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幹了那麽多事嗎?原來黃百山,原本是個和氣人嗎?原來自己,給別人造成了那麽多的傷害嗎?萬世通腦子裏一片混亂。大家都不喜歡他,是因為他原本,就是一個不值得人喜歡的人吧……萬世通抱住膝蓋,將臉埋在膝蓋裏。***禦書房內。關於萬世通與九公主一事,眾臣爭論不休。皇帝穿著威嚴的龍袍,坐在龍椅上,見底下吵吵囔囔,忍不住打斷了眾臣的話,他冷哼一聲,衝萬相國大發雷霆。“萬相國,瞧您孫子幹的好事!”皇帝怒道,“九公主可是先帝最喜愛的女兒,聰明伶俐,卻被那萬世通給逼死了!”“先帝就曾經讚過九公主最為知書達理,這樣的人,怎麽會幹出與太醫有私情的事?你那孫子過去就最是喜歡散布些不實傳言,來到京城後,更是整天和一些市井之人混跡在一起,四處傳播謠言……”“定然是他汙蔑九公主!可惜朕的皇妹性烈,竟然沒等到查明真相,就以死來證明清白了……”說到這裏,皇帝哀慟不已,以袖掩麵,似在垂淚。見狀,眾臣不敢再說話,隻能一同低頭拱手道:“請陛下節哀。”萬相國臉上古波不變,見皇帝作態夠了,才上前道:“陛下所言差矣,那萬世通,可並非是臣的孫兒。”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萬相國,說道:“誰人不知,那萬世通是萬相國你長子和一青樓女子的孩子,莫非萬相國你不認了嗎?”萬相國卻道:“陛下有所不知,這孩子身份不堪,實在是讓人難以出口……”“臣及族裏從未承認過這孩子……臣家族的族譜上,也未有此子姓名,陛下可派人核查……”這年頭,要是家譜上沒有名字,從法律、法理甚至習俗上來說,的確不算是一家人。要不然萬世通怎麽心心念念想要上家譜呢?這意味這他被家族承認接納,也意味著他不再是無根之萍。法理上的關係,在雍朝,比血緣關係更重要。聽到萬相國說身份不堪,皇帝心裏就被刺了一下,隱隱懷疑萬相國是在暗指他。待聽到萬世通根本就沒有上族譜,皇帝眉頭一皺,他可不知道,萬世通竟然連族譜上的位置都沒有這也難怪,畢竟萬府也不會逢人就說自己族譜的事,什麽人在上麵、什麽人不在上麵,萬世通就更不會了。皇帝看萬府給萬世通操作了狀元之位,還以為萬世通會有一個庶子的位置,沒想到什麽都沒有。想到這,皇帝便有些興致闌珊,萬世通和萬相國法理上並沒有任何關係,也就是說,就算他抓著萬世通的錯不放,也不會給萬相國和萬府帶來任何傷害。萬相國一臉平靜,不再出聲,可見是任他處置萬世通了。沒了萬相國的針鋒相對,皇帝也沒了興致,反而開始有點憐憫其這個身世與他相似、又被家族放棄的人了。於是皇帝就隨意地說道:“既然萬世通罪證確鑿,那就……”忽聽聞有人道:“臣有啟奏。”第146章 朝廷自己的話被人打斷, 皇帝心中立即湧起一股不悅。出聲的是一個眾人都難以預料的人,正是站在偏遠角落裏默默無聞的靳元良。靳元良雖然在殿試中名次不高,但最終還是通過了翰林院的擢選, 成為了一名庶吉士。翰林院有為皇帝講學的義務, 今日就輪到了靳元良。事實上也不止今日,近幾日都是靳元良負責為皇帝講學。按理來說,殿試末尾的靳元良是無此殊榮的, 奈何皇帝看某些被萬相國塞上來的新科進士不順眼, 恰好他對靳元良也有幾分印象,靳元良正是那個因為拒絕萬府的招攬, 結果殿試時被萬府暗箱操作移到了二甲末尾的倒黴蛋。而奪走他狀元之位的,正是他原本的至交好友萬世通。皇帝隨意地點了他幾次,發現此人見識不凡,政治抱負暗合他意,心中一喜,於是接連幾日,皆喚他來禦書房講學,隨侍左右,也多有考校。經過多日講學, 皇帝也對靳元良的心性有了更深的了解。