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謀殺?”“沒錯,是謀殺。”季星海看著狀態不對的羊頭娃娃,他描著煙熏妝的眼睛笑成月牙兒,溫柔的聲音裏帶著藏起來的刀。有的時候謀殺不需要親自動手,隻需要設置一個讓人不得不死的環境。就羊頭娃娃此刻的狀態,它離‘自殺’也不會很遠。“身體總在盡可能挽留生命,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不會有人主動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除非活下去會比死亡更加不堪。“疲憊不堪,看不見前路,毫無希望,灰暗,你也很想……這麽結束自己的生命吧?”羊頭娃娃一下僵住。季星海隱藏在濃墨重彩下的嘴唇勾畫出邪氣的笑,他似乎明白了他這樣的‘玩具’存在的意義之一。每一個被壓迫並且意識到自己被壓迫的人的都需要一個發泄口,否則放在火上灼燒的它們會像煤氣罐一樣炸掉。然而‘孩子’能擁有的隻有玩具。這個世界對玩偶娃娃也不和善。備受壓迫的玩偶娃娃們將自己受到的傷害轉移到玩具身上,以換得一刻喘息。所以它們傷害玩具憎惡玩具,又極度需要玩具。換句話說,玩具是延緩這種‘孩子’生命的藥物。當然,代價是玩具自己的生命。可是,憑什麽呢?“我可沒有這種犧牲自己成全別人的美德。”他想。接下來要麽找機會脫離控製者單獨行動。要麽找機會宰了控製者。而後者可能埋著什麽雷他不信饑餓學院不在提示上做文章。在此之前……季星海笑著看精神狀態有些危險的羊頭娃娃,雖然已經這麽慘了,但還是忍不住想要更刺激它一點。“嘖,你以為自殺是自己的選擇嗎?“不是哦,你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所謂自殺,隻是無法抗拒凶手的謀殺。“活著被人安排,死亡依舊被人安排,好失敗。”羊頭娃娃整個娃都傻了,三觀受到強烈刺激,體表一會兒恢複肉色一會兒燒成紅色,似乎馬上就要布上之前木頭娃娃的後塵。它目光如刀射向小醜娃娃,然而季星海笑得越發燦爛了,配合著濃重慘白的小醜妝,妥妥就是各類恐怖片裏的主力反派,會蹦到最後差點造成主角團團滅的大變態。‘殺死控製者,可以脫離身份。’他想著這個提示,仿佛是給他們學員指明道路,但卻欲蓋彌彰省略關鍵詞。誰可以脫離身份,怎麽算作脫離身份?季星海的視線在羊頭娃娃身上轉:就它這種隨時要爆炸的精神狀態,反正都是要死的,為什麽不最後發揮一下餘熱?“這把刀是你的,我放在這裏。最後它會割向誰由你控製。”季星海將手裏的美工刀放下,並且舉起雙手做出無害投降的樣子,但那雙眼一直看著羊頭娃娃。“要麽,如那些人所願,背負自殺之名被謀殺,要麽……你揮向殺你者。”羊頭娃娃那烏黑的眼睛仿佛被血色染紅了,它的精神世界被劈開一道縫,黑色的觸角從裏麵爬出來,將它捆綁、纏繞、同化……被白色霧氣隔開的世界裏,就那短短半分鍾,它在某種邪惡力量的催化下完成了精神上的蛻變。羊頭娃娃抓住了那把美工刀,仿佛也抓住了左右自己命運的利刃。仿佛馬上就要爆炸的它開始恢複理智,身上的青筋在退去,膨脹的身體也恢複了正常。它殺不了這個小醜娃娃,而且,它說得對。“喂!裏麵的人在幹什麽?”消毒房外的人已經注意到遲遲不出的羊頭娃娃。在那警告聲音再次響起之前,羊頭娃娃從包裏拿出膠帶勉強把手腕貼好,再次拉上書包拉鏈,走出煙霧彌漫的消毒房間。它低垂的臉上帶著一種病態的鬆弛感,手裏還緊緊握著美工刀。很快這個隊伍就消毒完畢,要入校了。螞蟻似的隊伍在這片土地上交錯穿行,羊頭娃娃背著書包,它像設定好的程序,哪怕整個娃都是陷在自己精神世界的失神狀態,也不影響它一步不錯地走到其中一根金屬長須前。這根金屬長須上麵連接著其中一所金屬房子,下麵則是六爪的機械手,上麵還搭配著掃描器。掃描器射出的紅光掃過羊頭娃娃的臉,如掃過一段二維碼。“滴滴,基礎1班,咩咩,身份確認完畢。”緊接著機械臂抓起羊頭娃娃的頭,羊頭娃娃的身體在空中晃蕩著,它看起來很不舒服,但沒人在意。通過房間的一側開口,金屬長須將它送入那所金屬房子,調整角度準確放在其中一張座位上。這些座位造型奇特,它是全金屬的三麵包圍造型,學生坐在裏麵隻能看著前麵,無法和左右和後麵的學生交流。羊頭娃娃一坐下,就有機關從座位裏伸出來,卡住它的腰和雙腿,接著頭罩從天而降,鎖住頭部。頭盔上的屏幕亮起,出現了一組數據,從上到下分別是:貢獻值,汙染值,穩定值。羊頭娃娃很習慣這個流程,它麵無表情地把書包放在桌子上,打開,拿出裏麵的書本。走到書包口笑眯眯的季星海被無視了。“貢獻值,汙染值,穩定值。”視線難得開闊的季星海把這三個數據記在心裏,並且看了眼附近兩個座位上玩偶娃娃的數據,再對比。