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散戶


    “倒是不知道貴誠嫂子有沒有空閑,也讓我請他們過來,咱們三家一塊兒去吃炙羊肉,也熱鬧熱鬧。”


    薑安寧心中意動,話便順著說了出來。


    方嬸子稀奇了聲:“平常這個時候,隋然兩口子也是差不多的回來了,今兒倒是還沒見著人。”


    “那等會兒我過去貴誠嫂子家看看。”


    薑安寧說完,方嬸子就道:“可別了,還是我去吧!省得村裏那些老畜生懷疑你又給了隋然什麽好處!”


    “這話是怎麽說的?”


    薑安寧大為詫異:“我能給貴誠嫂子什麽好處?”


    “說的可不就是?”


    方嬸子提起村裏的那些人來,再也沒有從前的熱絡,更多的是嗤之以鼻與不屑:“說來說去,還不就是看隋然兩口子賺到錢了,眼紅眼熱,心裏頭嫉妒,說話也就酸了起來。”


    “他們都覺得,隋然兩口子突然有錢去做小買賣了,是因為他們兩口子放低了身段討好你,得了你的賞識,白給的銀子。”


    薑安寧驚訝的不得了:“他們怎麽會這樣想?”


    怪不得薑族長一見到她回來,開口就是讓她拿錢貼補村裏,貼補所有人,一副將她的錢,當成是村裏人共同財產,隨意支配的樣子。


    原來是還有這麽一層緣故在。


    “就是不要臉,就是厚顏無恥唄!”


    方嬸子頂瞧不上村裏那些人:“見別人日子過得好了,這心裏頭就可難受了,想盡辦法的詆毀人。”


    “貴誠嫂子也沒跟他們解釋解釋嗎?”


    薑安寧:“他們能拿到錢,那也是因為拿了自家的房契地契過來找我抵押,嚴格來說,我隻不過是個借貸。”


    “怎麽沒說呢?”


    方嬸子一臉的晦氣,很是不願意提那幫人的嘴臉:“可說了又有什麽用呢?碰到那些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就算你講事實擺證據,人家也是一個字不信,一個字不聽的。”


    “就非要揣著明白裝糊塗,睜著眼睛說瞎話,說是隋然在你這兒撈到了好處。”


    她冷笑:“其實心裏頭打的什麽主意,誰還不知道呢?”


    “不就是惦記著拿這件事情當說頭,等到哪天也找你去,要你花錢資助他們……”


    方嬸子歎了一口氣,很是為薑安寧不值:“你剛剛真的就不應該答應幫他們出錢!”


    “你且瞧著吧,你且瞧著吧,等這些人回家去了,指不定又編排出什麽了!”


    “隻要是給他們開了一次口子,沒有拒絕他們的這些無理要求,他們便隻當你是好欺負!”


    “根本就不會念著你半點兒好。”


    方嬸子歎氣:“升米恩鬥米仇,你這次給了,下次要是不給,他們便又要覺得你不地道。”


    她心有憂慮地看著薑安寧,猶猶豫豫,欲言又止。


    “安寧……”


    方嬸子抿了抿嘴,雙手緊張地捏成拳頭,心裏頭掙紮、糾結著,好一會兒才鼓足了勇氣說道:“你聽嬸子一句勸,要是有能力,在外頭定居了,就甭再回來了!”


    “離這兒遠遠的,越遠越好!”


    沒了趙家,可還有那麽多黑心肝的人家。


    那些人……


    方嬸子想到從薑秀娥那裏聽來的話,再回想起從前的一些事兒,心中實在難熬。


    那些人,不會放過安寧的。


    “你聽話,能離開,就趕緊的離開吧!”


    薑安寧總覺得方嬸子話裏有話。


    她還想再追問什麽的時候,方嬸子已經一臉哀愁地拍了拍她的手,不再提及剛剛的話題,隻道:“我去隋然家看看,你好好的收拾收拾。”


    “嬸子……”


    薑安寧喊了一聲人,想要再問,方嬸子已經毫不猶豫的走了,連頭都沒有回的,跟人擺了擺手,很明顯是不希望人再追問的樣子。


    讓她想問幾句薑根山的事兒,都沒有機會。


    方嬸子走了以後,偌大的房間,突然多了幾分寂寥。


    薑安寧想了想,去了隔壁的趙家。


    被江巍請來的兩個養蠶人,見到薑安寧過來,還有些緊張。


    “兩位都是出身湖州,世代以養蠶繅絲為生的人家,對於兩位的本事兒,我是很相信的。”


    薑安寧一見到人,也不遮遮掩掩地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說了來意:“不知道兩位是否願意與我合作,將自家所傳的本事兒,傾囊相授。”


    桑南山偏過頭看了眼旁邊的兄長桑東海。


    “你想要怎麽合作?”


