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男人成了高原上的成年趴菜,來到酒店就呈派○星狀躺床上,高中生任勞任怨幫忙把行李拿出。今天大半天都耗在了路上,不少人高原反應頭昏腦脹,於是從下午開始並沒有安排任何景點,隻讓遊客好好休息,晚上起床吃高原特色湯鍋。江於盡在房間裏一下午睡得昏天黑地,晚上起來的時候短暫神清氣爽,吃飯吃得香。吃飯的時間不算晚,但是窗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外麵沒路燈,所有的東西都在黑暗裏看不清楚。飯吃到一半的時候,這個旅遊團是小團,原本就人少,坐一起吃了飯後就迅速熱絡起來,酒杯推來推去,高中生不能喝酒,於是隻能看著其他人喝,順帶按住身邊成年人的酒杯不讓多喝。今天在車上一直盯著雪山看的男人沒在這裏。鍋裏蒸騰著暖氣,緩緩往上飄,一桌人邊吃邊聊的時候,窗戶外邊突然傳來聲音,像是嗚咽聲,斷斷續續,跟附在人心上一樣。有人起身推開窗戶,風瞬間灌進來,伴隨著的還有細小的雪花和雨水。今天剛來的時候這邊還是大晴天,太陽存在感十足。導遊說:“這裏天氣變化快,現在刮大風下雪,後半夜可能就沒了。”客觀來說這變化確實快。開窗的人被雪花吹了一臉,之後迅速關上窗,把嗚咽的風聲也攔在外邊,暖氣又回到了這個飯廳。吃飯吃一半喝一半,和另外幾個遊客一起吃完飯,江於盡精神勁還很足,於是和飯桌上的另外幾個成年人相約打牌。麻將這種東西,已經完完全全滲透到了每個地方的每個角落。酒店裏有專門的棋牌室,幾個人親親熱熱離開,離開的時候江於盡轉頭看向還坐在桌邊的高中生,說:“你吃完自己先回去休息。”高中生看著他,表情看上去略微不認同。於是市民江一揮手,說:“我們就玩一會兒。”一會兒指大半晚上。導遊說的話是真的,後半夜真就沒再刮風下雪,窗外又安靜了下來,隻有房間裏熱鬧依舊。第二天早上導遊試圖集結大家一起吃完早飯去逛景點的時候,發現隻有極少數人準時到場。陳景看了一眼周圍的人,於是又折回去人工叫醒還在呼呼大睡的市民江。最後和□□一起飄到餐廳的還有昨天一起打麻將的幾個人,他們眼下都帶著濃重黑眼圈,像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有的人還在試圖複盤,說:“我昨天那把不該碰那麽早……”昨晚最大贏家江打了個嗬欠。早飯是很樸素的雞蛋加饅頭,還有一瓶牛奶,經過大家一致協商,最後決定在路上邊走邊吃。在出發前一刻,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露過臉的男人從酒店大門外走進,跟著一起上了車。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也不知道去了多久,隻看到他頭發和衝鋒衣上都帶著濕痕。團裏有一對情侶,女生從包裏拿出紙巾遞過,說:“要不你先擦擦吧。”男人沒有接過,沉默著搖頭。這隻是路上一點小插曲,並不影響車上氣氛。司機開車,有需要的時候導遊就給他們介紹路上的景物,不需要的時候就和他們一起聊天。市民江打工專業戶,和導遊一起當即就導遊證展開了討論。這個人幾乎一晚上沒睡,在酒店的時候像是隨時都要倒地上,現在跟回光返照了一樣,一貫地耷拉著眼皮但精神十足。他們今天要去的地方是離雪山最近的地方,預計下午到達,中午還需要在一個休息站過度一下。車上待久了並不好受,在休息站休息的時候,所有人都下車,暈車專業戶江某穿著衝鋒衣蹲路邊檢討自己罪惡的一晚上,高中生拿著保溫杯去休息站裏邊接熱水。車裏最有活力的大概就是小情侶,在其他人找地方坐下的時候他們還在休息站裏四處找地方拍照,還買了不少小零食和當地特產,陳景拿著水杯路過的時候他們還在找路人幫忙拍照。休息站門口人太多,陳景最後繞了段路,從休息站另一邊繞出去。從門口走出,他一側眼,看到了今天早上姍姍來遲的男人,對方依舊是一個人,低頭把一把雕著花的折疊刀收進了衣服口袋。在對方抬頭看過來之前,陳景轉身離開。熱水很顯然是給自稱因為暈車於是柔弱不能自理的成年人帶的。接過熱水小小喝了兩口,江於盡蹲路邊,抬眼看向高中生,再看了眼手裏水杯,說:“沒想到你書包裏居然還裝了保溫杯。”