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炊煙嫋嫋。


    周堯是在陰雨綿綿的晌午緩緩睜開眼,她瞧著屋中擺設,有一瞬間的怔愣。


    不是寧王府,也不是香山道觀。


    她費力想起身,卻發現根本使不了勁。


    長清子端著湯藥走進來,瞧見她蘇醒,急切將碗擱在一旁,扶著她坐起來,長舒了一口氣說:“陛下,您可算是醒了。”


    周堯嗓子發幹,抿著湊到嘴邊的清水,緩了半晌才問:“這是哪裏。”


    長清子將枕頭擱在她身後解釋道:“您那日身上有傷口,傷您的那劍被人塗了毒,直接暈倒在貧道的小船上。”


    他端過湯藥不緊不慢地說:“這是在深山之中,獵戶用來歇息的地方。”


    周堯抿了一勺湯藥,苦的皺了皺眉:“南梧呢?”


    長清子用勺子攪動著湯藥,輕聲答道:“您這毒南神醫說難解,他試了不少方法,如今正領著貧道的兩個徒兒在深山采藥。”


    周堯將湯藥喝完,輕咳了一下:“朕睡了多久。”


    長清子又輕歎一聲:“已經過去十二日,這些時日南神醫當真夙興夜寐,這不天一亮便進山了。”


    周堯點了點頭問道:“朕中毒的消息可曾泄露?”


    長清子見她身體這般差,現在還擔心這些,拉過被子給她蓋好,微微歎:“南神醫說您中毒一事,事關重大,他信不過人心,如今也就我們知道。”


    周堯暗自鬆了口氣,點頭道:“好……”


    布下的局還未收網……


    良久,她望著窗外的雨微微失神,腦中想到許多事。


    方才那一深沉的夢,夢中是大晟的曆朝皇帝,她邁著步伐走在他們之中,最後她看見了父皇。


    父皇拉著她的手,越過列祖列宗走到那個高座,所有人都對她笑。


    其中有一個很是霸氣的皇帝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回去。


    她不知道回去哪裏,列祖列宗們開懷大笑地對她指路。


    突然門口傳來喜悅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師父,我們回來了!”


    長清子臉色一喜:“陛下,是南神醫他們回來了。”


    周堯恍然回過神,抬眸便瞧見南梧清雋如畫般,緩緩朝著她走過來。


    他急忙跨進來,抓起她的手:“阿堯,你可算是醒了!”


    周堯緩緩抬起手摸上他的臉龐,聲音酸澀:“瘦這麽多。”


    南梧緊緊抓著她,眼底漸漸濕潤,嗓音沙啞道:“阿堯,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醒的。”


    “絕不會將我醫仙之名敗壞的。”


    周堯抬手撫上他倦怠的眉眼,淺淡一笑:“你還有心思說笑。”


    南梧昂著頭,眨了眨眼睛,斂了情緒道:“我來看一看你的脈象。”


    周堯讓他放心,主動抬起手給他切。


    良久之後,南梧鬆了口氣,臉上勉強帶了一絲喜色:“還有些餘毒未清,但是有我在,定會讓你恢複如初。”


    周堯點了點頭:“南梧,此次是我莽撞了。”


    他默默搖了搖頭,緊緊握著她的雙手,認真道:“阿堯,你何錯之有,錯的是那些想要你命的人,老道士說你做到了真正的仁愛天下。”


    他頓了一下,認真瞧著她蒼白的臉,又緩緩說:“很開心,自己喜歡的女子是一個擁有仁心的善人,是一個慈悲的帝王。”


    周堯瞧著他強忍情緒,拍了拍他的手,寬慰道:“南梧,你也很厲害,這麽難解的毒都能解,下次我一定小心。”


    南梧輕笑起來,隨後正色道:“外麵尋我們的人很多,你想怎麽辦?聽小道士說辭禮他們要將吉安掀翻了。”


    周堯眼神黯淡下來,輕聲道:“給他們遞一個消息吧。”


    “你想怎麽遞?”


    周堯想了想如今的局勢,緩緩啟口道:“隻能拜托小道士讓人去寧王府遞給信。”


    如今的她餘毒未清,不適合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寧王府。


    自從大晟女帝救周國百姓墜崖之後,不少周國百姓自發帶來花束放在寧王府外祝禱平安。


    這日一個小女孩捧著一束花立在寧王府,瞧見兩個禁衛神情嚴肅的立在門口,猶豫了一下乖巧開口:“大哥哥,我想見一見這裏麵最大官,可以嗎?”


    禁衛瞧見是一個小女孩,神色鬆動了一下:“小姑娘將花放在一旁就可以了。”


    小女孩搖了搖頭,懇求道:“我想見一見那個人,就一次。”


    禁衛瞧見她天真爛漫,蹲下身體哄道:“乖,去那邊玩去。”


    張懷德臉色不佳地走出來,瞧見這一幕隨口問:“這是怎麽了?”


