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折夜笑：“我可不信這些。”顧垣抿了抿唇。是嗎。自己給蘇折夜說今天安排時，下意識加的一句“你要一起麽”，內心就是想他陪自己一起來嗎？大概……是的。顧垣像是有規劃一般，靠下的殿堂都沒有進，而是直向最上也是最大的那個而去。今日人不算少，買了香火，入殿還需要排隊。快到二人時，前方一個在等候家長的小女孩，突然小步跑了過來。她停在蘇折夜的身前，揉了揉眼，小心翼翼道：“哥哥，你、你是神仙嗎？”蘇折夜一怔。顧垣也是一怔。然後他側過臉。應該是要遮吻痕，蘇折夜今天穿了高領襯衣，搭配的褲子是那種闊腿褲，從外套到內都是一身純淨的白。微風吹過，他的長發輕輕飄起，配上那張美若天仙的臉……還真有幾分不似凡人。蘇折夜一笑，彎下腰：“為什麽這麽說？”小女孩脆生生道：“因為我想象裏的神仙就是你這樣的。”蘇折夜又笑了一下。他沒有否認，小女孩便以為自己遇到真神仙了，眼底亮起了光：“哥、哥哥，那你能……幫幫我媽媽嗎？”蘇折夜問：“她怎麽了？”小女孩的臉上露出幾分愁容：“她……她最近總是說家裏沒錢，想來求……嗯，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就是想賺很多很多的錢。”蘇折夜和顧垣對視了一眼。他唇邊依然掛著淺笑，摸了摸女孩的腦袋：“這個我幫不了，因為我是掌管七情六欲的神仙。但我可以和你做個交易，如果你一直都快快樂樂，那你長大後就會很幸福。”聽到前半句，小女孩像根缺水的小草蔫了下去，但後半句，她又肉眼可見地興奮了起來：“是嗎！”“嗯。”蘇折夜在她眉心點了一下：“神仙從不騙人。”“好耶！”小女孩跳了起來：“謝謝哥哥，謝、謝謝神仙。”蘇折夜懶懶一笑：“不用。”“悠悠、悠悠你在哪兒？”殿堂走出來了一個中年婦女，在門邊沒有看到自己女兒時一驚，立刻大聲叫喊了起來。連蘇折夜都知道，寺廟內禁大聲喧嘩。他輕嗤了一聲。“我在這裏！”小女孩立刻揮起雙臂。那位中年婦女趕忙跑過來，像是看人販子般瞥了蘇折夜一眼，然後抱起女孩，有些責怪道：“不是讓你在那裏等著嗎，怎麽亂跑？”“媽媽，我看到神仙啦。”悠悠很開心地給她說。中年婦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見蘇折夜後蹙了蹙眉：“神仙什麽神仙，神仙哪有長這樣的，男的沒點兒男人樣的。走了，以後不許亂跑。”悠悠明顯愣了愣，興致瞬間消失了大半，卻還是在中年婦女背過身後，執著地看向這邊。蘇折夜給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又遙遙指了指悠悠的眉心。像是在傳達著什麽隻有二人才懂的暗語。果然，悠悠看懂了，眸底重新迸發出光彩，直起身子，滿臉開心地給蘇折夜揮了揮手。察覺到自己女兒的動作，中年婦女回過頭來，瞥見蘇折夜還在看悠悠，頓時表情跟見了瘟神一般，加快了離去的腳步。從衣著穿搭能看出，那個女人並不算貧苦。蘇折夜轉回了身，目光落在神聖高聳的殿堂，輕笑：“你說他們拜的究竟是佛，還是自己的欲望？”“大多數人，都是後者吧。”顧垣語氣平靜：“也許我也是。”蘇折夜唇邊的笑意擴得更大了，眼尾上挑：“所以我誰也不拜。”