他的行李箱裏裝了睡衣和換洗衣服和生活用品和過半的必備小零食,原本還想帶大鵝,但是實在塞不下,於是才放棄,完全沒考慮過水杯這些東西。高中生年紀輕輕,居然已經走上了務實派的路。務實派的高中生站一邊看向不遠處山脈,沒說話。短暫休息之後,他們又上了車。之後走的路都是盤山路,彎彎繞繞,車上人原本還有心情聊天,到最後徹底變得沉默無聲,經過一個長長隧道的時候,隧道裏的聲音完全掩蓋住車裏細微呼吸聲,大概過了幾分鍾,或者更久,再次出隧道的時候,整個視線變得雪白一片。路邊的杉樹上掛著厚厚的雪,樹木暗沉的顏色和白雪形成鮮明對比,抬頭看不到天,全是被白雪覆蓋的嶙峋山脈。之前在遠處看隻覺得壯觀,現在離得更近之後,他們現在終於感受到雪山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導遊說:“最中間的就是咯拉雪山。”她指著雪山前的平緩但高大的山坡,說:“我們等會兒就是要去這裏。”咯拉雪山是當地的神山,隻有擁有最純潔靈魂的人才能踏進,髒汙的人進入會惹怒山神,隻有粉身碎骨才能讓山神息怒。當然更直接的說法是雪山條件惡劣危險,禁止遊客踏進。講到雪山,原本一直沉默著看向窗外的男人終於舍得收回視線,看了導遊一眼。他這一眼莫名滲人,導遊沒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但還是莫名打了個冷顫。打冷顫也可能是物理降溫的原因。在過了隧道後,天山已經開始飄起了雪,起初不大,能正常行車,但是在一陣大風吹過之後,雪勢逐漸加大,最後開始遮擋視線。車上雨刮器不停運作,司機眯著眼睛認真注視前方,前方沒車,但路邊就是傾斜的山坡,需要開得很小心。到最後,小雪完全變成大雪,視線徹底模糊。一陣雪落的聲音中,有不算細微的聲音傳來,之後前方原本就已經很模糊的道路瞬間一白。有大概累積了很久的大堆的厚雪壓跨了橫飛出來的山坡岩石,一起掉落在了道路最中間。司機眼睛一睜,猛打方向盤,腳上控製著離合,迅速拐入旁邊分出的一條泥土小道。車一陣顛簸,好在最後穩住了,但也動彈不得。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司機和導遊冒著大雪下車查看情況,這才發現是兩個前輪陷進了坭坑裏。泥坑應該是一直都在,被昨晚下的雨衝得更深更大。這種情況他們沒辦法解決,隻能等雪變小後讓專門的人來處理。“哢。”身後傳來一聲響,導遊轉頭,看到後麵的車門被打開,之前一直沒怎麽說過話的男人從車裏鑽出,他好像看了眼她們,快速跑進了大雪裏。“這位乘客那邊危險!”導遊反應過來,大聲喊說,“快回來!”男人沒有回來,車裏的其他人聽到導遊的聲音,都下了車查看情況。他們出來的時候導遊和司機都看著一個方向,大概是真的著急,已經放棄用普通話交流,說著他們聽不懂的話,表情焦急。他們不清楚情況,同樣焦急。好在之前在大巴上幫導遊一起把男人按回座位的好心年輕人會他們這邊的語言,說:“他們說剛才出去那個男的往雪山的方向跑了。”咯拉雪山條件本來就公認的惡劣,在下雪的時候更是變化無常且極端危險,之前已經有不少遊客在雪天硬是悄悄跑去雪山打卡,結果死於雪崩,岩石掉落,掉進冰窟,還有其他的各種死亡原因。這條路是通往雪山山腳的道路,有當地牧民在山腳附近放牛羊,為了平時方便才開了這條小路,平時為了安全著想,一般不讓遊客通行。他們正看著前麵被大雪遮掩的地方,身後傳來什麽斷裂的聲音,有人說了句“小心”,之後巨大聲響就在耳邊炸開。一棵已經枯死的鬆樹不堪重負,被雪壓得直接從中間斷折,狠狠砸在了車上,車頂被砸得凹陷。要是車裏還有人,應該已經沒了。站在車邊的人反應過來,一陣後怕,不自覺軟了腿。但是現在很顯然不是站著恢複心情的時候,繼車被樹砸到後,周圍落雪的聲音陡然加大,有人肩膀上一痛。下冰雹了。顧不得之前跑向雪山的男人,導遊說:“再沿著這條路走有牧民的棚房,那裏可以躲一下!”在風雪中,即使這麽近的距離,她和其他人說話也需要用力振動嗓子。幾個人於是向著棚房靠近,江於盡走在最後,順手從已經變形的車裏拿出了一頂黑色帽子戴高中生頭上,伸手拍拍對方肩,語重心長:“把頭保護好,別把腦袋裏知識砸壞了,學這麽多年咱可不能白學。”