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回川手裏握著一截劈啪閃爍的藍紫色電弧,卻始終無法用它對著自己失去神智的師兄即便對方的武器,近在咫尺地指著他的心口。 言亦君空洞的眼神一陣恍惚,巫杖刺向段回川動作也停頓了。 大祭司微微蹙眉,抬起手來想要再次施咒,狂怒的雷霆驟然呼嘯而至,把他的身影打出一片波瀾。 “我說過了,沒用的”大祭司的聲音戛然而止,一直以來鎮定自若的臉色出現了一絲裂痕,“你瘋了嗎?不要妄想對抗血巫咒!” 言亦君一隻手臂像是突然掙脫了束縛,死死拽著握著巫杖的右手。 周身仿佛有無數條黑色的絲線纏繞在身上,臉上慘白得不見絲毫血色,嘴唇發著顫,咬破了,血珠無力地跌落。 他望著段回川,望著自己深愛的人,如今被自己傷的滿身傷痕。 他喉嚨間發出嗬嗬痛苦哀鳴,那樣的眼神,幾近窒息,段回川這輩子都不像再看見第二次絕望又無助,宛如一隻斷線的風箏。 他死死扼住自己的右手腕,一點一點地將巫杖收回來,用細劍般尖銳的末端,紮進了自己的腹中! “言亦君!!!”死寂的樹林裏回蕩著段回川震怒絕望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言:我控製不住幾幾的麒麟臂了!第67章 溫存 利刃加身的劇痛勉強喚醒了昏沉的神智,言亦君緩緩抬起頭,模糊的看見段回川驚怒交加的臉,和用力擁住自己那雙微微發抖的手臂。 “不要……不要傷心……我沒事……” 他張了張嘴,想向對方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可是渾身沸騰幾乎不受控製的血脈,連著皮肉扯著筋骨,仿佛有一隻鋼鐵澆灌的利爪死死攫住了心髒,痙攣抽搐著幾乎痛入骨髓。 隨著巫杖抽離身體,暗紅近黑的血涓涓流出來,浸染了衣擺,一滴一滴蜿蜒而下。 烏血滴落在草地裏,瞬間抽幹了花草的生命力,腳下俱是被染黑的泥土,和一叢叢瀕死的花。 段回川捂住他泛著黑氣的傷口,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如果可以的話,他幾乎想把渾身的龍血都喂給他,可是以言亦君現在古怪虛弱的狀態,很難預料會發生什麽。 “你到底在他身上做了什麽手腳!”無處發泄的怒火立刻對準了不遠處沉默的罪魁禍首,段回川泄憤似的招來漫天雷火霹靂,盡數向他傾瀉而下。 可惜一切的攻擊都是徒勞,那聲勢浩大的火光和雷霆,除了打得大祭司的虛影重複在聚與散之間搖搖欲墜之外,並不能對他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我說過了,這是他妄圖對抗血巫咒的代價。”大祭司蹙眉搖頭,極度失望地歎了口氣,“愚蠢又倔強,你以為靠著疼痛和意誌力能撐到幾時呢?” “什麽血巫咒?!”段回川冷靜下來,緊緊握著言亦君的手腕,至陽至純的靈力匯成一線,小心翼翼地往對方體內輸送。 大祭司看到他的小動作,輕輕一哂:“沒有用的。” 他抬起自己的手,長長的袖子垂下來,露出一截幹枯衰老的手臂,黑色的經脈從手腕一直延伸到手肘。 “那是巫族咒巫專門針對自身血脈的秘法,他是我的兒子,體內流著我的血,我對自己下咒,即是對他下咒,我控製自己,便如同控製他。” “……你神經病啊?!”段回川覺得自己一輩子的髒話都能在今天罵個幹淨,低頭看一眼雙目緊閉的言亦君,臉色越發森冷陰沉。 大祭司不以為忤,反而淡淡地笑了:“昔年在龍族祭典上,你替你生受了一箭,上麵的巫毒原本無藥可解,唯用此種更為歹毒強橫的巫咒,衝淡了箭毒,才得以救回一名,若不是我這麽做,他早就死了。” 段回川嘴唇動了動,鷹一樣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怎麽解咒?!” 大祭司平靜地回視:“這世間唯有我可以解咒。二太子殿下,我說過了,你若是肯交出聖戒,乖乖跟我走,我自會救他,他畢竟是我唯一的兒子,我又怎麽忍心看著他去死呢?” “跟你走?”段回川眉頭深深擰起來。 “不要相信他……他要害你……不許去……”言亦君長睫顫動,奮力睜開眼,消瘦蒼白的手指死死扣住他的手腕,仿佛這個簡單的動作,都要耗盡他全部的力氣。 段回川深深望著對方褪去了血色的嘴唇,安撫地點點頭:“我哪裏也不去,你放心吧。” 言亦君勉強騰出一隻手,壓榨出最後一絲巫力收斂了腹中的傷口,緩緩起身,挺直脊背,讓自己盡量看上去沒有那麽狼狽虛弱。 “我們離開這裏,我觀察過了,他的影身也有弱點……不能離開這片樹林。” “可是你身上的咒……”段回川扶著他,承擔起所有的重量,可是懷裏的人那麽輕,像是被風一吹就能卷走似的,可是他的脊梁依然筆挺如出鞘的劍,仿佛山嶽風霜壓下來,也不能使之折腰。 言亦君慢慢勾起一個陰沉而傲慢的微笑:“大祭司不會讓我死的,他還要留著我的性命要挾你呢,你說是嗎?我的好“父親”?” 大祭司深深望著他,默然無語,似有些意外,又似欣慰。 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他沒有再繼續動手,也沒有追趕,長久地佇立在原地,以平靜而篤定的口吻說出了近乎預言的卜語:“二太子殿下,我的真身會在龍淵界巫族舊都,恭候您大駕光臨。” 段回川背對著他的身影微微一頓,輕輕拍了拍言亦君攥緊手腕的手背,抱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這片死氣沉沉的樹林。 …… 回到家的時候,夕陽已經沉沒了,天邊幾隻黑雁追逐著落日的餘暉,仿佛一場與時間徒勞的賽跑。 白簡和許辰沒有察覺到兩人出去一趟回來後氣氛的古怪,在院子裏同招財玩耍。 浴室裏。 段回川按照聖戒裏的龍族秘法,配製了一大缸固本培元、清神醒腦的藥浴,把言亦君剝光了泡進去,小心翼翼摻了幾滴精血,勉強遏製住血巫咒的繼續肆虐。 可惜現世具有靈力的藥草實在少得可憐,他即便把存貨統統掏空,還問酒吧老板斐弦搶劫似的淘來一大堆,依然杯水車薪,效果大打折扣。 “不要忙了,我沒事……”言亦君臉上恢複了一點血色,扣在浴缸邊緣的手指也不再抖得那麽厲害,他拽著段回川的袖子,把人拉到身邊。 段回川化龍之後恢複能力比以前更加強悍,一晚的功夫,即便沒有特地治療,身上的傷口都已經結痂愈合,他換了身家居服,把那些難看的痕跡都遮住。 言亦君卻不肯放過,他撩起對方的衣擺,冰涼的手指細細撫過還殘留著血痕的傷疤,情緒顯而易見地低落下來,睫毛低垂著,在眼底打下一片鬱鬱的烏青。 “抱歉,我弄傷了你……還痛不痛?” 段回川張口叼住他的手腕,懲罰似的咬了咬,在上麵留下兩排極淺的牙印,半玩笑地掃開這片壓抑的氣氛:“那你還在海底撲騰的時候把我的背劃傷了呢,怎麽沒見道歉?” “……”言亦君一怔,半晌才反應過來,無語地抿住嘴,雙頰兀地泛起紅暈,眼角似暈開一片濕潤的胭脂,衝淡了眼底的鬱色。 言亦君把頭靠在男人胸口,深深嗅著他身上的氣味,隻要眼下這一刻的擁有,他不願再去想其他,其他一切的苦難磋磨和刀斧加身的痛楚都不再重要了。 “你不問我嗎?關於我的過去,為什麽大祭司會變成我的父親?難道不懷疑嗎,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包括我們的相遇。”言亦君自嘲地輕輕一哂,低沉沉地開口。 段回川張了張嘴,遲疑著道:“其實,我……都看見了,在那個白家村大榕樹的姻緣洞裏。” “什麽?”言亦君微微一驚,旋即沉默下來,“你果然是看見了那些肮髒的事……” 他低著頭,扯了扯嘴角,深深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是一派平靜無波:“其實無論巫族也好,龍族也罷,我都不喜歡,更不想被強行卷入其中的爭鬥,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是獨來獨往,從未過過群族生活,興許,我從來就是一個冷漠又心狠手辣的人,我曾以為,我會一直這麽活下去,直到死亡的那一天。” 段回川捧起他的臉,認真地看著他:“不是你的錯,是他們不好。” 言亦君把臉埋進對方懷中,沒有再說話。 段回川安撫著輕拍他的背,一下一下舀了藥水往他身上淋:“還痛嗎?” 言亦君隻是搖頭,半晌,有悶悶的聲音響起:“元宵節,我不是故意遲到的,大祭司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去見你。” “我猜到了,那個變態死老頭。”段回川很是憤憤,“他在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就見不得別人夫妻生活美滿!虧我小時候還覺得他隻是更年期僵屍臉而已,沒想到居然是這種人!這糟老頭,壞得很!” “咳……”言亦君哭笑不得地抬頭看他,“我們那時候又不是……” 段回川趴在浴缸外,歪著頭支著側臉笑看他,另一隻手點了點他的鼻尖:“不是什麽?” 