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音變得有些刺耳。他才注意到電視裏正在放的是一段小品。兩個演員站在舞台中央,同時做著誇張的動作,惹得現場觀眾哈哈大笑。然而駱其清現在沒有心思去顧及其他,他隻希望周棘不要再繼續往下說了。不要再問了。可這件事終究沒能如他所願。“五年前的事情。”周棘聲音沙啞,喉嚨裏像是含著碎玻璃渣,“給我一個理由。”本來是想當成陌生人,是想徹底翻篇的。可等到腦子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站在了駱其清的房間門口。“周棘。”話一出口,連駱其清自己都愣了一下。這五年裏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他都沒有勇氣提及的名字,終於在這一刻得以說出口。他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氣。“沒有為什麽。”周棘麵無表情地看他。但很多事情本身就是解釋不清的。駱其清揪著床單,此時此刻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如果周棘因此要打他一頓泄憤,他也絕不還手。可是駱其清終究沒等來預想中的拳頭。他隻是看見周棘把那個紅色打火機攥回手中,嘴角扯出一個自嘲的笑:“駱其清,你連糊弄我都不願意嗎。”駱其清從喉間艱澀地擠出一句:“對不起。”這個人曾是一身傲骨,無堅不摧,宛若生長於高嶺之上。可他卻生生將人碾進了塵埃。長達數秒的緘默之後,周棘忽地朝門口走去。駱其清跟著抬起頭。門把被拉開,霎時間外麵的強風又呼嘯著吹進來,刮在臉上生疼。等風停下的時候,房間裏又隻剩下了駱其清一個人。他盯著門板,久久沒有回過神。在大門合上之前,他聽清了周棘說的最後一句話:“就當是我自作多情。”-雨下了一整夜,早晨卻是意外的晴朗。承陽的訓練場很大,甚至還模擬正式賽道,在橫欄旁邊安了個修車站。幾排賽車整整齊齊地停在邊上。駱其清以為自己來得算早,哪知道其他人基本也都到了。“這裏!”唐明海在人群中使勁朝他揮手。沒多久之後,周棘也慢悠悠從遠處走來,那股懶散勁隔著大老遠都能感覺到。不知道他現在心情怎麽樣。駱其清在心裏想,不過他昨天說了那樣的話,周棘估計更不會搭理他了。果不其然,在唐明海的“熱情攻勢”下,周棘依舊選擇站到了隊伍的另一邊。哨聲響起,教練從賽道那邊小跑過來。這是他們的主教練,名叫鄧有為,是個硬朗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唐明海他們時刻掛在嘴邊的“老鄧”,負責帶他們日常訓練。駱其清對他的第一印象是認真負責。畢竟集合之後,鄧有為雙手一叉,洋洋灑灑講了十分鍾今天的訓練安排,還複盤了他們昨天的練習結果,最後還不忘歡迎他的加入。但美中不足的是,又或者說鄧有為的個人特點是。他操著一口塑料普通話,駱其清幾次走神回來後都有點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好在還有唐明海替他翻譯。日常訓練無非就是兩大內容,體能和技能。賽車高速行駛時,車手的平均心率幾乎也要飆到一百八,直逼心率上限。所以日常對心肺的鍛煉對賽車手至關重要。但這也就造成了體能訓練結束之後,一大群人就跟沒骨頭似的癱在椅子上。唐明海整個人張開雙臂躺在軟墊上,說話也有氣無力的:“上輩子殺人放火,這輩子跳箱爬坡。”當然,不止是他,駱其清也沒能幸免。見識過鄧有為的獨家訓練技巧之後,他再看見藥球都會本能覺得腳底發軟。可再看周棘,隻見他肩上掛著毛巾,正靠在吧台邊上喝水。這人不累的嗎?唐明海也往那邊看了眼,然後用一種過來人的語氣告訴他:“咱別跟他比,那人是魔鬼。”“......”休息過後就是技能訓練。“模擬器今早送去檢修了,咱就直接上車練了啊。”下麵響起稀稀拉拉的回應。鄧有為用力吹了幾下哨子,示意眾人打起精神。“自己算算距離聯賽還剩多少天!你們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是準備去跑墊底嗎!”昨天聽他們在飯桌上聊過之後,駱其清知道這次的比賽很有看頭。因為在國內年度總積分排行第一的車隊,銀翼車隊也會來參賽。“可我別讓我在同學會上抬不起頭!”鄧有為著重強調。駱其清歪了歪頭,沒明白其中的關聯,唐明海悄聲給他解釋:“銀翼的主教練是老鄧高中同學。”難怪呢。“我剛剛已經排好了路障,基本還原了到時候正賽的賽道。”眾人紛紛看過去。放眼望去,原本的賽道上多出許多黑色路障,它們彎彎繞繞,形成了新的彎道。“一個個看戲呢!都給我上車!”一群人登時作鳥獸散去架子上拿頭盔,然後麻溜跑到停車點。駱其清也跟著過去,但他找了個理由稱自己暫時還不能開車。他不想第一天訓練就出意外。裝備完畢,一輛接一輛車在低吼的聲浪中從起跑點衝出去。訓練場的賽車大多是曾經比賽後的淘汰車型。雖然性能上可能已經不如正式賽車,但用作訓練卻還可以湊合。鄧有為叼著哨子站在台階上,舉著記錄表縱覽全局。駱其清撐著欄杆,也若有所思地盯著賽道。不過這次的試跑看起來不太理想。三十台車出發,隻有二十台做出了有效成績。最後一道彎口,還有兩輛車雙雙撞上護欄。“唐明海!段譽!!”鄧有為原本站在場外,看到這一幕後都忍不住跑過去,”我是不是說過進彎之後就去看出彎口,彎心是有金條嗎一直盯著看!”“教練,這次純屬失誤。”下車後,唐明海趕緊認錯,段譽也跟著打哈哈:“下次一定記得!”“你們這樣上場的話,吃得上人家銀翼隊員的車尾氣嗎!”鄧有為氣不打一出來。想當初他和銀翼的主教練一塊跑比賽的時候,兩個人的實力不分上下。哪知道現在人家帶的車隊都準備衝上國際賽場了,他們還在國內第十名來回搖擺。唐明海歎了口氣:“果然隻有領航適合我。”“領航員的駕駛水平要和賽車手持平!”鄧有為卷起記錄表就朝他肩膀拍過去:“你別想偷懶!”唐明海捂著左肩,跟著段譽忙不迭溜回隊伍後麵。鄧有為把所有車手叫進辦公室,又或者說是小型會議室,然後把剛剛的回放視頻調出來,開始分析他們普遍存在的問題。“這個三號彎叫急彎都有點勉強了。”在看完幾遍回放之後,他一邊不知道在寫什麽東西,一邊說:“你們自己去看lrc的回放,那個維納斯彎才是真正的急彎!”維納斯彎。突然聽見這幾個字,駱其清背脊刹時一僵。每一個刹車點,轉向角度,就連當時出彎後第一眼看見的方格旗,他都還記得。所有場景都仿佛曆曆在目。他默不作聲地斂眸。鄧有為繼續做著記錄。經過幾輪的觀察下來,他最後得出結論是:其他人不過關,隻有周棘和許書航的成績勉強看得過去。許書航。駱其清印象中沒聽過這個名字,本著熟悉隊友的心裏,他順著鄧有為的目光看過去。那人膚色和常人比起來有些黑,像是被太陽曝曬所致,兩個顴骨高高凸起。他認得這個人。剛剛他除了看周棘練習之外,就是這個叫許書航跑的還算不錯,讓他下意識多留意了一會。不過這人似乎沒有參加大夥昨天的團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