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源城隍掐算良久,最後長長一歎:“罷了。”既然徐覃還是人類,又未傷一人,他又何必徒造殺孽?他心思一轉,便在徐覃身上留下印記,若此人最終還是走上邪魔之路,他必然不會手下留情,又吩咐幾個家將看著徐覃。他又看向林蘇,那個讓徐覃命運出現分叉的家夥。“咦,竟是個有仙緣之人?”城隍訝異。在凡俗界,真正有仙緣之人可不多。林蘇的命運同樣模糊多變,光城隍能看到的未來,就有千百個,有當官造福一方的,有經商富甲一方的,有閑雲野鶴周遊天下的,也有被人騙了沿街乞討的……但有一點不會變,那就是林蘇必定有仙緣。這府城,竟同時來了兩位異人,而他之前竟然一點也沒發覺。城隍撫須思索,決定以後多關注下林蘇,雖然修仙與修神不是一個體係,但都超脫於凡人,而且他觀林蘇,心態平和,性情寬厚,並非忘恩負義之徒,若能結個善緣也不錯。隻是當他看見林蘇床邊的竹馬時,又皺起了眉,打消了自己吩咐家將多關照林蘇的念頭。他問道:“定安將軍可出發了?”身邊隨從回道:“今夜子正,鬼門關閉後,定安將軍便帶著眾鬼差出行了。”城隍撫了撫須:“知曉了,走吧,繼續巡視。”隊伍又開始動了起來,轉瞬間就消失在了竹溪巷。***第二天,林蘇一大早醒來,神清氣爽。溫習完今日的功課,他就去了城東,想要拜托陶姑父探尋一下車夫李叔的下落。等到了陶府,卻見陶姑父一副惱火的樣子。待看到林蘇,陶姑父才舒緩了臉色,勉強露出笑來:“是道安來了啊。”林蘇先行了個禮,疑惑道:“姑父為何一臉怒容,不知發生了何事?”說道這,陶姑父就忍不住生氣:“還不是承宣那個逆子,昨晚偷偷溜出去找那個女人不說,還夜不歸宿,一晚上都沒回來,現在都不知道在哪裏!”林蘇訝異:“表哥還沒回來?”心裏納悶,不會吧,昨晚他都那麽威脅陶承宣了,以陶承宣那副怕鬼的樣子,恐怕一等到他走,就會屁滾尿流地回陶府吧。難道,陶承宣出事了?陶承宣常與那女子晚上私會,卻從未透露過他們私會的地方。陶姑父曾經派人跟蹤,但那些人總是會被莫名其妙地甩掉,陶姑父也因此更加認定那女子不是什麽普通人,但他始終沒找到那女子的住址,林蘇便帶著姑父和陶府的家丁一同到了昨晚他去過的胡府。“道安,你沒記錯吧?”陶姑父詫異道。而陶姑父帶來的下人們,麵上也大都是疑惑惶恐。林蘇看著眼前的胡府,不,這哪裏還是胡府,根本就是一個與周圍毫無區別的破敗民居。大門破損,門口長滿了雜草,掉漆的牌匾歪歪扭扭地掛著,寫著兩字“袁府”。陶姑父告訴林蘇,這裏是一個荒巷,四十年前,住在這巷子裏的居民,一夜之間都失去了蹤跡,也因此,這條巷子被府城的人稱為鬼巷,沒有人敢住到這裏來,連附近巷子裏的人也被嚇得搬空了,久而久之,這裏就被荒置了。林蘇苦笑道:“姑父,我沒有記錯,就是這裏……”陶姑父不說話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兒子的失蹤,很可能與四十年前鬼巷居民的失蹤一樣,有非人的因素,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既然來了,總要進去看看。林蘇摸了摸手中的竹馬,心中有了底。他懷疑,這竹馬很有可能對魑魅魍魎有震懾作用,不然昨晚那鬼魅女子也不會被嚇跑了。而且在陶姑父拜托他來找陶承宣時,他又收到了一個任務。【支線任務:受陶景龍所托,找到其子陶承宣。】林蘇也發現了一個規律,支線任務的觸發,似乎要對方先提出請求。林蘇慢慢推開了門,陶姑父雖然白著臉,卻依然堅定地跟在林蘇身後,走了進去。作者有話說:林蘇以為是竹馬逼退了女子,其實是個誤解,不過竹馬的確有作用,算是誤打誤撞吧……我昨天的作者有話說裏好像劇透了……這樣會對大家的觀感有影響嗎?不然我刪掉吧……第37章 夏家人一進門,入目皆是斷壁殘垣。蛛絲遍布角落,荒草雜亂生長,房屋都倒塌了,隻有幹涸的池塘、布滿了灰塵的假山花盆,顯示這裏曾經有過一個精致的花園。