羊頭娃娃的貢獻值屬於中等,汙染值也是一樣,但是穩定值很低。這個數據和之前羊頭娃娃差一點爆炸的情況結合,似乎很能說明什麽。就像現實中也有一些高敏感的孩子,它們的情緒更加不穩定,更加容易進入自毀和毀人的階段。【窩草!這是座位不是刑具?】觀眾沒有第一時間關注數據,他們的目光被座位吸引走了。沒見過這樣的‘學生位’,也沒見過這樣的教室。整個金屬房是巨大的半圓形,但下麵卻不是實底的,而是由粗陋鋼筋鋪成的網,學生座位就在兩根鋼筋的節點上。但是懸空鋼筋的下麵還有一層透明玻璃層,上麵已經積了一層灰,還有學生掉落的筆、橡皮、紙屑等物。看玻璃上殘留的痕跡,這塊區域應該也會定期清理,否則早被掉落的垃圾埋了。不像現在,透過玻璃還能看到其他金屬房的頂部,以及最底下烏壓壓等待入場的的玩偶娃娃。那些玩偶娃娃都和芝麻粒一樣小,排成隊伍的時候則像螞蟻。【這種結構有什麽意義嗎?他們就不能搞個實體的地板,非要弄成這種根本沒法走的樣子?】【或許不能走就是它們的目的。從物理上斷絕了學生課間打鬧的所有可能性。】【……所以這真的不是監獄?】這真的是教室,羊頭娃娃也是真的學生,它拿出課本後書包裏就剩下兩本暑假作業本和季星海。“嘿嘿。”羊頭娃娃右邊座位的‘孩子’發現了季星海,它忍不住對著這邊輕呼兩聲,手還從包裏拿出一張紙飛機,一邊吸著鼻涕一邊對這邊揮手,十分傻氣。這孩子頭盔上的貢獻度並不高,汙染值倒是奇高,但它臉上沒有多少沮喪,還對著側方座位根本看不到的羊頭娃娃露出一個鬼臉,自娛自樂得很開心。拋卻那張黏土玩偶臉,一個在高壓環境中仍舊保持著點兒淘氣的孩子形象躍然眼前。【原來這些玩偶娃娃也各有性格,和現實中的孩子差不多。】“哼。”觀眾正看得興起,聽到隔壁動靜的羊頭娃娃忽然黑下臉,它粗暴地把小醜娃娃推進去,拉上書包拉鏈,直播間再一次暗下來。【誒?怎麽了怎麽了?】場外觀眾不明所以,但很快感覺到直播間的震動,似乎是書包被暴力塞進桌筒。等眼睛稍稍適應黑暗,他們看到從縫隙處漏進來的光落在和山門一樣高大的作業本,上麵依稀寫著‘充實過暑假’,然後才是‘作業本’三個字。這麽厚的作業本,確實挺充實。‘喲,被視為所有物,可以隨意破壞的玩具一旦被別的人注意到,會引發嫉妒和占有欲嗎?’像極了古早文學中偏執又極具破壞力的霸總,強勢下一點點脆弱似乎能引起人類天性裏的憐憫和善意。“嗬。”季星海冷漠地看著腳下踩著的作業本,昏暗環境中寒芒一閃,被掰下的尖銳的美工刀刀頭出現在手中。按著饑餓學院給的劇本相殺相愛到天涯?開什麽玩笑?如果這個世界是燒著的煤氣罐,那這火,他要開到最大!“,。”等到座位上都有了人,金屬房的門關了,另一個關閉的大門打開,承載著金屬座位的鋼筋傳來有規律的振動,羊頭娃娃神色一緊,飛快拿出鉛筆和橡皮擦,整齊放在書本一側。外界傳來尖銳且聽不出是男是女的聲音:“除了本節課需要的課本和學習工具,其他所有東西都放進桌筒,蓋上蓋子。”“是的,老師。”玩偶們的回答整齊又統一,沒有一個快一秒,也沒有一個慢一秒。是老師來了?隔著書包和桌筒,外界的聲音越發模糊,但仔細聽還是能聽清楚它們在講什麽。觀眾聽到新來的大概是老師的npc發下了練習紙,並表示開學的第一天要立刻收心回歸學習狀態:“暑假都有好好上預習班吧?一分鍾內完成一百道三位數的綜合運算,並且將錯誤率控製在2%以內。”【媽媽咪呀,副本裏的npc也得承受這些嗎?】【一分鍾寫完一百道口算有什麽意義嗎?比拚口算熟練度?那人也拚不過智能呀。】【說話的是年輕人吧?以前何止是要一分鍾寫完一百道口算?回去可以問問你們爸爸媽媽,當時從幼兒園就開始卷了,大班就要掌握五百個常用字和兩位數加減,最好背會五十首古詩,會簡單英語口語。】npc老師給的這條件不可謂不嚴苛,一分鍾完成一百道口算就算了,錯誤率還要控製在2%以內,讓部分從內卷時代過來的中年人回想起被分數支配的恐懼。那個時代的普通人跟耗材也沒什麽區別,階級固化還嚴重,普通人沒什麽出路,所以把逆天改命的希望全壓在學業上。那是另一重意義上的血肉磨坊,多少孩子‘死’在裏麵。“等一下!”分析組組長想到什麽,他的眼神迷離,似乎回憶起曾經,“我好像看到過類似的作品,這個副本的原型……”“是?”“噓。”組長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讓我想想。”分析組的組長雙手合十陷入自己的回憶,其他人對著黑色的屏幕繼續聽裏麵的動靜。那的聲音是羊頭娃娃在寫練習卷,它寫得很快,沒有一刻停頓。除了外界的聲音,還有輕輕的劃拉聲,看裏麵小小的發光箭頭上下移動,是季星海在做什麽。【海哥在做什麽?】【不知道,一會兒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