言亦君嘴邊的話突然卡殼,耳後微微發紅,佯作板起臉,慢吞吞地道:“你變了,以前明明那麽乖巧,現在都會使壞調戲師兄了。” 前混世魔王無法無天小金龍殿下段回川無語凝噎:“……全世界大概隻有你會用乖巧形容我吧?” 言亦君握著他溫暖的手掌輕蹭臉頰:“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那個小師弟。” 我金燦燦的小太陽。 當然,這句話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以免這個家夥又要得意得尾巴翹上天去。 “你身上的血巫咒,還有別的辦法解嗎?”兩人膩歪半天,最終的話題依然繞不開這座沉甸甸的大山。 言亦君默然片刻,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想到。” 段回川踟躇著道:“要不……我們還是回龍淵界吧。” “不行!”言亦君霍然抬頭,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全身汗毛都要豎起來,戒備凝重地盯著他,“大祭司為了複活巫王什麽都幹得出來,現在他知道你是五爪金龍,血脈特殊,不知道心底又在打什麽盤算,你絕對不可以犯險。他的實力,比寒戈強大太多了。一旦他成功,很有可能再掀戰火……” “我是說,我們可以回龍淵大澤,尋我父皇,他神通廣大,當年既然能殺死巫王,或許有法子。”段回川蹙眉道,“而且寒戈說的那些話,我雖然不太相信,父皇他實力堪稱龍淵界第一,照理來說沒有人能傷得了他,但是倘若他無恙,怎麽會讓寒戈派人來現世尋我?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再說,寒戈那廝的賬,我還沒找他好好算算呢。” 言亦君苦笑道:“龍帝會救我這個巫族人嗎?” 段回川信誓旦旦地保證:“我會想辦法的!不過,你若是以巫族人的身份跟我回龍淵大澤,確實不太方便,所以……” 言亦君:“那怎麽辦?” 段回川不懷好意的嘿嘿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在甜與鹹中自由切換,就是這麽任性! 段:作者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第68章 龍淵界 在龍血藥浴裏浸泡了足足兩日,言亦君的外傷很快恢複如初,眉宇間依然透著幾分疲倦,隻在段回川麵前強打起精神,把一切心緒都收斂得好好的,直到外表看不出一絲破綻。 言亦君身上的血巫咒一天沒有解除,就如同懷抱著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能爆炸。 段回川素來行事雷厲風行,既然決定帶他回龍淵大澤,一天也不多耽擱。 隻是這一去後路難料,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家裏還有一個小的,一個傻白甜,一隻蠢鳥,真是傷腦筋。 深秋的午後,日光懶洋洋地躺在紅木地板上,招財躺在上麵,攤開豔紅的羽毛曬肚子。 “哥,你又要出遠門啊?去哪裏啊?多久才回來?”許辰手裏端了一盤剝好的栗子,咬在嘴裏嘎嘣脆響,白簡坐在沙發剝栗子,剝一個,他吃一個,又往白簡嘴裏塞一個。 “明天就走。”段回川伸長五指探進頭發裏,無意識地揉了揉,猶豫道,“這次,我們要去一個挺遠的地方,而且要去很久,少說也要幾個月吧,你們倆在家裏照應,沒問題吧?我會給張盤打招呼,你們若要是有事,就找他幫忙。” “多遠啊?出國?”白簡茫然地看著老板,“是工作嗎?不用帶上我?” 段回川含糊不清地點點頭:“算是出國吧,不過不能帶你。” “為啥?”白簡拍掉栗子碎屑,緊張地攥了攥手,“我最近有學拳擊!不會給你們拖後腿!” “不行!”段回川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他,回頭看看言亦君不在,半掩著嘴壓低聲音道,“我們是去度蜜月的。你跟著幹啥?當電燈泡嗎?” “……啊,你們準備結婚了嗎老板!”白簡瞪大眼睛,聲音驚訝地拔高。 “噓”段回川一巴掌捂住臉,恨不得削他。 “誰要結婚?”言亦君出現在樓梯口,素白的襯衫外麵罩了一件極薄的鉛灰色羊毛背心,手裏拿著一本翻了一半的醫書,不知從哪裏淘來的,封皮泛著黃,破損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