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年輕病逝,這是翁爹、婆母心頭最大的痛。


    甄蘇換好衣裙,攜了春月去尋蘇敬齋。


    蘇七娘看她果真去了前院。


    而此刻,女客院因在後院範圍,聽到蘇七娘夜裏的哭喊聲,驚醒了長樂、周益卿與壽寧三人。


    壽寧使了侍女打聽。


    周益卿並未好奇,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不想理會。


    長樂喚了侍劍過來,“你去打聽一下,出了何事?”


    蘇七娘的哭聲太過惱怒,又帶著絕望,必是大事。


    春月喚開修心院院門。


    開門的是蘇敬齋身邊的老仆,“郡主有何事?”


    甄蘇道:“有勞蘇伯稟報外祖,就說我有要事求見。”


    “郡主稍等。”


    老仆轉身進了內室,站在布簾外,“大人,郡主有要事求見!”


    “讓她在偏廳稍候。”


    “是。”


    修心院是座兩進的小院,分前院與寢院,前院會接待來訪的官員、男賓。


    守夜的丫頭奉了茶水後退出偏廳。


    甄蘇著春月在外頭花廳候著。


    “祖父,讓七妹妹去江南蘇家嫡長房,受宗主夫人教導,是你的意思還是舅舅的意思?”


    今兒甄蘇說了蘇七娘的事,蘇敬齋父子才感覺到蘇七娘已經長歪了,為了一點利益就能出賣家人,當年的蘇綺是這樣。


    蘇綰病逝後,小謝氏一直到死都未原諒蘇綺為了替夫家謀利,出賣嫡親妹妹的事。


    蘇敬齋道:“是我的意思。宗主夫人乃是名門姚家嫡女……”


    屋頂上,侍劍與一個男護衛小心翼翼地移開琉璃瓦。


    “福州姚家,前朝末年出過前朝二榜傳臚會姚秉禮;大齊立朝之時,姚秉禮為了保住官位,將自己已有婚約的美貌妹妹當成美人獻給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登基之後,將第一屆三百六十位各地美人賞賜開國功臣、皇子為姬妾。


    姚家姑娘運氣甚是不錯,做了第一代柱國公的第一房妾室。


    京城柱國公王家第五房老爺便是姚家這位姑奶奶所出。


    姚家這樣的門第,要說是名門世家,真配得‘名門’二字?”


    姚家是從前朝末年才開始發起來的,前朝末年昏君當道,政治腐敗,這姚家先祖的進士功名憑本事考中的機率不大,更有可能是買通考官得來的名次。


    查閱典籍,曾出現過一位大字不識的狀元郎,便是用大筆銀錢替自己買來了功名。


    蘇敬齋心下訝異,“你是如何知道姚家族史?”


    甄蘇麵露難色。


    蘇敬齋眼神灼灼,他在等甄蘇回答。


    甄蘇道:“外祖,在江湖我是丐幫中人。”


    什麽?


    屋頂上的一對男女護衛驚訝不已,蘇敬齋此刻也是吃驚不已。


    “你……是江湖中人……”


    她是監察司鳳使的事,必須得保密,知曉此事的隻能是春風、春雨,二女的容貌生得普通,這也更好地掩飾了身份。


    “祖父要將七妹妹送往江南蘇家,這萬萬不可。”


    蘇敬齋問:“莫非江南嫡脈有不妥?”


    “大大的不妥,祖父不會忘了數月前洛陽劉氏的覆滅?”


    洛陽劉氏乃是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在前朝時就是鼎鼎有名的大世族,走過了前朝末年,進入了大齊時期,就算是天下戰火,依舊傲立於洛陽。


    蘇敬齋道:“你是說朝廷……朝廷……”


    “祖父,我已告誡蘇墨,蘇家當收斂。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而非一族一家的天下。


    前朝世家之患,禍及天下、黎民,架空皇權,大齊自太祖、高祖到今上,三代帝王麵對世家權閥之禍,早已了曉。


    劉氏之禍,以洛陽劉家為嫡脈一支,卻手握天下各地大小劉氏四十二支,但凡嫡脈宗主振臂一揮,天下各地的劉氏族人就搖相呼應。


    劉家如此?江南蘇家也如此。雖然蘇家所掌大小族支不及劉氏,祖父以為,皇權之下,皇族當真願意看到世家之禍依舊存在。”


    洛陽劉氏的覆滅,是因為犯了大忌。


    最得嫡支看重的幾支劉氏族人,在洛陽劉氏覆滅後,也被禍及,隻是這罪名有輕有重。


    蘇敬齋道:“文薑,不可以,這絕對不可以,江南蘇家……”


    “外祖,既然他們做了犯忌之事,就得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文薑會努力保住祖父、舅舅一家。對於旁人,我隻能暗示、點撥,讓我去救人,我沒這麽大的能耐。”


    “那是你外祖的族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這是世家教養大的兒女都有的想法。


    “數百年來,榮的是嫡支,損的是旁支、庶支。任何一個旁支、庶支出現能臣、幹臣、大人物時,嫡支或說服,或許以厚利,要他們為家族效力,可最終獲益的不過是嫡支。


    太祖皇帝開元八年,巴蜀蘇氏一族的蘇隆在黔州貪墨紋銀十二萬八千兩,蘇隆父子處以腰斬之刑,其家人、後代貶為五代罪民,流放崖州。


    十二萬八千兩銀子,若嫡脈一支想撈人,償還銀子即可做到,對他們而言不過是幾日的收益,但他們沒有這麽做。”


    為家族謀利,一旦事敗,嫡支的人就會袖手旁觀。


    而出現大人物、能人時,就上門套近乎。


    甄蘇前世病逝前,隻知外祖、舅舅都在嶽陽府,她不知哪位皇子登基,但德治二十三年時,德治帝冊二皇子為儲君。


    “放眼當下是一家興亡,放眼數裏是一族之興亡,若放眼天下則是一國興亡。世家權閥之禍,從前朝危害至今。外祖一生為官,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一個女兒家尚能說出這番大道理,他活了五六十歲,卻未想透這話。


    自他赴任湘省大都督一職,他時常想要提拔家族後輩。


    這幾年所提拔的都是江南蘇氏的子弟。


    他是京城蘇氏的人,既然分宗的,便過好自己一脈子孫的日子。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京城蘇氏,大舅父、二舅父早年與外祖離心,可蘇氏大房、二房的表兄弟有數位,不望兩房孫輩個個優秀,好歹得有撐立門戶之人。


    外祖,兩位舅父已與你離心,難道你要兩房表兄弟與舅舅、五郎離心。


    離心之人,多無血脈親情,不望相助,但求不會在關鍵時候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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