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奇幻·夢大陸係列之五 神故 作者:酥油餅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吊籃的滾軸咯剌咯剌地響。 寧亞和歐克回到放著石像的神殿,發現侏儒帶著三名昏迷的少年下來。他將少年像丟垃圾一樣從吊籃裏甩出來,又匆匆忙忙地回去。之後,侏儒時不時會回來一趟,還是帶少年回來,隻不過有時候也會帶點水和食物。 沒有出口的地下宮殿裏生活,排解是大問題。 寧亞和歐克隻能減少攝入,盡量少解決。若說這些還能忍耐,那少年醒來之後大哭大鬧的噪音就真的叫人忍無可忍了。侏儒聽到了幾次,大概也覺得難以容忍,終於在某次下來時宣布,要帶他們回地麵去。 第4章 黑暗神仆(四) 從地下宮殿出來,正值夜晚。抬頭可見明月半輪,剛從東方升起,照著夜色深藍,襯得群山陰沉。左近,野草簌簌,遠處,樹影婆娑,山風自南而北的穿梭,夾著木香,帶著微涼。 不遠處,黑衣人放馬吃草。 侏儒拽著一個少年過去。少年驚叫不止,被他反手打暈,留下淒厲的叫聲在山穀回蕩。 兔死狐悲。其他少年嚇得渾身顫抖,起先還能強忍著,捂嘴嗚咽,後來恐懼與悲哀的氣氛蔓延開來,哭聲如雲,連成一片。 寧亞和歐克夾在中間,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十分尷尬。 侏儒將少年丟給黑衣人。黑衣人將他甩上馬背,臉朝下、背朝上地趴著,拿出繩子從手到腳地綁緊。 侏儒又回來拉下一個。那人不等他伸手就慘叫起來,聲音之尖利,直刺穹蒼。 叫聲吸引了其他黑衣人,一擁而上。少年們一哄而散,四下逃開。黑衣人和侏儒出手如電,拎小雞似的將人一個個拎到馬上,捆起來。 歐克護著寧亞,倒著往後退。 其實,逃跑伊始他們的理智就知道正常的情況是逃不掉的——這裏荒山野嶺也很難有不正常的情況,可是少年心性,總有幾分血性衝動,加上夾在一群奔跑的人中間,腳跟著就動了。如今,擋在後麵的人越來越少,他們麵對一個尷尬的選擇。是被揍一頓後綁起來,還是放棄抵抗,主動被綁起來。 “我攔住他們,您朝樹林裏跑。”歐克握緊劍柄。出於對自己的自信,對他們的藐視,侏儒並沒有收繳他的劍。這時候,這把劍已經是他們唯一可以依仗的武器。 黑衣人要衝上來,被侏儒攔住。侏儒臉上帶著一絲戲謔,慢慢地活動著手腕。 “跑!”歐克推開寧亞,主動衝了過去! 劍在夜色下閃爍著寒光,直迫侏儒的麵門。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不多,所以一上來就用了自己最強的招式,截空斬!銀白色的劍光劃出圓弧,從侏儒的額頭劈下。 眼見著劍光從侏儒的身體裏穿過,歐克還有些不相信。銀光漸漸散去,侏儒的身影也跟著消失了。他想到了什麽,猛然轉身,胸口就被一腳擊中,倒在地上,噴出一口黑血,暈了過去。進入昏迷之前,他看到寧亞就站在不遠處擔憂地看著自己,侏儒正朝著他走過去。 寧亞雙手握拳,努力保持冷靜:“隻要你放過我們,我保證不會泄露你們的事,任何事。” 侏儒冷笑道:“有什麽好泄露的呢?” 寧亞一怔,張口想說黑暗神,卻及時收了口。敵眾我寡、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還顯露自己知道得很多,明顯是找死的行為。他說:“我並不是具蘭的人,不想卷入具蘭的內戰中去。我們隻想回家。” “你的家在哪裏?” “森裏斯加。”寧亞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說謊。 侏儒道:“哦,騎士的故鄉。” 寧亞道:“或者,你有什麽條件,也可以提出來。” 侏儒嗤笑,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寧亞比他高出了一個頭多,他抓肩膀的時候,是舉起手的。 寧亞看著他猛然湊近的臉,心中湧起反感。身為王子,從小到大能夠碰觸他的人寥寥無幾,不是親人,就是近臣,從來沒有像侏儒這樣陌生又失禮的人靠自己這麽近。 羞恥與憤怒在胸腔糾結成塊,梗得他幾乎喘不上氣,心髒跳得有些快,左邊的胸口灼熱,好似有什麽東西要炸裂開來,放在身側的左手手心突然涼了一下,小小的金屬圓環出現在手掌中。 是那枚唇環? 它的神出鬼沒對寧亞來說簡直像一枚藏在暗處的匕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對自己捅上一刀。