陶姑父派家丁去各處搜索,家丁們哆嗦著,還是去了。林蘇和陶姑父也跟著去找,卻哪裏也找不到陶承宣的痕跡。家丁們愁眉苦臉地回來,林蘇在這片荒廢的花園裏四處探尋,突然,他看到某個地方的土塊略微向上突起,林蘇叫來人把這片地挖開,果然,在裏麵發現了一個地窖。家丁們拿著火折子下去,在地窖裏找到了一個衣著富貴卻瘦得脫骨的人。陶姑父差點沒認出這是自己兒子。“承宣,承宣,你醒醒!”陶姑父焦急地拍了拍陶承宣的臉,陶承宣卻始終昏迷不醒。此時的陶承宣哪裏還有曾經鮮衣怒馬、不可一世的樣子,五官凹陷,麵容消瘦,眼下一片青黑,身體消瘦了一大半,幾乎沒了人形。陶姑父連忙叫人將陶承宣抬回陶府,又派人急匆匆地去找大夫。一堆人兵荒馬亂地離開了這片廢棄民居。而在遠處,有兩個女子正靜悄悄地看著這裏發生的事,將一切收入眼底。“二姐,”一個豔麗女子不滿道,“我們為何要這麽急匆匆地離開啊?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適合修煉的地方!而且這裏的陰氣,恰好能遮掩我們的氣息……”“好了,”另一個白衣女子皺眉道,“我們的蹤跡已經被冥府發現了。”“被冥府發現又怎樣?”豔麗女子嘟著嘴,“冥府又不管這些事。”“你別忘了,這裏還有城隍!”白衣女子道,“冥府發現了,城隍就離發現不遠了。”豔麗女子冷笑一聲:“哼,那可不一定,冥府和城隍可不是一條心!”白衣女子卻不回應,隻注視著要離開的林蘇,想起昨晚自己遇到的那個人,喃喃道:“這裏危險的,可不隻有城隍……”這豔麗女子,正是胡三娘,而那白衣女子,則是胡三娘的姐姐,胡二娘。昨夜胡二娘受妹妹所托,去魅惑林蘇,但林蘇一直都抱著那竹馬,導致她難以近身。好不容易等林蘇放下了竹馬,她才翩然出來,故作引誘之姿,誰知林蘇並不上當。胡二娘正要惱恨施法,卻被徐覃的出現打斷了,那家夥身上到處肆虐的煞氣嚇得她驚慌而逃。到了現在,胡二娘想起當初的場景,還是忍不住驚出一身冷汗。這時,將要離開的林蘇彷佛覺得似乎有人在窺視他,轉頭一看,正好對上胡二娘的視線。胡二娘心裏一驚,連忙移開視線,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麽遠的距離,以林蘇凡人的視野,是根本看不到她的。她鬆了一口氣,卻為林蘇的敏銳而感到訝異。“姐姐?”胡三娘不解,二姐怎麽一副突然被嚇到了的樣子。胡二娘反應過來,衝胡三娘搖搖頭,說道:“無事。”又歎道:“看來這源江府,是不能待了。”轉頭問胡二娘道:“大姐那邊如何?”說起大姐,胡三娘臉上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大姐那邊一切順利。”“好,既是如此,那我們即刻出發,去往大姐那裏。”胡二娘道。胡三娘不滿地撅起嘴:“就算要走,你為何不讓我帶走陶承宣?他那般辱罵我,我還沒報複夠呢!”胡二娘無奈:“好了,他的陽氣已經被你吸得差不多了,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你玩也玩夠了。而且我們也快要離開了,別幹多餘的事,以免橫生波折。”胡三娘雖然不滿,但還是不情不願地應了,心底卻對胡二娘的話不以為意,覺得二姐實在是太膽小了。兩人說話間便消失在了這片荒地上。***陶府。一位位府城名醫被請到了府裏。一個老大夫把了把陶承宣脈,良久之後,他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對陶姑父說了與其他大夫一樣的話:“縱欲過度,陽氣虧耗……幾近油盡燈枯,陶老爺,還是早日準備後事吧……”陶姑父聽了差點要暈過去,林姑姑站在一旁,有些不是滋味,縱然她不喜歡這個繼子,可卻從未想過他死啊……到底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陶府一片慘淡,這時,外麵突然吵鬧了起來。