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玉牌


    “給我一個具體的時間吧。”


    薑安寧不軟不硬的說道:“總不能你要一直考慮,一直想想,我就得一直的等著你。”


    她淡笑著,卻莫名給人一股壓迫感:“不如你先說什麽時間能給我一個準確的答複,我再決定要不要等你?”


    桑東海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這女人,難不成是以為,他會借口需要考慮,蠶食著時間,把事情賴掉?


    他還不會如此的沒品!


    “沒什麽意思,你不用想太多。”薑安寧微微一笑:“我隻是覺得,大家先把話說清楚、說明白,會更好一些,也不會耽誤彼此的時間,你說是不是?”


    桑東海臉色更加難看。


    “我隻是覺得,既然我已經與您弟弟,達成了一定的共識。”


    薑安寧看向桑南山,眼有詢問之意:是吧?


    桑南山想都沒有想的點了點頭:“我說了要幫你,就一定會幫你。”


    說著,又像是做保證般:“絕不反悔!”


    薑安寧對此不置可否,男人嘴裏說出來的承諾,她是早就已經不信了的。


    她隻在乎此時,桑南山的態度,是足夠幫她拉桑東海下水,不得不上來她這條賊船就行。


    “我想要做的事情,有您弟弟幫忙,也是一樣可以做成的。”


    薑安寧:“當然了,很可能這件事情開始做上以後,您會因為實在看不過眼,在未來的某一天,選擇幫著村裏人,站在我與您弟弟的對立麵。”


    “雖然我並不想看到這樣兄弟反目成仇的局麵,但……一切的決定權都是在您自己的手裏,我實在是無能幹涉。”


    簡單來說就是:你既然想考慮考慮,想慢慢的想一想,盡管想、盡管慢慢考慮就是了!


    反正很快我就不需要你了!


    這分明是在逼著他做選擇!


    桑東海胸膛劇烈的起伏,很明顯氣的不輕。


    “你在威脅我?”他怒問。


    薑安寧極其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你為什麽要這樣想,太陰謀論了。”


    她笑得十分欠揍:“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說著,還故意誇張做作的歎了一口氣:“至於你想怎麽解讀我的大實話,那就是你的事兒了,我總不能管你怎麽想不是?”


    “更何況,我也管不了啊!”


    桑東海滿心怒火憋悶的無處發,很想怒斥薑安寧心腸歹毒,誓不與小人為伍。


    可一看到自家弟弟那個傻樣兒,桑東海就是有再多的氣怒,也不得不全都忍下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的讓自己語氣平和,態度友善:“明天,明天我一定會給你答複。”


    “好。”


    薑安寧和氣的笑笑,還非常友好的,送了人大半條已經清理好的黑魚:“都是收拾幹淨了的,拿回家去,擱在鍋裏隨便燉一燉,放些農家大醬,就很好吃了。”


    桑東海並不想要。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


    誰知道今天吃了這女人的魚,明天會不會有更大的坑在等著他們兄弟二人?


    偏偏這份贈予,在桑南山的眼中,是極好的極好的。


    他興高采烈地接過魚,不乏炫耀的跟桑東海說道:“你看看,人家安寧妹妹還給咱們送魚吃,多好的人啊!你那般惡意揣測她,她都沒有生氣怪罪,反而是以德報怨。”


    “瞧瞧人家的格局,再瞧瞧你的,你的良心難道不會痛嗎?”


    桑東海險些氣死過去。


    若非場合不合適,加之現如今,桑南山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麽迷魂湯,莫名地生出一身反骨,十分叛逆,對他說的話都十分抵觸。


    他真想揚手給人兩個大耳刮子。


    蠢死算了!


    “回家!”


    桑東海狠狠地剜了桑南山一眼,氣衝衝地走了。


    桑南山看了眼薑安寧,有些不舍。


    這一去……


    他八成又要挨他哥的訓斥了,剛剛連“請家法”的話都說出來了,可見是真的氣狠了。


    “請家法”這三個字,在桑家一直是十分嚴重的事情。


    尋常錯處,長輩們敲打敲打,數落幾句也就過去了。


    真到了要“請家法”的程度,十之八九是要被驅逐出族的。


    聽說,當年靜婉姑姑就是被逐出了家族。


    可他覺得,這傳聞八成是有水分。


    如果靜婉姑姑真的被驅逐出族了,那家族的祠堂裏頭,又為何會供奉著靜婉姑姑的長生玉牌呢?