他踮起腳，在顧垣耳邊輕聲道：“因為我就是欲望。”第31章 說這句話時，蘇折夜的語氣慵懶散漫，並沒有平日裏那種曖昧的意味。顧垣的心髒卻漏跳了一拍。其實從剛才蘇折夜和小女孩的對話與互動裏，顧垣就一直在觀察他。很奇怪。對什麽都無所謂的蘇折夜，這種時候卻會用善意的謊言來安慰一個小女孩。在那樣的原生家庭長大，也許蘇折夜自詡神明的幾句話，就會改變她的一生。顧垣突然有些許了然。可能淋過雨，所以會給他人遮把傘。蘇折夜不想她重蹈自己的覆轍。這樣的男生……還真是一個矛盾體。殿堂主持走過來，示意二人可以進去了。一進門，繚繞香火的味道彌漫在空中，尊尊佛像屹立在前方，麵目莊嚴。顧垣向那位主持道了聲謝，向裏走去。還未到殿前，迎麵突然走來一位青衣僧人，停在了顧垣麵前：“施主。”顧垣看去，表情驟然怔住。“又見麵了。”他朝顧垣行了個禮，目光落在蘇折夜身上：“看來您已尋得良緣，恭喜。”顧垣徹底怔住了。前世，s8世決後，他在這裏遇見的就是這位高僧。那時是xy night因熬夜排位、加上聽說隊友假賽後，氣急攻心而猝死的第三天。電競圈一片悲傷，尤其night的粉絲，自發來到xy基地前哀悼，送他最後一程。還有不少惡臭黑粉，來sea官博下恭喜ruins，少了職業生涯最大的對手，從此dpl無敵手。但他們不知道，顧垣其實才是職業選手裏最受影響的，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心髒像是被掏空了一處，空落落地往下墜。……就好像，惺惺相惜的兩個對手，還未決出真正的勝負，其中一方就因為小人陷害而隕落，令人缺憾。甚至他和蘇折夜都不完全是對手，至少s8總決賽前，都是漫長黑夜裏為dpl而戰的那簇火焰，互相照亮著彼此的前路。所以這天，鬼使神差的，顧垣一個人開車來到了寺廟裏。他也不知道自己具體為拜什麽，他也從來不信神佛，隻是……大抵為求心安、為求night來世安寧順遂。然後顧垣遇到了這位高僧。這位高僧對他說：“你與他緣分未盡，施主請隨心。”高僧沒有明說“他”是誰，顧垣卻聽懂了。但他也不知道這個和已死之人未盡的緣分能是怎麽個“續”法，直到回家的路上被一輛失控的貨車追尾，一陣劇痛之後，再睜開眼，就回到了兩年前。從黃經理說蘇折夜主動要來sea試訓、到全明星蘇折夜寫下的來自兩年後的習慣性簽名，顧垣漸漸確定，night和他一起重生了。從此前路有故人，相逢未相認。然而顧垣沒有也不會想到，自己和蘇折夜的“緣”，居然歪成了這樣子，高僧還說：隨心。隻是自己這身袈裟之下哪還有菩提心，分明是欲壑難平。*“嗯？”蘇折夜好奇：“你們見過？”顧垣垂下眼，在油燈前點燃香火：“嗯。”蘇折夜並沒有買香火，側過臉去看顧垣：“他說的‘良緣’是什麽？”顧垣沒有說話。察覺到自高僧說出那句話後，顧垣的目光就一直有些走神、也不敢與自己對視，蘇折夜突然笑了起來：“顧長官的‘良緣’……不會就是我吧？”顧垣還是不知該怎麽回話，也沒有再看蘇折夜。他沉默著，在最大的那尊佛像前，舉香，三拜。然後把香插在了香爐之中。“顧長官。”蘇折夜抱胸，抬眸注視著那尊端莊慈祥的佛像：“我浪蕩下賤，我不做好事，可這佛都敢看我，你為什麽不敢？”顧垣靜默了兩秒。他說：“我不敢看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