陶姑父被吵得太陽穴直跳,衝著來報的下人怒道:“外麵何事這麽吵鬧!”來報的下人打了個哆嗦,顫巍巍地說:“是、是夏家老爺和夫人……”話還沒說完,外麵就有人闖了進來,直直地撲到陶承宣榻邊,哭道:“我的好外甥,你這麽那麽慘呐!”正是夏家夫人,陶承宣的舅母,接著,陶承宣的舅舅夏老爺,和他的表哥夏少爺也走了進來,三人一起在陶承宣榻前抱頭痛哭。“我的外甥/表哥,你死得好慘啊!”“住口!”陶姑父心裏怒火直燒,“承宣可還沒死呢!”夏夫人用手帕抹了抹眼睛,哭道:“都成這樣了,跟死了有什麽區別啊!”又嚎道:“瞧我可憐的外甥啊,都被他惡毒的繼母給害成什麽樣子了啊!”夏老爺也站了起來,指著林姑姑的鼻子罵道:“都是你這毒婦,覬覦陶府的財產,才設法把我的好外甥害成這樣!”林姑姑簡直要被這家人氣笑了:“我害的?你怎麽不摸摸自己的良心,難道是我總把承宣往勾欄裏引嗎?明明就是你的好兒子!我知道這事後就告訴了景龍,讓他管製承宣,你倒好,又慫恿承宣來鬧,說我故意離間他們父子感情!我看,是你們怕景龍不讓承宣出門,就沒人幫你們付那些勾欄宴席的錢了吧!”她又冷笑道:“說我覬覦陶府的財產,哼,我看真正覬覦陶府財產的人,分明就是你們吧!”夏老爺像是被說中了心思,惱羞成怒:“你胡說八道!”雍朝法定繼承方式,分成身份繼承和財產繼承兩種,身份繼承就是宗祧繼承,繼承的是祭祀的權力,還有官爵,皆由嫡長子所繼承;而財產繼承則采取諸子均分法,所有兒子均分財產,甚至女兒也有繼承的權力,隻是份額比兒子少一些,當然,如果有遺囑,則遺囑優先。對於陶府這樣無官無爵的家族來說,最重要的自然是財產繼承了。林姑姑至今還記得,當夏夫人得知她懷孕時,曾對著她的肚子,露出陰狠的表情,雖然很快就掩飾過去了,但那個眼神,始終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裏,自此,每次夏家的人來陶府,她都不敢放鬆警惕,總是要叫下人牢牢看著他們。也許是因為這樣,他們始終都沒有動作。直到她懷孕六個月的時候,夏府的人送了陶承宣一隻大白狗,陶承宣很喜歡。她當時總覺得夏府的人做什麽事情都不懷好意,吵著鬧著讓陶景龍把狗送走,若陶承宣實在喜歡,那就養在別處。陶景龍自然由著她,後來不知怎麽,那狗不見了,陶承宣自此對她更加厭惡。林姑姑收回思緒,不管怎樣,她都對夏府的人沒好感,常年來找陶承宣打秋風,不事生產就算了,還總是挑事情,每次陶承宣回夏府一趟,回來就對她冷嘲熱諷,她自然也要嘲回去,關係更加緊張。“你少血口噴人了!”夏夫人站在夏老爺身邊罵道,“殺千刀的毒婦,害了我外甥不說,還想把髒水潑到我家老爺身上!”“就是!”夏少爺也在一旁應和自己母親的話。“夠了!”陶姑父怒道,他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初答應了母親,為了八字相合,跟這戶人家結了親。聽到夏家人對姑姑的指責,林蘇不免皺眉,上前一步衝陶姑父道:“姑父,大夫說表哥要靜養,如有什麽話,還是去外麵說吧。”“道安說的是,”林姑姑懶得搭理夏家人,說道,“大夫說承宣要靜養,你們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要吵就去外麵吵去!”陶姑父把夏府的人攆去了外麵,堂廳裏,陶姑父坐在主位,林姑姑坐在旁邊,作為林姑姑僅存的娘家人,林蘇自然也要在姑姑身邊給她撐腰,夏家三口人坐在下方。“直說吧,你們想要什麽?”陶姑父寒聲道。夏夫人的眼珠轉了轉,抹了抹眼睛哭訴道:“我們哪裏是來要什麽的,我們是來為我們的好外甥訴苦的……”“好,”陶姑父冷笑道,“既然如此,苦也訴完了,你們也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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