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曼妮?


    沈懷景的腦子裏閃過一張照片。


    他與許曼妮認識的時間比較長。


    他剛到法蘭西的時候,就住在許曼妮樓下,他們是鄰居。


    那時候,許曼妮也不過十四五歲,跟她哥許博雅一起在法蘭西留學。


    許博雅與他是大學校友,高他兩三屆,學的是金融。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許家在廣州是開銀行的。


    方瑜是提起了許曼尼,沈懷景才後知後覺發現,姐夫留下的那筆錢便存放在許家的銀行。


    這是什麽千絲萬縷的緣分。


    沈懷景一個人走在江城的街上,大年初二,街上還很熱鬧。


    隻是今天是個陰天,比不得新年第一天的好天氣。


    大概是老天爺都覺得他太悲催了,所以弄了個陰天來迎合他當下的心情。


    沈懷景沒有回沈宅,也沒有回新三團的軍營,而是一個人漫步去了碼頭。


    站在高高的臨江門門樓上,看著碼頭上來來往往的旅客,行色匆匆,包袱滿滿,都忙著歸家,或是忙著回娘家。


    畢竟,初二,是歸寧的日子。


    小時候,他也跟著母親回過娘家。隻是母親的娘家遠,舟車勞頓,並不是年年都能回,他一共也沒有回去過幾次。


    後來,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世了,娘家亦無舅舅,母親也就不回了。


    再後來,母親也離世了。


    他羨慕那些還能跟著母親回娘家的孩子,畢竟,他已經沒家了。


    如今他雖住在沈宅裏,但那裏不是他的家。


    這一刻不斷湧上來的傷心,多得讓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脆弱了。


    他要是在這八年間回過一次家,是不是家裏就不會出這些變故呢。


    第一次,他這樣想。


    是不是因為他的絕決,所以老天爺才讓他成了孤家寡人?


    不斷聚擾的傷心狠狠地揪扯著他的心。


    “抽煙嗎?”


    熟悉的聲音響起,然後一件帶著體溫的軍大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沈懷景沒有回頭,他怕自己此刻的脆弱會讓白鳳軒嘲笑,他有些無力地雙手撐在垛口上,微微低垂著頭,剛剛溢出來的眼淚砸在了石頭上。


    他氣自己又哭了。


    他可太不爭氣了。


    白鳳軒說,男人的眼淚不值錢。


    但他還是忍不住哭了。


    他可真是窩囊。


    “凡事,不可操之過急。慢慢來!”


    一隻大手撫在了他的背上,輕輕地,輕輕地安撫著他的失望與傷心。


    白鳳軒其實想把他擁在懷裏,想親親他,想對他說,別怕,任何事都有我,你不用擔心。


    你可以依靠我。


    你可以信任我。


    但白鳳軒什麽也沒說。


    江風吹來,帶著幾許寒意。


    他點了支煙,抽了一口,看著江麵上船來船往。


    齊修說,沈懷景上回被他二哥的人帶走時,回頭看了門樓一眼,他在看什麽呢?


    他記得,八年前沈懷景走的時候,也回頭看過。


    那一回,沈懷景看的不是他。


    而上一回,也不是看他,畢竟他都不在江城。


    恐怕都沒有想過他吧。


    白鳳軒的思緒有點遊走。


    下意識把煙遞到嘴邊,卻被人搶了去。


    沈懷景拿過煙便狠抽了一口,結果卻被嗆得連咳嗽了好幾聲。


    “慢點,抽煙也一樣。”白鳳軒替他拍了拍背。


    沈懷景吸了吸鼻子,眼睛還帶著幾分濕潤與微紅,落在白鳳軒眼裏盡是心疼。


    接著,他抽了第二口,第三口。


    很快,他就能自如地讓吸進去的煙,從鼻子裏出來。


    任何事,其實都沒有那麽難的,哪怕是他不喜歡的。


    隻要他想做到。


    “小元回去後沒再哭鬧吧?”連著抽了好幾口,他才帶著有些低沉的聲音問道。


    既然白鳳軒都能找到這裏,還說了那樣的話,自然是知道了醫院的事。


    “沒有。吃了午飯,二叔帶她畫畫,孩子對於不愉快的事忘得很快的。”


    沈懷景點點頭。


    他也想做個孩子。


    但他不能。


    一口煙從鼻子裏出來,他長長吐了口氣,“我沒事。隻是一時間......”


    他沒往下說。


    以後,他不期待了。


    不期待陸昭文身上有什麽奇跡出現。


    他認了。


    “走吧,別在這裏站著,這裏冷。”白鳳軒說。


    “我想一個人靜靜。”


    白鳳軒看著沈懷景,對方的眼尾還染有紅暈,剛才小兔子掉眼淚了,這讓他怎麽能放心走呢。


    但小兔子想自己待著,他得成全。


    “好,但別在這裏待太久,冷!”


    他是溫柔的。


    特別溫柔。


    不隻是話語,就連眼神也溫柔得能捏出水來。


    沈懷景有片刻的迷失。


    白鳳軒轉身下了門樓,而江上的風依舊吹來,吹得手上的煙燃得比他想象的快。


    還沒有抽上幾口,煙就燃完了。


    他不喜歡煙。


    但他大概明白,為什麽男人在心情很糟的時候想抽煙了。


    江風確實很冷,哪怕白風軒的軍大衣還披在他身上,胸口處已不知道被灌了多少冷風,像是心都要涼透了一般。


    “沈懷景,打起精神吧,現在不是淒淒慘慘的時候。”


    他在提醒自己,也是給自己打氣。


    不知道又站了多久,直到身子好像都快冷透了,沈懷景才下了門樓。


    哪知道,白鳳軒就在下麵等著。


    白鳳軒拿了支煙正抽著,腳邊還有好幾個煙頭,想來已經站了許久了。


    他還等著自己。


    穿得那麽單薄,還把大衣給他......


    裝可憐嗎?


    沈懷景拿下披著的大衣朝白鳳軒走去,白鳳軒見過來,趕緊把煙給滅了。


    “冷吧?”白鳳軒看著他凍紅了的鼻子,他都想把他的小兔子抱在懷裏,緊緊的。


    “要不,我抱抱你。”他又說。


    沈懷景把大衣遞給他,“你看起來更冷。趕緊穿上。”


    “那,小景抱抱我!”


    白鳳軒是沒有杆都能往上爬的人,更何況小兔子還給他遞杆了,哪有不爬的道理。


    沈懷景不理,見他也不接過大衣去,便替他把大衣給穿上。


    白鳳軒也聽話,讓抬手就抬手,跟個可愛的孩子一樣。


    剛把大衣穿好,沈懷景還沒有鬆手,就被對方給拉入懷中,“小景,有我,別怕......有我......”


    他重複著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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