畢竟,是從黑暗神的宮殿裏得到的。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不安,唇環突然飛了起來。說是飛,其實還是在寧亞的手心裏,隻是胳膊不由自主地舉起來,對著侏儒的臉打了下去——打中了。 寧亞嚇了一跳。他很清楚自己幾斤幾兩,從未想過竟然能擊中七階騎士。 這一拳對侏儒造成的傷害遠比他想象中更大。侏儒慘叫一聲,跌了開去,倒在了地上。黑衣人聞聲,驚疑不定地聚攏來,成包圍之勢。 寧亞心裏剛剛泛起的那麽一丁點兒的興奮在看到這陣勢之後,自發地沉寂了下去,然後人就覺得不好了。一陣陣的冷意從心口往外蔓延,纏縛在身上的咒文突然像是鞭子抽出來的痕跡,一下下的,火辣辣地疼。 身上一陣冷一陣熱,卻沒有互相抵消,各顧各地折磨著他。 寧亞咬著下唇,努力想要熬過去,卻越努力越昏沉。黑衣人們像是一條條拉長的黑布條,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地走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白天。 寧亞發現自己被綁在馬背上,就像之前看到侏儒對其他少年做的那樣。隻是在他的左右,並沒有成群的馬隊,隻有一匹黑色的小馬,侏儒坐在馬上,慢悠悠地向前。 寧亞努力扭頭,想要看看歐克是否跟在自己的後方,卻發現前麵的人轉過頭來。 “你醒了。要喝水嗎?”侏儒策馬到他旁邊,拿出水囊,遞到他的唇邊。 寧亞狐疑地看著他。 不是他生性多疑,而是以他昏迷前與侏儒的關係,對方實在沒道理對自己這麽好。 “不想喝?”侏儒道,“接下去還有很長的路。” 寧亞道:“我的同伴呢?” 侏儒道:“從另一條路走了。”頓了頓,有點不耐煩,又有點安撫地說,“隻要你乖乖的,我會讓你再見到他。” 寧亞沉默了會兒道:“我昏了多久?” “兩天。” 竟然已經兩天了? 那自己與歐克已經分別了很久? 寧亞這次身上不痛了,頭痛。 侏儒看穿了他的想法,淡然道:“夢大陸這麽大,你追不上他的。唯一的辦法就是好好和我們合作。” 寧亞道:“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侏儒道:“到時候就知道了。快中午了,我們到前麵休息。”並不是詢問寧亞的意見,而是做了決定後例行通知。 休息的時候,寧亞並沒有被解下來,依舊趴在馬背上,看侏儒啃著牛肉幹自斟自飲。 不看還好,一看就覺得自己餓很了,別說幾塊牛肉幹,就算是一整頭牛,寧亞也毫不懷疑自己能一口吞下。 侏儒轉身,用背擋住寧亞的視線,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瓶子,不動聲色地打開瓶塞,遞滴了一滴黑色的液體到水裏,輕輕地晃了晃,遞給寧亞。 寧亞雖然沒有看到他的動作,卻對他整個人產生了懷疑。他不知道自己昏迷的兩天發生了什麽事,可是侏儒的態度實在太奇怪。 侏儒見他不喝,也不強求,自己對著嘴巴喝了一口,然後拿出的牛肉幹,胡亂地塞在他的嘴巴裏。 寧亞又幹有渴,隻要厚著臉皮像侏儒討水。侏儒取笑了幾句,終是將水喂到了寧亞的嘴巴裏。水是清水,還帶著甘甜,寧亞喝了一口就停不下來,直接喝掉了半個水囊。 他喝完之後,侏儒就盯著他看。 寧亞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怎麽了?” 侏儒不回答的,隻是緊盯著,過了一個小時,才意味深長地說:“果然。” 果然什麽? 侏儒沒說,問了也沒說,寧亞百思不得其解,卻發現他後來對待自己的態度越發的客氣了。 第5章 黑暗神仆(五) 趕路的時候,侏儒不怎麽搭理他,寧亞隻能一個人趴在馬背上胡思亂想。 首先想的當然是侏儒的目的。侏儒的身份複雜——黑暗神信徒、具蘭大王子的追隨者,無論哪一個,都像頭頂上懸著一把隨時會落下來的刀。自己雖然和光明神會毫無關係,也不信仰任何神祗,可是信徒總是瘋狂的,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有什麽用活人祭祀的儀式? 而具蘭方麵就更好猜了,侏儒強闖奧古林城門時已經使用過一招“聲東擊西”,招式雖老,效果卻好。那麽多的少年分開行走的話,夠叫具蘭王後和那位王弟頭疼的了。 兩者相較,寧亞倒希望是後者,關鍵時刻亮出朗讚王子的身份,興許還有些作用。可是依照侏儒古怪的態度來看,前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 細細回想,侏儒的態度變化也就是昏迷前後的事。 