隻可惜,在皇帝看來,靳元良的見識還是太淺薄了, 心慈手軟,難成大器, 而且與中立派多有牽扯。靳元良是個沉穩的性子, 但畢竟年輕, 與朝中老臣相比, 有幾分銳意進取之意,但可惜的是,他到底還是學會了中立派的軟弱,對世家勢力暫避鋒芒,隻被動應對,從不主動招惹。這麽一想,皇帝的心裏,不禁有幾分遺憾。皇帝又忍不住想到了如今在川遼縣的徐覃,隻有徐覃寫的那些針砭時事、毫不留情的文章,才能真正引起他的共鳴,像徐覃這樣的人,才是最適合握在他手上的刀。可惜、可惜。也許他該找個機會,把徐覃調回京城?皇帝在心中思索著。不過比起那些隻會一味奉承、討好世家的其餘庶吉士們,自然還是靳元良看起來更為順眼。於是這幾日,皇帝皆讓靳元良隨侍。今日眾大臣商議九公主一事,靳元良自然也在。隻是靳元良官職微小,一直都站在禦書房的角落裏,不發一言,當然,除了他的老師和中立派一脈的人,也沒有人會在意這麽一個微末庶吉士。誰也沒有想到,這靳元良竟如此大膽,竟敢在此時出言,甚至還打斷了皇帝的話。“啟奏陛下,”靳元良走上前,恭敬拱手道,“九公主一事究竟是否為萬世通泄露,此處仍有疑點。九公主因為宮外流言含憤自盡,皆因人雲亦雲,故而才釀成悲劇……可九公主一事是由萬世通傳出的消息,亦是流言……”“如今便下定論,恐怕為時尚早,還望陛下明察……”“靳庶吉士此言差矣,誰說毫無證據?”一官員冷笑道,“這萬世通最喜歡去京城各處酒樓說些閑言碎語,曾經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九公主之事議論,當時酒樓之人皆有見證,怎能說毫無證據?”這官員靳元良也認得,正是中立派的,他的老師方元明曾帶他去拜見過。“但是這也不能說明傳出此消息的人就是……”“夠了!”靳元良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皇帝粗暴地打斷了。皇帝再看靳元良,眼裏已經滿是不悅,他原本以為靳元良出生寒門,雖然心性軟弱,但到底有抑製世家勢力之心,沒想到他不是心性軟弱,甚至根本就可能與世家勢力有勾結。雖然萬世通並不在萬府的族譜上,但皇帝可不認為萬世通不是萬府的人,不然他的狀元之位是如何得來的?至於沒上族譜,說不定也是萬府的一步暗棋。在皇帝看來,不過是萬府不願為這麽個人兜底而損害自身利益,故而放棄了萬世通而已。如今靳元良公然為萬世通鳴不平,這是什麽意思?兔子會為吃它的狼說話嗎?不會,除非,這本來就是狼偽裝成的兔子。而且,靳元良竟然還打斷了他的話。皇帝對靳元良的好感一掃而空,萬相國表態後他就對萬世通這事沒興趣了,正想早點結束會談,給萬世通定罪,好早點回去見他的胡美人,誰知靳元良還要橫插一腳,說這種有的沒的話。皇帝冷笑道:“靳元良,朕都說罪證確鑿了,你還要說證據不足、事情尚未有定論……怎麽,你是在說朕錯了嗎?”靳元良立刻跪下認罪道:“臣不敢!”“不敢,朕看你敢得很!”看見靳元良這副樣子,不知怎地,皇帝心中頓時無名火起,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怒吼一聲,將桌上的硯台狠狠地朝靳元良砸去。這一砸,禦書房眾人皆大吃一驚。要知道,皇帝以前可是以禮賢下士、虛心納諫著稱的,雖不知他內心是怎麽想的,但表麵上可沒有什麽差錯,說話從來溫和有禮,像這種大吼大叫發泄脾氣,甚至將硯台扔向臣子的這種行為,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皇帝的脾氣何時變得這般暴躁了?而此刻,看著底下大臣們掩飾不住的震驚表情,皇帝心裏突然湧出一股報複性的快意。