幾個人順著路往下跑,導遊記得方向,在大雪和冰雹中摸索著前進,終於在一片茫茫中找到了棚屋。棚屋圍了三麵,有頂,因為這裏有偶爾會下冰雹所以蓋得還算牢,至少現在這種程度的冰雹能夠擋住。這裏平時就用來堆放雜物,不算大,但是能夠塞下幾個人,拿柴草把沒門的一麵擋住,還算能夠禦寒。在場的幾個人甚至來不及後悔出來旅遊結果遇到這種事,拿著手機試圖發消息打電話,結果沒有任何信號。江於盡也發現了這個嚴重的事情,說:“怎麽會沒信號?”陳景憑直覺覺得不對勁,一低頭,果然看到了對方手機屏幕上的消消樂界麵。“……”他沉默了一下,隻覺得沒有任何意外。注意到他的視線,江於盡詭異地懂了他的意思,稍稍抬眼,說:“這不反正要等,玩兩把也是等。”打發時間也快。沒有注意到這邊的消消樂,導遊收起同樣沒有信號的手機,說:“這邊信號一直不太好,也有可能是信號塔被什麽樹壓到了,這邊偶爾會有這種情況。”這邊並不太適合生活,附近沒有什麽人住,現在能做的就是在這裏等,等到大雪和冰雹過去,可能會有人注意到路麵的情況,他們也能回頭去找人來幫忙。山上天氣變化無常,但冰雹和雪下了很久,棚屋的支柱被吹得發出聲響。大概過了很長時間,長到江於盡已經開始打瞌睡,頭一點一點,差點向前栽去,還是高中生手快,撐著他額頭又讓他頭抬了起來。有人說:“也不知道那哥們兒怎麽樣了。”他們在這裏聽著外麵聲音都覺得心驚膽跳,對方要是真跑進了山裏,很難說現在情況怎麽樣。“……”外麵風吹雪刮還有冰雹砸在棚頂上的聲音消失了,真就隻有一瞬間的事。蹲在棚屋裏的人對視了一眼,之後導遊拿開擋在門口的柴草,抬眼看向外麵。風雪依舊在,但是他們附近沒了,像是有看不見的牆一樣,風雪都被攔在外麵,空間之外的地方大雪不停下,空間裏麵幹淨透亮,隱隱還有鎏光映出,像一條路一樣蔓延開。像是神跡一樣。在這裏住了這麽久,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景象,後麵的司機也愣住。道路盡頭有隱隱鈴鐺聲傳來,深長悠遠,慢慢回蕩在這一方空間。路的盡頭出現一隻純白色的羊,四肢細長,純黑色的眼睛,頭上有鹿角,角的盡頭綠葉生發。鈴鐺聲就是從羊的脖子上的金黃鈴鐺傳來的。第一次看到這種生物,棚屋裏的人都睜大了眼睛,心情複雜得難以用言語表達。有鹿角的白羊純黑眼睛似乎看向他們,之後轉身向後,羊蹄踏在有著淺淺一層青草的地上,發出輕淺聲響。最先走出的是司機,他繞開擋在前麵的人,跟在了白羊之後,邊走邊訥訥道:“是山神的使者。”剩下的人也跟著站起,像是在追尋什麽一樣,腳下步伐開始移動。鈴聲每響一聲就走一步。江於盡也站起來了。倒不是為了看白羊,主要是腿蹲麻了。其他人在往外走,好奇市民多看了兩眼,於是也跟著走。陳景幾乎是憑著本能沒有多聽多看,也不跟上前。其他人走著,已經完全忽略了外界的聲音,無論怎麽勸阻都沒用,其他人已經再也喊不回來,他隻能最後伸手拉住了江於盡。突然被拉住,江於盡回頭,湊過頭說:“看上去挺有趣。”他的意思很明顯。這是個具有探險精神的成年男人,更準確地來說應該是湊熱鬧精神,並且很顯然沒有發現其他人的異常。他沒和其他人一樣被魘住,甚至還在試圖再湊一把熱鬧。第50章 咯拉雪山(三)陳景一頓,意識到不對勁。這個人為什麽會沒事?他問:“你沒聽到聲音嗎?”“嗯?”江於盡摘下耳機,說,“沒聽清,你再說一遍。”注意到對方的視線落在了自己手裏的耳機上,他簡要解釋說:“剛睡覺的時候外麵太吵了,聽點歌助眠。”耳機隔音效果還挺好。陳景這才發現這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戴上了耳機,小小一個,塞耳朵裏,藏頭發下,一眼看去很難發現。有的人總是在奇怪的地方有奇怪的爆棚的好運。但是有爆棚好運的人又喜歡去湊熱鬧,高中生最終還是被成年人打敗。和成年人一起打敗他的還有被風吹得搖搖欲墜的棚屋,冰雹霹靂啪啦打在屋頂上,這裏很顯然不能再留太久,出去是冰雹,唯一的路似乎就剩下了其他人走過的地方。踏進像是有著淡淡光輝的路上,耳邊的鈴鐺搖動的聲音驟然又加大了很多,陳景一手捂著耳朵,另一隻手把江於盡手機上的音量鍵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