    而且,他們都說,靜婉姑姑已經死了。


    可他明明在家族的手劄上看到過記載,在世之人的長生玉牌,是墨綠色的。


    如果是已經故去,長生玉牌,就會隨著那人去世的時間,逐漸變成淡綠,直至沒有顏色為止。


    靜婉姑姑的長生玉牌……


    桑南山回想起不久前,出門前參與的那一次家族祭祀,出於好奇與叛逆,不顧長輩們再三的耳提麵命,趁著執禮者操辦祭祀儀式,族人們全都虔誠叩拜時,偷偷看的那一眼,臉色仍舊止不住煞白。


    他記得很清楚,當時靜婉姑姑的長生玉牌,的確已經變成了淡淡的綠色,可沒過多久,那長生玉牌就變成濃墨綠色,比之旁邊的還在世的長壽族老們,還要濃還要綠……


    因為長生玉牌的顏色變得太過於突兀,他驚嚇的出了聲音,被族老們訓斥懲罰,甚至差一點就要被“請家法”,後來還是爹娘為他求情,加之自靜婉姑姑去世以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的大祭司,突然來到,跟族老們不知說了些什麽,族老們看他的眼神,當時就不一樣了!


    後麵,他就被派來,跟著大哥一起,到薑家村來,為江巍做事兒。


    原本他是不願意的。


    即便江巍派來的人並沒有明說,可這麽多年,族中人人自危,麵對仇家江安侯府,幾乎是族中的每一個人,都恨不能拿出化成灰也要認得的氣勢,將江安侯府每一個人的長相,全部都深深印刻在腦子裏。


    倒也不是說他們想要複仇。


    隻不過,到底是與人結下了梁子,雖說後來不知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原本企圖對他們桑氏一族趕盡殺絕、屠戮殆盡的江安侯府,突然間就偃旗息鼓,甚至是有些想要與他們化幹戈為玉帛之意。


    不過,似乎在他們江安侯府的內部,對是否握手言和有很大的分歧。


    索性,他們桑氏一族雖然向來偏安一隅,不愛爭搶……哦,也沒什麽膽子爭搶。


    但也還不至於軟骨頭到,被人打了一巴掌,不僅不敢生氣,還要笑嗬嗬的,把另一半臉也遞上去。


    麵對過來求和的江安侯府之人,族中的長輩們,並沒有給什麽好臉色。


    雙方沒有談攏,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對於江安侯府之人,一向不願與人發生爭執,隻想著明哲保身的族老們,竟然破天荒的,動用了族中當年花了極大力氣與金錢,方才在京城權貴中埋下的釘子,使其傳回族中江安侯府眾人的畫像。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早早離家的江巍……


    甚至,還有江巍後來,在江安縣待了兩三年後的畫像,就是為了便於族中人區分,免得被人蒙騙了過去。


    所以,哪怕還沒有來到江安縣,見到聘請他們的人是江巍,也已經從來人的行跡與明裏暗裏透露出來的口風,猜出來對方,十有八九就是遠走江安縣,與江安侯府隔閡多年的江巍。


    他不想與江安侯府的人有所瓜葛。


    都是些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東西!


    甚至是利用完人之後,還要對其族人趕盡殺絕。


    簡直就是白眼狼!


    可因為那天祭祀時的事情,他驚聲打破了祭祀時的禮數,叨擾了祖先,是大不敬,若是再有怨言,不甘不願,隻怕真的就要被請家法了。


    所以,再多的不願意,也隻能來了。


    現在看來,他想的果然也沒錯!


    江巍跟他的那個家族,都是一路貨色,是一丘之貉!


    誆騙他們前來,然後挖了這麽大一個坑給他們。


    桑南山胡思亂想著,人已經跟著桑東海回到了家中。


    “哥……”


    他有些膽怯的喊了一聲人,心慌不安地等待著即將席卷而來的狂風暴雨。


    意外的是,桑東海卻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罵他。


    反而是在不停地歎氣。


    “哥?”


    桑南山噙著小心的又喊了一聲,有些茫然的看著人。


    桑東海抬頭看了一眼人,更加煩躁,歎氣。


    “你不罵我嗎?”


    桑南山更加拿不準對方的的想法了,帶著幾分天然蠢的,問了個蠢問題。


    桑東海冷笑:“你又沒做錯什麽,我罵你做什麽?”


    “真噠?”


    桑南山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隻是仍舊有些疑惑:“可是……”


    “既然你覺得我沒有錯,為什麽剛剛在外人麵前,還那麽罵我。”


    他有些委屈:“我好丟臉的。”


    “你也知道那是外人啊!”


