上栽了下來,眉心洞穿,身死道消。


    “速上往生枷!”


    四方天地破了一角。


    月光從西邊照入,清輝減弱了地府閻王的幽幽鬼氣。


    他們不是神。


    僅是扮神的人而已。


    單掌催動著寒冰地獄,楚江王的臉色略顯焦急;平等王厲聲催促,色厲內荏;輪轉王一言不發,眼神悲戚。


    “要是大哥二哥也在,地府的魑魅魍魎,如何囂張?”


    寒氣封住心脈。


    李尋歡徹底沒了意識。


    不過他嘴角是一抹難言的笑意,有斬殺了閻羅的興奮,有看破了鬼神的釋然,也有親友安好的平和。


    ……


    往生枷鎖住了冰封的李尋歡,十八鬼差將他抬放在一口棺材裏麵,拖入了黑霧中。


    地府之人本就是奔著李尋歡而來的,興雲莊也以秘法收入了小天地之中,鬼差們並沒有對冰封的大地下麵再做過多的探索。


    地幔三千米。


    積岩層的幽暗深處。


    一具年邁的屍體藏陷其中,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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