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開的日子,周堯卻病了幾日。


    這日,玄一抱著一壇酒踏進永安宮。


    太陽剛剛升起,周堯撐著臉在桌前打盹,麵前是一堆還未展開的奏折。


    玄一猶豫了一下,將酒輕輕地放在一旁。


    周堯眯了一會兒,睜開眼便瞥見這壇酒:“玄一……”


    玄一立在一旁整理著書架,見她睡醒,將酒放在桌前道:“陛下。”


    周堯微微挑眉,抬手敲了敲酒,眉頭緩緩舒展:“桃花酒……”


    還真的送來了。


    她指尖點了點:“倒上兩杯,我們兩個嚐一嚐,餘下的,分成三壺,送去宮外,給宋岩,謝岑,還有及己品一品。”


    這酒意義可不一樣。


    昌安宮便不送了,宮中安側君是孟國人,讓他聽見,平白讓人多想。


    玄一笑著點頭,抱著酒走出去,沒多久端著兩個杯子走進來。


    周堯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端起酒,抿了一口:“將窗戶打開,吹會風吧……”


    玄一走過去開了半扇窗,輕聲道:“您這咳疾剛好,南神醫臨行前叮囑過,讓您少吹風。”


    周堯淺淡一笑,端著酒杯道:“今日朕高興……這是清安送來的桃花酒……”


    她朝著他舉杯,品味道:“確實如他所說,香氣四溢,下喉柔順,並不辣嗓子……”


    玄一與她碰了一下,低頭抿了一口:“看來沈將軍,即將攻入孟國皇城……”


    他拿起一旁的披風,披在她肩上:“不出您所料,雲皇當真在征討烏裏草原以東的部落,傳言這些部落,各個驍勇善戰。”


    周堯支起頭,思索道:“當下周國內亂,雲皇也明白雲國如今所處的環境,他自然會給自己一些籌碼。”


    她唇角微微勾起,深邃的眼眸裏帶著似笑非笑的意味:“無妨……朕當初召見平西王之時,有些預料。”


    周堯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提筆道:“你讓玄二拿著朕的玉佩去找平西王……”


    提筆落了幾句話,將信紙塞入信封裏:“朕當年賞賜給平西王世子的玉佩,與朕手上這枚,合二為一便是調動軍隊的兵符。”


    那支軍隊怕是等待驅使良久。


    拉開麵前的抽屜,她從木盒裏麵取出一枚玉佩:“這封書信,加玉佩,平西王見到這兩樣東西,便明白如何做了。”


    玄一眼底閃過驚訝,沒想到陛下當年便有所準備。


    “是,屬下這就去。”


    玄一走之後,周堯展開麵前的奏折,垂頭批閱起來。


    如今大晟四海安定,但需要處理的事依舊很多,尤其是孟國百姓安定問題,是目前重中之重。


    兩月之後,桃花早已花謝。


    前方傳來大晟軍隊攻破孟國京都的消息,整個大晟沉浸在喜悅之中。


    周堯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有點發愣。


    她坐在殿內孤坐了一個時辰。


    仍然記得她初為太女之時,滿朝文武皆是反對,人人都說,女子就應該相夫教子,她偏不。


    被立為太女前夕,父皇將她召進宗廟。


    偌大的一麵皇帝牌位,沒有一個女子。


    還記得父皇當初問她如何為帝?


    她回答:為帝者,不惟守祖宗之基,務在率天下蒼生以安,使百姓不流離,治道修明矣。


    而她繼位以來從未懈怠過,知人之明,知人善任,如今大晟早已不是昨日之大晟。


    靜默良久,周堯兀自輕笑起來:“父皇,你看,您當初的選擇,沒錯。”


    曆代大晟先祖做不到的,她能做到,那宗廟牌位之中,她周堯,百年之後也能進。


    沉默許久,她斂了神色,拿起筆又輕笑一聲,隻是孟國而已,還遠遠不夠。


    當孟國的玉璽送來之時,已經是一月後。


    周堯拿起孟國玉璽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便沒有覺得沒意思。


    日後拿三國的玉璽砸核桃也不錯。


    她斂去胡思亂想,麵前的奏折比先前高了不少。


    就在這時,張懷德快步走進來:“陛下,宋大人求見。”


    周堯嗯了一聲:“宣。”


    宋岩穿著一身官袍走進來,將手裏提著的盒子放下:“沒想到經過篩選之後,您桌前還有這麽多奏折。”


    周堯抬手打開木盒,裏麵放著一些小吃,淡淡問道:“你怎麽進宮來了。”


    宋岩聽見她這句話,輕嘖一聲,語氣幽怨道:“您這話的意思是不歡迎?”


    周堯低頭笑了笑:“不歡迎,你能進的來?”


    宋岩聞言也笑了起來:“有一樁事,想詢問一下您的建議。”


    周堯微微挑眉,奇怪道:“還有你沒有把握的事?”


    宋岩從衣袖掏出卷宗,鄭重其事道:“此事不一樣……這一樁是殺人的案件,如今孟國剛剛歸屬大晟……”


    “這樁,一個女娘子嫁入夫家之後,夫家不僅搶奪嫁妝錢用以賭博,婆母對她非打即罵,甚至慫恿自己兒子,在外麵物色尋找良家女子……”


    “待事成之後,試圖修棄女娘子……男子一日喝酒後,邀請狐朋狗友於家中做客,女娘子貌美,狐朋狗友趁機調戲女娘子……”


    “此事被男子瞧見,先是對這位女娘子用拳頭打罵,隨後用頭撞桌子……”


    “兩人推搡之間,女子拿著剪刀,意外捅死自己的丈夫……當地州府判決,女子秋後問斬。”


    周堯聽完這個故事,從眉頭微皺到眉頭緊蹙。


    她拿過卷宗看起來:“這州府可是原孟國的官?”


    如此草率嗎?


    宋岩低頭答道:“正是,如今孟國百廢待興,官員一時之間並未考核。”


    周堯將卷宗看完,抬手按了按眉心:“你什麽意見?”


    宋岩抿了抿,斟酌開口道:“此案臣覺得此女無罪……隻是,按照大晟律令……此女卻有過失殺人之罪……”


    周堯聞言,端起一旁的茶道:“你是想讓朕開這個先河……”


    她低頭抿了一口:“此案結果自然顯而易見,可見大晟律令還有諸多完善之處……”


    周堯擱下茶盞,思忖道:“這案件過了朕的手,可謂是告訴天下臣民,正當的自我防衛而殺人,屬於無罪。”


    她敲了敲額頭:“此事便這麽辦,你召集修律令的官吏,此案當屬於先例,但不能成為個例,女子在世間本就艱難,能酌情處理,盡量酌情。”


    “法不外乎人情,理不外乎人心。”


    將卷宗放在一旁,她繼續道:“法理無情,但人有情啊,官員在執行律令之時,必須體察人情,能夠去權衡律令與人情之間的關係。”


    “使律法既符合律法的規定,又不違背人情,這樣才能使律法,更加容易為百姓所接受和推行啊。”


    宋岩細細揣摩著幾句話,頗為認同道:“臣明白……律法是為了約束百姓,而不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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