    桑東海簡直恨不能兩棒子打死這個傻麅子一樣的弟弟。


    “你剛剛不是還很向著那個毒婦,處處與我作對,甚至是不惜與我反目成仇嗎?”


    “我哪有?”


    桑南山委屈的不得了,覺得他剛剛真是高興的太早了,他哥根本就是喜怒無常,不講道理。


    “你剛剛不是還說我沒有做錯什麽……”


    “你是真傻,是吧?”


    桑東海怒吼:“好賴話都聽不出來,是吧?”


    桑南山一臉氣悶,垮著臉不說話了。


    桑東海看見他就來氣:“滾滾滾!”


    “回你的屋子裏去,好好反省!”


    “什麽時候想清楚,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過來跟我說話!”


    他煩躁的趕人走。


    桑南山挺直的腰板:“我沒什麽需要想的,也沒什麽好想的。”


    “我現在想的就非常清楚明白。”


    “答應了人家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


    “我既然剛剛,已經答應了薑安寧,會幫她做她想做的事情,那就斷沒有反悔的道理。”


    “你不用再勸我什麽了。”


    桑南山板著臉:“何況,真正該想清楚、想明白的,應該是你吧!”


    “你別忘了,你剛剛可是答應了安寧妹妹,明天會給她一個確切的答複。”


    “你可不要出爾反爾,說到做不到才是!”


    桑東海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桑南山,我真的很想知道,那個妖女,到底是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你跟她很熟嗎?”


    “你對她是很了解嗎?”


    “不過是片麵之緣,萍水相逢,得了他施舍的一碗飯而已,你就這麽為她說話?”


    “還安寧妹妹……”


    桑東海怒不可遏,閉上眼睛,按了按發痛的腦袋,緩和了好一會兒,方才穩定下情緒,隻是仍舊難掩怒意:“你倒是上趕著親切,也不問問,人家會不會拿你當哥哥?”


    “有什麽不會的,我看安寧妹妹是挺好的一個姑娘,有教養,懂禮貌。”


    美得就像是一幅畫,隻是瞧著,就讓人覺得歲月靜好。


    “她就是一個心思歹毒的女人,她……”


    剛剛都已經把話說到那個份兒上,那樣明明白白的威脅,這傻子怎麽還覺得那女人是好人?


    “你夠了!桑東海,你還有完沒完了?”


    “人家安寧妹妹不跟你計較,你當還真的愈發得寸進尺。”


    桑南山怒氣滔天的打斷桑東海後麵想說的話:“我看真正心思歹毒的人是你才對。”


    “真正惡毒的人也是你才對!”


    “你處處惡意揣測安寧妹妹,人家都不與你計較。”


    “偏你還不知悔改,一次又一次的,惡言汙蔑人家。”


    “你、你、你……”


    桑南山實在是也沒有什麽罵人的經驗,更說不出什麽歹毒的話來。


    何況,對方還是他哥哥。


    總不好詛咒人家裏人……更不能去罵人的長輩,畢竟他們是同一個祖宗,同一窩長輩。


    最後,桑南山也隻憋出來一句:“你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說完,冷哼了聲,扭頭就走。


    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一般,與人賭氣。


    桑東海愣在原地許久,才慢慢的緩過神來:“到底是誰不可理喻?”


    分明是桑南山這個蠢貨,自己愚蠢!


    倒是還反過來,怪上他不可理喻了?


    “你才不可理喻。”


    他嘟囔了聲,似乎是覺得不解氣,又大聲朝院子外麵吼了一遍:“你才不可理喻!”


    “你最不可理喻!”


    也沒見得比之桑南山成熟多少。


    在隔壁聽牆角的薑安寧,嘴角不可抑製的抽了抽:都很幼稚。


    又等了片刻,沒再聽見隔壁的動靜了,薑安寧才拍了拍手上扶牆時沾上的土,回了廚房去,處理剩下的黑魚。


    想著這麽多,實在也是吃不完,索性用粗鹽,醃上了一部分。


    剩下的,她準備做個醬燜黑魚。


    正想著呢,大門外,就傳來了方嬸子他們說說笑笑的聲音。


    跟著隋然兩口子出去擺了幾回攤兒,方嬸子倒是肉眼可見的開朗了許多。


    加之,昨個兒逼問周然,得知薑根山並沒有與那暗娼館裏的人,真的發生什麽,方嬸子就更加開懷了。


    雖然嘴上沒說什麽,行動上也還在晾著薑根山,但心裏,早就已經沒那麽大的抵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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