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晚風輕拂。


    周堯一行人將姑娘們安置好,起身往茶園縣的縣衙走去。


    噠噠噠!


    一群人在街道上騎馬飛馳而過,顯然是十分急切的模樣,驚地四周百姓議論紛紛。


    玄一沉默地瞥了一眼為首的那人,顯然便是即將要見麵的,知州魏遠英。


    周堯強撐著精神,疲倦地打了一個哈欠。


    今早卯時便出發,期間不曾午憩,又光顧著忙碌安置這些苦命女子,至今連杯水都沒時間喝上。


    叩叩!


    “開門!開門!”


    一道不耐煩地聲音從門後響起:“什麽人,大半夜的敢敲縣衙的門,不怕打板子嗎?”


    小廝正準備罵人,瞧見一個身穿官袍的男人,氣宇軒昂立在正中間,眉宇間帶著森然冷意。


    他猛然揉了揉眼睛,哂笑,打了自己一巴掌:“大人,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請進,小的這就去通知縣令大人。”


    魏遠英神色不耐煩的催促:“讓你家大人速速快來!”


    魏元英卻並沒有著急走進縣衙,而是著急的似是在等什麽人。


    立在魏遠英身旁的一個下官,輕聲道:“大人,無影司的人為何要我等候在縣衙門口,這其中是否有詐?”


    魏遠英抬手捋了捋胡子,一臉意味深長地說:“無影司與潤葉衛皆是陛下的手裏監察機構,今日遞信的那位帶著影衛司的令牌而來,豈能作假,本官暗想,這其中怕是有深意。”


    周堯不近不遠剛好聽到這番話,尷尬輕咳了一聲。


    沒錯,有深意!


    因為他們大晚上壓根進不去縣衙!


    魏遠英聽見輕咳的聲音,正準備打量來人,縣令跌跌撞撞地小跑出來。


    “下官茶園縣縣令,王沾,拜見大人!”


    魏遠英收回思緒,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笑一聲:“王縣令,本官一路而來,方才在城外見到不少乞兒,看來王大人政績卓然,今年的考核必定能高升。”


    王沾聞言胖臉上的肉猛的一抖,忙不迭地跪下:“知州大人,下官一直按照陛下詔令行事,不知怎的還會有乞兒。”


    魏遠英目光淡淡落在他滿臉橫肉上,眼底閃過一抹厭惡:“王縣令最好是為國為民,若是真的陽奉陰違,不行利於百姓一事……”


    他頓了一下,抬手撣了撣官袍,言語警告繼續說:“諒是王縣令背後之人,也護不住你。”


    他施施然又說:“本官夜行而來,王縣令,你最好想一想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犯法,陛下最是痛恨蠹蟲。”


    王沾微微抬起頭,唇角掛著得體的假笑:“知州大人,這茶園縣的事,便不用您操心,下官所治理的茶園縣,定然是政通人和。”


    魏遠英冷哼一聲,不屑再與他多說。


    這場鬧劇一分不差的落入了周堯的耳朵,她意味深長地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縣令王沾,微微皺眉。


    雖然一時半會看不出魏遠英此人是否是個好官,但是言語之中對她推行的詔令張口就來,想來是平日十分熟悉。


    他雖然作為知州,但是卻不能奈何手底下的縣令,那這縣令之後的身影便足夠強大。


    玄一從衣袖之中掏出一個麵具戴上,邁步走過去,聲音平淡道:“這位便是魏遠英,魏知州?”


    魏遠英聞言轉身望去,來人身量頎長,一身玄衣,肩寬腰窄,麵目被一方麵具罩住,但是也不難看出此人散發出來的氣息。


    冷淡,瘮人。


    顯然是常年殺人凝聚出來的戾氣。


    魏遠英都用不著對方拿出令牌表明身份,直接躬身行禮:“見過大人。”


    雖然他的官職在玄一之上,但是一個是外放的官,一個是陛下直接統領,兩相比較,他明白其中的分量,恭敬的行禮問候。


    玄一見狀同樣拱手道:“魏大人有禮了。”


    魏遠英看都沒看王縣令一眼,連忙道:“夜深露重,大人請。”


    玄一點了點頭走進去,隨著幾個人走進去,魏遠英目光落在王沾身上,冷哼一聲邁步跟了上去。


    玄一一言不發地往大廳走去,獨留後麵的官員惴惴不安。


    待上完茶,王縣令已然是知道魏遠英所為何來,兀自端著一盞茶,不緊不慢地喝著。


    魏遠英也若有所思地安靜喝茶,至於無影司讓他親自前往茶園縣,他也不不知因為什麽。


    玄一抿了一口茶,先是歎了口氣,目光不輕不重地落在王沾的身上:“一路而來,各地州縣,官員勤勉,沒想到茶園更是讓人刮目相看呐。”


    王縣令臉上的肥肉都擠到一塊去,朗聲道:“大人,這些都是下官應該做的。”


    玄一將茶擱置在一旁,重重冷笑了一聲,悠悠道:“不知道王大人所做的,可是任由土匪行拐賣女子一事?不僅不掃匪除惡,放任做大做強,甚至種上了百畝的阿芙蓉?”


