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著小雪,宋岩撐傘立在她的身側,抬眸望著麵前,眉宇間似是在沉思。


    周堯抬步走上台階:“你害怕了?”


    宋岩恍然回神,搖了搖頭:“臣隻是在想,吃過晚膳之後,您說去消消食……居然是來這個地方。”


    他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字:天牢。


    確實挺“消食”的。


    周堯微微挑眉,拉著他道:“正好想進去見一見故人。”


    宋岩拿起令牌,一路暢通無阻。


    周堯垂眸望著底下蜿蜒的石階,提著衣擺走下去道:“方才看完皮影戲,突然想到一件事,此番正好來問一問。”


    宋岩神色平淡,側眸笑著看了她一眼:“您當真是時刻憂思。”


    周堯歎了口氣:“實在無奈,身居高位,自然憂思諸多。”


    宋岩倒也沒有問她來此是為了什麽。


    兩人停在一間牢房,裏麵坐著兩位女子,因為天氣冷的緣故,兩人縮在角落之中。


    宋岩定睛瞧清楚,居然是劉曦曦和劉絮柔。


    兩人原本是要入宮為奴,但佳晨一案尚未真正的結案,因而兩人還關押在天牢之中。


    劉曦曦率先發現兩人,她頭發淩亂地跑過來,瞧見宋岩,眼底蘊藏著無限柔情:“阿岩,你是來看我的嗎?”


    宋岩下意識地看周堯的神色,見她神色自若,暗自吐了一口濁氣。


    周堯目光平淡地看著劉曦曦,她從不屑這些爭風吃醋。


    得到就好好珍惜,沒得到毀了就是。


    劉曦曦瞧見他身旁立著的人,下意識地縮了縮頭,柔聲道:“臣女參見陛下。”


    即使她如此痛恨此人,但是卻不得不屈服於皇權。


    周堯輕笑一聲,目光落在一旁一動不動的劉絮柔。


    她側頭看向獄卒:“將劉絮柔提出來。”


    獄卒神色一凜:“是!”


    周堯轉身往另一間空房走去。


    裏麵擺放著諸多刑具,還有一張軟榻和矮幾,顯然是專門用來見人的。


    獄卒提著一壺剛沏的茶,微微一笑,隨後後退而下。


    宋岩彎腰提著茶壺給她倒上茶。


    周堯端起茶杯嗅了嗅,輕歎一聲:“茶倒是不錯。 ”


    她話鋒一轉道:“宋岩,你去此牢尋一個叫宋洄的,讓他將與劉絮柔,劉曦曦幾人的密謀,吐出來。”


    “如今迦南聖女已經將真相告知,你去聽一聽他的供詞。”


    宋岩點頭:“我這就去。”


    周堯瞧見他離去,低頭抿了一口茶,耳邊傳來鐐銬的聲音。


    隻見獄卒押著劉絮柔走進來:“陛下,劉絮柔帶到。”


    周堯擺了擺手,緊接著聽見關門的聲音。


    她目光瞥見劉絮柔的四肢皆被鐐銬束縛,白皙的手腕腳腕已經磨出血。


    默然將茶杯中的茶笑著飲盡,她淡淡開口:“劉絮柔,別來無恙。”


    劉絮柔將頭發扒開,抬眸瞧見周堯高貴的坐在上座,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優雅。


    她垂著頭,咯咯笑了兩聲:“堂堂大晟陛下,來天牢見我,我居然有這麽大的麵子。”


    周堯低頭倒了一杯茶,把玩著道:“自然有,朕想過很多次見麵的場景,也沒想到是在此處。”


    劉絮柔麵帶不解:“與我?嗬嗬……若是我的運氣好一點,哪怕就多一點,今時今日,怕是我也能站在那高座。”


    周堯笑著睨了她一眼:“你憑借什麽?半山居士的蠱蟲嗎?”


    “還是聯合雲國的國公府,南宮瑜?”


    劉絮柔臉色一變,激動地昂起頭看著她,不敢置信地說道:“你怎麽會知道?不會……不會。”


    周堯低頭抿了一口茶,悠悠道:“朕起初對你頗感興趣。”


    “你興建女子學堂,朕選擇視而不見,而是知道,女子在這世間多有桎梏,讀書能明事理。”


    “這時候的你,是真心想解放女子思想。”


    她略一停頓:“然而,當你使手段,害死同樣苦命女子之時,你的初心早已改變。”


    劉絮柔恍惚了很久,才輕輕地笑了起來,輕聲說:“原來你一直都知道……從始至終我都在你的眼裏。”


    周堯微微挑眉,輕描淡寫的開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覺得若是朕想知道,會不知道?”


