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二公子被抓,刺殺白鳳軒,這樣的消息很快就在江城傳開了。


    周家的滿月宴自然也草草收場。


    送走了賓客,周楚洋陪笑陪得快僵了的臉,到底是垮了下來。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讓我不好過。”周楚洋一拳頭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還未來得及收走的殘羹剩菜,在桌子的震動之下,有盤子滑落,摔得稀碎,聲音刺耳。


    “少東家,可能就是碰巧了。”


    管家權叔上前安慰著,他之前回房去給白鳳軒拿褲子。


    他當真認為白鳳軒去茅房沒來得及,把屎拉在了褲子裏,哪知道拿了褲子回來,卻不見人了。


    再回到前院,看到白鳳軒和沈懷景都坐在席上,他自然也不好過去。


    後來就有了剛剛的事。


    此時,管家才後知後覺,什麽屎拉在褲子裏,根本就沒有的事。


    大概就是沈懷景跟白鳳軒的打情罵俏罷了。


    “哪有什麽碰巧。他就是故意的,故意的......”


    周楚洋氣得嚷嚷起來,臉也紅了,脖子也粗了,府裏的人也不敢吱聲。


    管家趕緊讓下人都散去,畢竟府裏人多嘴雜,再出去嚼舌根子,更是不好。


    “這麽沉不住氣,多大點事。”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周楚洋迅速冷靜下來回了頭,就見拄了拐的周老板從後院過來。


    周老板因為身體不太好,這幾年把周家糧行的生意都交給了兒子,自己深居簡出,就連長孫的滿月宴,也沒有出席。


    若不是前院鬧出動靜來,他大概也不會出來。


    “父親!”周楚洋忙叫道。


    “跟我進來。”


    周楚洋跟著父親進去了,管家這才讓人來收拾殘局。


    沈懷景是坐著白鳳軒的車走的,於眾目睽睽之下。


    他像個行屍走肉一般,一路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白鳳軒倒是問過兩句。


    “怎麽,之前不是還在怪我沒把我們的關係擺到明麵上來嗎?今天如你所願了,這也不高興。”


    “既然想回江城做點事,總不能像個過街老鼠一般,你是我白鳳軒的人,你願意,老子還看不過去。”


    沈懷景沒有任何反應,白鳳軒也就不再說了。


    車子在沈宅門外停下,沈懷景坐在車裏沒有動彈。


    白鳳軒先下了車,見他仍坐在車裏,像是魂都飄到十萬八千裏外了,便探了身子進去,“想讓我抱你下車?行,也如你所願。”


    他剛要伸手抱人,沈懷景就推開了另一邊的車門,自己下了車。


    沈宅,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上一回來沈宅,還是一個多月前的夜裏。


    雖有月色,也帶了手電筒,但到底沒能看得真切。


    如今是白天,踏進沈宅的大門,過往的回憶一瞬之間撲麵而來。


    像是姐夫匆忙的身影,姐姐迎出來問他上學累不累,餓不餓,想吃點什麽。


    又或是老管家笑著跟他打招呼,院子裏穿梭著下人的身影,熱鬧又忙碌。


    他微微失神,那一切,都屬於八年前的沈懷景。


    現在,他什麽都沒有了。


    白鳳軒的手輕輕貼著他的背脊,像是攬著他一般,推著他進了院子,穿過回廊,恍惚間一切如舊,就連家具的擺放,也跟當年一樣。


    直到他站在了二樓房間的門口,才稍稍收神,這是他八年前住的房間。


    就是在這個房門口,白鳳軒親了他,然後被姐夫撞見,一切就此撕裂。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白鳳軒,白鳳軒神色淡然,“進去看看。”


    沈懷景像是中了蠱一般,邁步進門。


    房間裏的陳設一如從前,書桌、書架、床鋪、櫃子,就連櫃子上擺放的青花梅瓶也跟當年很像。


    但是,他還是發現了,那不是當年他房間裏的那對梅瓶,因為上麵的圖案不太一樣。


    牆上掛著一把二胡。


    他會拉二胡,而且當年房裏掛的那把二胡還不便宜,出自名家之手,是父親從省城給他帶回來的。


    他走到書桌邊,伸手拿了那掛在牆上的二胡,他想著,二胡也不會是當年的二胡,就像那對梅瓶一樣。


    但是,他卻在二胡的胡身上看到他的名字,甚至連當初被他磕碰過的痕跡都還在。


    這就是當初那把二胡。


    “很多年沒拉過了吧?”白鳳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沈懷景沒回答,隻是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弦,然後緩緩坐下身來,也未調音,就那般試拉了幾下,片刻之後,房間裏便有二胡淒涼悲切的琴聲傳出來。


    白鳳軒不懂樂器,也不知道他拉的是什麽,聽得淒淒慘慘切切,好不悲傷。


    他應該把這東西給折了的,拉的東西太慘。


    但他又知道,沈懷景喜歡這二胡,因為這是沈懷景的十歲生日禮物,父親送的。


    曲子拉了一半,戛然而止。


    沈懷景輕輕歎了口氣,手指撫過胡身上刻著自己名字的地方,似有不舍。


    但下一刻,那胡身便在他手中折成了兩半。


    這是白鳳軒沒有料到的。


    “好好的東西,折了做甚?”


    白鳳軒知道他不高興,也知道得好好哄,所以早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但沈懷景的反應還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白團長有心了。不過,我這雙手......”他攤開掌心,手指上留有之前在永興社讓瓷片劃傷的痕跡,“殺了人,沾了血的手,不配再拉琴......”


    話音落,那折了的二胡也一並落地。


    “你不是想折了這二胡,你是想折了我的脖子吧?”白鳳軒的目光落他的側臉上,他則微微一笑。


    “白團長說笑了。之前在白雲寨的時候我就說過,以後還得白團長多多眷顧。如果說,有誰最擔心白團長丟了命,恐怕就是我沈懷景了。我舍不得白團長死的,比舍不得自己死還要舍不得。”


    他站起身來,看向白鳳軒,“白團長費心了。房間布置得很好,既是回了家,我還是想跟姐夫說一聲,省得他擔心。”


    這是沈懷景回來之後第二次提到要見陸昭文。


    上一回,白鳳軒打了岔,這事便沒有再提。


    現在,他要哄人的話,就得如對方的願。


    沈懷景似乎也清楚,這時候提要求,白鳳軒不會拒絕。


    彼此的眼神裏寫滿對對方的審視,哪怕經曆了那麽多事,他們之間其實也沒有任何信任可言。


    “好,明天讓齊修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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