    王沾臉色倏然一變,白得駭人,急切地跪下道:“下官不知大人在說什麽?下官所轄絕不可能出現這種事!”


    玄一勾了勾食指,禁衛頭領張喬鬆直接從放在腳邊的麻袋抓出一把丟在地上!


    就是這個東西,害得他和弟兄們在烈日炎炎之下,拔了一個下午!


    他身後站著的兩個禁衛眼中也是不滿的怒火。


    不待玄一說話,魏遠英已經離開座位,躬身拿起看了看,臉色鐵青的看向王沾,氣憤的道:“王沾,你不服州裏的管轄,這些是我們的私人恩怨,但是你居然敢種這種害人的東西!”


    他氣憤地將手裏罌粟花丟到他麵前,怒指著道:“陛下自從登基以來,明令禁止此花種植,若是有人蓄意種植,輕則罰款,重則抄家流放,斬頭!”


    “朝廷的宣發台,多次給州縣下發圖冊辨認,嚴明此花乃大毒,你怎麽這麽糊塗!”


    王沾慌亂地看向玄一,眼裏帶著不可思議,隨即搖了搖頭否認:“大人,此事我不知曉啊!絕不是下官所做!”


    他手顫抖地拿起地上的花,搖著頭矢口否認:“大人,求您還下官清白,此事下官絕沒有做!”


    玄一看著匍匐爬過來的縣令,用腳踹開道:“拐賣女子一事,難道不是土匪寨的大當家,年年給你上貢,讓你行個方便?”


    王沾手微不可察地一頓,隨後緊緊地抱住玄一的腿:“下官實在不知!”


    他不著痕跡地看向一旁站著的心腹,心腹了然的悄然退下。


    魏遠英目光敏銳落在離去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官袍之中的手被捏的發白。


    難道……這次王沾又要逃過去嗎?


    他苦澀一笑,他一路全憑政績官至知州,本以為可以大幹一場,結果還處處受桎梏。


    可恨他沒有一個強大的後盾。


    “來人,杖三十!”


    玄一眼底閃過一抹嫌棄,這鞋還是當時逛街的時候,陛下抬手親自選的,居然被這麽一個醃臢的人沾染。


    禁衛冷漠地將王沾官袍脫下,架著放在一條長板凳上,兩個禁衛拿著木杖等待多時,熟稔地開始打!


    就在王沾準備張口叫喚的時候,張喬鬆手速極快地將罌粟花,往嘴裏塞了滿滿一大把。


    玄一抬手端起茶杯,眼神卻似有似無的落在挨打的王沾身上。


    禁衛也沒有下死手,但也已經皮肉模糊。


    王沾的救援並沒有讓他等待很久。


    “大人,有人硬闖縣衙!”


    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我看誰敢攔本官!”


    玄一眼裏閃過不合時宜的興致盎然,張喬鬆對視上他的眼睛,也閃過同樣的眸光。


    他們可太好奇了,來者是誰?


    坐等遭殃看戲。


    張喬鬆微微側頭,屏風後麵端坐著的女子,神色一貫的處變不驚,正低頭端起茶杯微抿。


    來人是一個中年男人,容貌儒雅,身穿一身深紫色雲錦衣袍,頭上戴著金冠,腰上係著玉做的腰帶,掛著一塊無雜色的綠玉佩。


    周堯緩緩收回目光,垂眸抿了一口茶,忍不住嘖一聲。


    這玉佩怕是色標級的帝王綠,真有錢。


    她把玩著茶盞,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


    魏遠英瞧見來人,態度恭敬道:“見過魯國公。”


    大晟前任皇帝西征魯國,賈家父子勇往無前,陛下念及功績,特以魯字來嘉獎,其父賈越被封為魯國公,世襲罔替,如今這賈峪正是賈越的孫子。


    賈峪倨傲的昂起頭,看都不看魏遠英,冷哼一聲道:“你不好好做你的知州,又何故來茶園縣來找縣令的麻煩?”


    魏遠英已經習以為常,低垂著頭道:“國公說笑了,下官哪裏敢找令侄的麻煩。”


    他抬起頭唇角微勾起:“隻是,王縣令犯了大晟律令。”


    魯國公瞥見半死不活的王沾,憤然甩袖,怒道:“魏遠英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還敢杖責我侄兒!”


    “我看你是這知州當的不耐煩了!”


    王沾氣息奄奄的張開眼睛,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似的,激動掙紮起身:“大伯,救我……是他們,要將我屈打成招!”


    玄一眯了眯眼,冷淡看著他潑髒水。


    魯國公氣的看向玄一,不滿道:“你是什麽人,居然敢不給我行禮!還敢打我侄子!”


    玄一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你哪位?”


    陛下說過,對方越氣憤,越得平淡,越不把對方當一回事。


    這叫什麽破防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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