    劉絮柔往前爬了幾步,眼底通紅一片:“所以,我的每一步都被你看在眼裏,我就是一個笑話……你憑什麽這麽戲弄我!”


    她緊緊地攥著手:“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麽!”


    周堯擱下茶盞,微微蹙了蹙眉,眼裏閃過一絲不悅:“劉絮柔,朕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有才華之人,但一步錯,步步錯。你若隻是剽竊他人詩句,日子應當過得很好,大不了被人拆穿另謀出路,卻不該卷入這場謀逆。”


    劉絮柔身體一僵,怔怔地聽著,跌坐在地上,半晌激動道:“你……你難道知道那些詩句是何人所寫?”


    “你是不是也是……”


    周堯聽著她的試探,搖了搖頭,否認道:“隻是詩句風格變化多樣,絕不會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確實來自那個時代,但是她已經屬於大晟。


    命運讓她投身皇家,前世的一些過往於她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


    她是大晟女帝周堯。


    她還有她的責任。


    劉絮柔見她神色如常,不像作假,癡笑幾聲:“你是大晟人人敬仰的陛下,有諸多選擇,而我呢?在這裏如同浮萍一般……宮中日子多苦。”


    她伸出手,語氣平淡:“那樣子日子,太難挨了……一眼望不到頭啊……”


    她情緒忽而激動:“我隻能抓住佳晨公主的救命稻草……”


    周堯涼涼的睨了她一眼,難掩唇邊笑意:“朕記得當時念及你所做的那些發明,並未將你充入宮廷為奴,隻是想讓你暫避鋒芒,入宮明白皇權至上的道理,待你年歲一到,便可自行出宮。”


    劉絮柔聽得這一番話,先是臉色一僵,眼淚倏然奪眶而出:“不,不是這樣的!佳晨公主說我隻能老死宮中,永無出頭之日,怎麽會這樣……佳晨公主騙了我……怎麽會,她怎麽敢!”


    周堯瞧著她的神色,已然到了崩潰的邊緣,淡淡一笑道:“你原本可以能過上你想要的生活……”


    劉絮柔如遭雷劈,呆若木雞地跪在地上,靜默半晌,她似是想到什麽,手腳並用地爬至周堯腳邊:“我,我能將功折罪……”


    她臉上帶著淚痕,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輕聲問:“可以嗎?”


    周堯微微挑眉,悠悠道:“你得看你的功有多大。”


    劉絮柔喜笑顏開道:“我知道一些事……”


    “佳晨公主聯合域外的月國,引發了西部匪寇之亂……”


    周堯哦了一聲:“佳晨如何與月國勾結?”


    劉絮柔垂著頭答道:“佳晨公主的麵首,有一位便是月國國君的兒子。”


    “世人皆知佳晨公主好美男,這位兒子原本在邊關遊曆,然而長相俊美,被人搜羅送給了佳晨。”


    周堯想到被自己殺的麵首們,嘖了一聲:“哦,那位麵首應當已經被殺了?”


    劉絮柔搖了搖頭:“陛下,您唯一留下來的那位……便是。”


    周堯訝了一下,當時瞧那人身有傲骨,想著挫一挫傲骨,把他送進宮當太監來著。


    沒想到陰差陽錯,把月國的兒子留了下來。


    周堯斂了神色繼續問:“那此事與半山居士可有關?”


    劉絮柔垂著頭,思索回道:“我與半山居士相處不多,但是曾經聽公主說過,此人是南疆國的後代,習的一手控蟲之術。”


    周堯眉宇舒展,原來如此,倒也解釋的通,半山居士此人跟個攪屎棍一樣。


    他想要複興南疆國,必然需要混亂。


    按照半山居士的年歲推斷,莫非與紅葉大祭司同處一個時代。


    劉絮柔又噢了一聲:“還有一件事,佳晨公主原本想得到崔氏和謝氏,但是兩大世家並沒有合作……直到劉曦曦偶遇宋洄。”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周堯,輕聲道:“佳晨公主與文國公府,有來往……”


    周堯嗯了一聲,麵色如常繼續問:“說來聽聽。”


    劉絮柔見她臉色如常,這才敢繼續說下去:“聽聞與您兩位舅舅有關……其餘的便不得知。”


    周堯將手邊的一盞茶遞給她。


    劉絮柔驚訝地看著她,反應過來,將茶一飲而盡。


    周堯起身走了幾步,頓下腳步:“日後尋一個地方,過安生日子吧。”


    她臉色冷沉地拉開門走出去。


    文國公府……很好。


    她側身瞥了一眼起身的劉絮柔,唇邊勾起淡淡笑意。


    及己做的痋蟲細小無色無味,如同粉末。


    她確實放過了劉絮柔,但是她不再擁有安康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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