那麽,是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昏迷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侏儒被打飛,黑衣人圍攻的情景……和忽隱忽現的黑金唇環有關? 寧亞手掌在馬腹輕輕地磨蹭了一下,空無一物。那神出鬼沒的黑金唇環似又躲回了空間袋。心中一動,將唇環從空間袋取出來,扣在馬腹與手掌中間。 若是,將它丟了,又會如何? 黑暗神宮殿得來的東西,總叫人不安。沒發生什麽事倒還罷了,收著也就收著,反正也不占地方,如今卻是個燙手芋頭,詭異得緊。 騎在前方的侏儒突然回過頭來。 寧亞心頭微顫,手掌一抖,唇環順著無名指滑了下去。脫手的刹那,他的心好似被鑿了一下,莫名的空虛難受。可他是被困在馬背上的,撓癢都不行,更不要說接住它。 侏儒放慢馬速度,來到他的身邊,綠豆大的眼睛上上下下地將他打量了一遍。他的目光雖稱不上猥瑣,卻極赤裸,像將人扒光了,裏裏外外地看了個透。 寧亞抿著嘴唇,倔強地閉上了眼睛。 侏儒喉嚨裏發出了一聲怪笑,又往前帶路去了。 到傍晚,寧亞心情漸漸平複。本就不是自己的東西,來了是命運,走了是注定。 等太陽完全滑到地平線以下,視線的前方出現一座小鎮。侏儒打算投宿,將寧亞從馬背上放了下來,卻沒有鬆綁,而是用一張黑色大鬥篷將人從頭到腳地罩了起來,隻有兩條腿能走。他淡淡地說:“安分點,不要連累別人。”七階騎士放到整個夢大陸,那是小浪花一朵,掀不起風浪,可是在這樣的小鎮裏,足以橫行無忌。 但是進了小鎮唯一一家旅店的餐廳裏,才知道這句橫行無忌的結論下得太早。 寧亞和侏儒都沒有想到,這樣小的一家旅店裏,竟然坐著一夥有魔法師有騎士的傭兵團。他們看上去風塵仆仆,臉上寫滿了疲倦,神色又很放鬆,好似剛完成了一單了不起的大生意。他們占據了三張桌子,剛好在坐口的位置,離門最近的兩個騎士魁梧壯碩得像兩座小山丘。 寧亞被綁得太久,血脈不通,半邊身子都是麻的,跟在侏儒身後跌跌撞撞地往前走,進門的時候腳被門檻絆了一下,胳膊擦了山丘般的騎士一下。鬥篷半撩起,露出身上的繩索。 被撞的騎士詫異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還未說話,侏儒已陰沉著臉將他拉到身邊,一起朝餐廳的另一個角落走去。 餐廳中另一桌是本鎮一對普通的老夫婦,與旅店老板熟識,正邊吃飯邊與他聊天。這是家家庭式的小旅館,隻有一個老板一個老板娘,現在是用餐時間,老板娘在廚房,老板在餐廳,外頭無人安排房間。若非如此,侏儒也不會帶著寧亞到餐廳來。 侏儒原本想點了晚餐去客房享用,卻聽到雇傭兵團的人提到具蘭,立刻改變了主意,警告地瞥了寧亞一眼,在角落坐了下來。 寧亞落座的時候,注意到被撞的騎士有意無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心中一動,生出一股自作多情的期盼——興許那位騎士注意到了自己的困境,打算伸出援手。 可是那名騎士隻看了一次,很快就將注意力轉回同伴的話題上。 同伴說的是具蘭大王子逃離奧古林之後發生的事。幾名大臣聯合去王宮向病重的老國王抗議王後與王弟對大王子的迫害,但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聞訊而來的王後抓起來投入牢中。從此,宮中再也沒有老國王的消息,有一種傳言說老國王已經被王後和王弟聯手害死了。這對狗男女完全撕破了虛偽的麵具,自欺欺人地對大王子潑了一大桶髒水,大張旗鼓地懸賞捉拿。現在具蘭上下彌漫著一股消極又緊張的情緒,一麵希望大王子能夠逃出生天,一麵又希望這件事情快點結束,讓國家恢複正軌。 一個魔法師突然道:“難道沒有人關注二王子嗎?” “他進入聖帕德斯魔法學院學習,以後會成為一個魔法師吧。”一句話就帶過去了。 寧亞有點難受。他在聖帕德斯待得時間並不長,認識的人不多,索索是其中一個。印象中的他乖巧聽話,帶著對王子來說有些奢侈的天真爛漫,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孩子,卻因為某些原因而在魔法上難有成就,如今家裏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叫人忍不住為他擔心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