    桑東海將打量的目光,放在了薑安寧的臉上,毫不掩飾探究之意。


    薑安寧微微笑笑:“我需要兩位,在最快的時間裏,幫忙養出最多的蠶繭來。”


    “這……”


    兩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桑東海開口道:“姑娘,說句實在話,這蠶繭的價格,實在不高,也沒多少賺頭,基本上也就是賺個辛苦錢,勉強的養家糊口,真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賺錢。”


    桑東海這段時間,也是跟村裏人打過一些交道的。


    他與村裏人接觸下來的最大感觸就是:異想天開!


    這些人實在是太異想天開了!


    就仿佛賺錢,是什麽天上掉餡餅的事兒一樣,隻要想想,隻要動動嘴皮子,就能夠搞定了。


    他們就好像是不懂什麽叫物以稀為貴一樣。


    就算真能養出大量的蠶繭,那收蠶繭的人,難道不會借機壓價嗎?


    更別說,繅絲更是耗時耗力的事情,哪有他們想象的那麽簡單。


    “就算咱們兄弟兩個,能幫你把蠶繭養出來,那麽多的蠶繭,你怎麽弄得完?”


    “要是請人來做,這工費、成本,就又是一大筆花銷。”


    “何況,你們還是初初做這門生意,連個固定的銷路都沒有,尋常的老板,都是有自己固定收蠶繭的地方,都是常年合作下來的,輕易是不會收散戶的,尤其是新散戶,就算是收了,也大多是給極低的價格,能往下壓多少,就會往下壓多少的,搞不好到最後,你這忙活一通,不僅賺不到錢,還會倒貼成本出去。”


    桑東海覺得,他是有必要把這些事情,跟薑安寧說清楚的。


    哪怕很可能說完,薑安寧就不會用他們兄弟兩個了。


    他們大老遠的過來,十有八九會無功而返。


    可不說出來,就這樣昧著良心賺下這個錢,他們心裏頭也不安生啊!


    如果說一開始,他們還因為江巍的突然消失不見,不知所蹤而惱怒,想要這個村裏的人,給出個說法,按當初他們同江巍約定好的,給付工錢。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之後,他們已經不這麽想了。


    他們絲毫不懷疑,這些人說的,先付一百兩,等學成之後再付一百兩,隻不過是緩兵之策,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套路!


    養蠶要是真有那麽賺錢,能輕輕鬆鬆地就讓這些人回本二百兩,他們兄弟兩個又何必出來討這口飯吃?


    還不是養了半輩子的蠶,都沒見過兩百兩是什麽樣子嗎?


    兩百兩,足夠他們兄弟兩個,勤勤懇懇地賺上兩輩子了!


    甚至很可能,兩輩子都賺不到這麽多的錢!


    所以,大概率這些人,到時候會借著根本賺不到錢的由頭,堵截他們,重新把錢要回去。


    更有可能,光是把錢要回去還不滿足,還要跟他們討要息錢。


    實在是這個村裏的人,思想太過異端。


    他們兄弟二人,實在是不敢相信,這個村裏人的人品。


    隻是短短幾天的相處,就足夠他們,對這裏人的行為,感到深深地恐慌。


    他們現在隻想速速離開這裏。


    實在是留在這裏的每一日,都讓他們感到害怕。


    可他們也不敢暴露出這種想要逃離的想法。


    生怕一旦被這裏的人給察覺,就會立馬的反撲上來,將他們給囚禁起來,逼著他們幫他們賺錢,要是賺不到,就拳打腳踢、不給飯吃……


    毫不誇張的說,桑東海和桑南山兩兄弟,現在每天睡覺,都不敢把兩隻眼睛一起閉上。


    就怕趁他們熟睡的時候,會突然間闖進一幫蠻子,將他們給割喉或是綁起來,囚禁在哪個暗不見天日的地方。


    太可怕了……


    之所以會跟薑安寧吐露實情,也是有其他的考量。


    來之前,那姓江的男人曾說,會幫他們引見靜婉姑姑的女兒。


    可沒想到,那姓江的男人,竟然時個騙子!