    小女孩瞧見禁衛對他畢恭畢敬,扯起一個甜甜的笑容:“大叔,我想見一見這裏麵最大的官,我有事告訴他。”


    張懷德疑惑的看向她,聲音軟了不少:“你有什麽事說?與我說也是一樣的。”


    小女孩捧著花搖了搖頭:“我隻能跟最大的官說的。”


    張懷德不知道為啥會信這個小女孩的話,還是領著她走進去:“好,大叔帶你去。”


    方辭禮臉色蒼白的坐在樹下麵,眼神無光,仿佛在回憶著什麽痛心的事。


    他神態悲傷地如同寒風凜冽過的春花,深深低著頭,修長的手指撫摸著手裏的長簫,仿佛在強忍著內心的哀慟。


    張懷德瞧見這一幕,低聲道:“殿下,有人想見你。”


    方辭禮聞言一動不動,良久才緩緩抬起頭。


    張懷德瞧見他神情落寞,哀傷從他眼神深處彌漫開來,他扯了扯嘴角,抬手推了推小女孩:“這個小姑娘想見你。”


    方辭禮抬手將長簫放在一旁,聲音帶著低啞:“見我?”


    小女孩看著眼前這個長得俊逸的哥哥,似乎很難過,她將捧著的花遞給他:“哥哥,送給你。”


    方辭禮失神望著這束花,半晌才回過神來:“謝謝。”


    女孩子見他接下,這才笑嘻嘻的說:“哥哥就是這裏麵最大的官嗎?囝囝有東西要給哥哥。”


    方辭禮瞧著手裏的花,還在疑惑她的話,隻見小女孩從衣袖之中拿出一朵不太好看的蘭花遞給他:“那個哥哥說將這個給王府最大的官便懂了。”


    她遞給他,小手抓了抓腦袋,想了想說:“那個哥哥還說了一句話……就是說這個花在深山裏麵,不會因為沒有人看,它……還是很香”


    她懊惱地嘟嘴道:“哎,明明剛剛還記得的……”


    方辭禮聽見她的這句話,臉色一變,激動道:“芝蘭生於深穀,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以困窮而改節。”


    小女孩看著剛剛還死氣沉沉的哥哥,突然活過來,想了想點頭:“那個哥哥還說啦,一切如舊。”


    她天真點了點頭:“就這些。”


    方辭禮深深凝視看著她,見她神色不像假的,急切開口詢問:“那位哥哥呢?”


    小女孩搖了搖頭:“哥哥請囝囝吃了糖葫蘆,讓囝囝來這裏告訴這裏最大的官。”


    方辭禮側頭招了一個禁衛:“帶著小女孩去買糖葫蘆。”


    方辭禮瞧見小女孩離開,泄了一口氣跌坐在椅子上,將那朵受傷的蘭花握著沉思,良久緩緩開口:“張懷德,讓玄一來我房間。”


    “是,奴婢這就去。”


    不以無人而不芳……這是陛下當年同他繪畫之時所說的話。


    陛下說此句是一位有才學的賢者所說,可惜賢者已經逝世,此句如今隻有陛下與他知道。


    陛下還活著……還活著。


    他眼底蓄滿淚水,嘴角止不住地上揚,身體微微顫抖,指尖緊緊捏著那朵蘭花,淚水悄然從眼角滑落,沿著臉龐滑至下巴。


    還活著……


    玄一走進房門的時候就瞧見他保持著這副模樣,拱手道:“殿下?”


    方辭禮將那朵蘭花遞給他,嗓音帶著不穩:“陛下還活著。”


    玄一身體一僵,雖然潛意識裏覺得她不會出事,但是當得知確切消息的時候,眼角閃爍著輕微的光芒,還是忍不住滑落一滴淚下來。


    這些天他都在自責,當時其他玄字分散將整座山布控,而他也被一群人牽扯住,趕來之時陛下已經墜崖,那正好是布控的一個缺口,當他們跳下去的時候,下麵沒有任何痕跡。


    這些天他們將整個香山翻過來也沒有找過來。


    有南梧那樣精絕的輕功在,他們尋足跡沒有絲毫收獲。


    方辭禮此刻已經冷靜下來:“此事如今就你知我知,該找的動作也不能停,陛下這般謹慎應該有她的用意。”


    玄一點頭:“屬下明白。”


    深山獵戶家。


    南梧給她喂下藥,拉過被子叮囑道:“如今你身子並未恢複,少一些憂慮,注意休息。”


    他抬手將被子捏好,輕聲道:“你活著的消息已經傳回去,他們知道怎麽做,為今之計還是配合我將餘毒清理幹淨。”


    周堯點了點頭,自從中毒以來,她大多數都是在沉睡之中,如今剛喝下藥又有了倦意。


    南梧瞧見她又沉睡過去,眼底閃過一抹濃烈地殺意,這幕後之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一個都不會。


    醫仙可以救人,也可以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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