    他們才剛剛到這裏沒多久,那男人就突然間人間蒸發,不知所蹤了。


    隻不過,經過這一段時間他們旁敲側擊的打聽,也確定了個七七八八。


    靜婉姑姑的女兒,很有可能是真的在這裏。


    並且,很有可能就是眼前這個女子。


    加之,就算眼前的這個女子,並不是靜婉姑姑的女兒,光是看先前,村裏那些人將她視作血囊一樣,予取予求的樣子,他們也不免有些大膽的猜測,這女子,很可能與村裏那些人,並不是同一陣線的。


    至少不會那般無腦,覺得真能成功養蠶結繭,就能夠賺大錢。


    應該是能聽進去幾分勸說的。


    當然,如果這女子聽不進去,就算她是靜婉姑姑的女兒,他們也斷不會與人相認了。


    桑東海看著薑安寧,等待著對方做出選擇。


    若也是個聽不進去勸的,便也多說無益,不如想想怎麽安然無恙的脫身離去才是。


    沒想到薑安寧隻是笑了一聲,滿不在乎的說道:“我沒指望蠶繭這個東西能賺什麽錢。”


    從一開始,她就沒指望養蠶繅絲真的能賺錢。


    遍身羅綺者,不見養蠶人。


    能養家糊口就已經很是不易,賺大錢?


    賺大錢要是真有這麽容易,這世上豈非人人都是富賈?


    如果村裏人本分、踏實,像是隋然兩口子那樣,腳踏實地的去做事兒,未見得賺不到錢。


    村裏的土地,並不適合種莊稼。


    一年到頭的收成,也就僅僅隻是足夠全家人勉強糊口。


    可若是在去掉賦稅,那所剩下的,連糊口都成了問題。


    如果利用地形的優勢,去養蠶增加一份進項,不說賺多大的錢,至少,讓全家人吃飽飯是足夠的。


    甚至還有可能吃的好一些。


    最起碼年夜飯上,也能添點葷腥。


    而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家家戶戶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尋常想吃口葷腥,都隻敢沾一點點葷油借借味兒。


    根本不敢奢望買肉買蛋。


    村子裏隻有極少數的人家,能夠吃得起肉跟蛋。


    可要是整日的異想天開,想天上掉餡餅,想輕輕鬆鬆的月入百兩、千兩、萬兩,將全部的指望放在養蠶上,將田地撂荒,隻怕日子會變得更加艱難。


    到時候……


    就算是餓的要去逃荒,那也隻能怪他們自尋死路。


    薑安寧在布局這件事的時候,也曾經想過,如果村裏人安分守己,她也未嚐不見得不能夠去釋懷,放下前世的那些恩怨。


    左不過她以後也不會在村子裏生活。


    往後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老死不相往來,自然也就眼不見心不煩。


    不過現在看來,村裏人果然如她所預料的那般,不曾想過腳踏實地。


    那麽等待他們的,自然隻有無盡的深淵。


    隻希望待到那日來時,他們能夠有所醒悟吧。


    薑安寧笑了笑,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個想法有些過於天真。


    占便宜久了的人,怎麽可能會醒悟呢?


    覺得人人都要害他們,見不得他們好還差不多。


    “我沒想過指望養蠶賺錢。”


    薑安寧收回了思緒,定了定神,再次開口說道:“我隻需要兩位幫我產出足夠多的蠶繭就好。”


    “至於如何處理這些蠶繭,兩位不必擔心,總之,我不會少了許諾給兩位的好處。”


    她笑了笑:“當然,我也需要兩位在做事兒的過程中,守口如瓶,像剛剛的那一番話,就不必再對人說了。”


    “尤其是村子裏的人。”


    桑東海莫名就覺得腳底板竄起一股子涼氣。


    這女子,究竟是想要做什麽?


    “兩位不必管我想要做什麽,總之不是什麽殺人放火的事兒。”


    最多也就是叫人家破人亡而已。


    可……


    所有的路,都是那些人自己選擇的,就算來日真的家破人亡,又和她有什麽關係呢?


    她隻會拍手稱快,笑一句“好死”。


    桑東海大驚,有些心慌自己剛剛竟然一不留神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此時瞧著薑安寧,更加心慌。


    明明眼前的女子是在笑,很是和氣的笑,他卻覺得是對上了毒蛇般的目光,後背一陣陣地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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