愛妃說的不錯,他本來就是皇帝,是代天牧民的天子,何必要在乎這些老古板們的想法?這些臣子,本就應該聽他的話。他就是因為過去太仁慈,才會讓這些人爬到他的頭上來。靳元良沒有抹頭上的血,固執進言道:“陛下,還望三思……”“大膽,朕看你是不要命了!”眼見皇帝越發生氣,就要降罪,方元明連忙上前悄悄踢了靳元良一腳,衝皇帝行禮道:“靳庶吉士曾受那萬世通大恩,見其受難,一時被情緒衝昏了頭腦,胡言亂語,冒犯了陛下,還望陛下恕罪!”“靳庶吉士也算是性情中人了……”“為恩人求情,至情至性,其心可憫……”“畢竟年輕氣盛,說話不過腦子也是常有的事,陛下何必與毛頭小子一般見識……”這下,原本冷眼旁觀的大臣們紛紛開始為靳元良說話。這倒也並非他們想為靳元良求情,隻是他們突然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如果靳元良因為諫言卻被皇帝砸硯台甚至被處死罪,那麽一旦開了這個先例,皇帝的氣焰將會無法遏抑。這些都是混跡在官場的老油條了,自然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畢竟皇帝的權力和大臣的權力,本就是此消彼長的。眾大臣們七嘴八舌地開始勸諫,皇帝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了,理智重新出現在他的腦海。此時他腦海中像有兩個聲音在講話:“你怎麽能幹這樣的事?你可是一個明君!”“砸就砸了,殺就殺了,又能怎樣?你可是皇帝,憑什麽要考慮他們的感受?”皇帝揉了揉額頭,頭痛欲裂,最終還是艱難地保持了理智。他也不想在與這些人爭執什麽了,隻想早點回到胡美人那裏去,隻有在胡美人那裏,他的頭才不會那麽疼。最後,在大臣們的爭取下,靳元良最終免了死罪,被貶謫到了東安省牧遠府,剛好,當初去牧遠府當縣令的官員中有人因牧遠府環境惡劣病死在了那裏,靳元良正好能頂了那個空缺。至於萬世通,皇帝懶得跟他們多話了,他們想查就查吧,反正九公主死了他的心中隻有高興,皇帝不耐煩與他們爭論了,於是他隻說了一句“待議”,就匆匆離開了。離開皇宮後,看著頭上包著白紗的靳元良,方元明深深地歎了口氣:“你這又是何必?”靳元良隻答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況湧泉之恩乎?”***大牢裏,萬世通呆呆地坐在茅草堆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這是,牢獄的大門被人打開了。“萬世通,有人來看你?”一獄卒喊道。萬世通連忙跑到囚房的側欄前。“元良!”看見靳元良,萬世通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世通。”靳元良也露出一個微笑。萬世通咧開嘴,兩人擊了一掌。沒說太多閑話,靳元良就開始問起九公主的事。“我的確看到了九公主與那太醫私會……”萬世通迫不及待地將他離開瓊林宴偶遇九公主和太醫時看到的那一幕說了出來,接著馬不停蹄道,“可是天地良心,這件事真的不是我暴露的!”這些東西埋在萬世通心裏很久了,好不容易有人聽他傾訴,他忍不住一股腦兒地倒了出來。“我冤啊!”他忍不住委屈道,“要是其他事情我就認了,可這件事情,真不是我幹的!”靳元良沉吟片刻,問道:“那你可有曾在酒樓裏談論過九公主?”萬世通低下頭,心虛道:“當時九公主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了,別人來找我談論這事,我就跟著附和了幾句……”“但是我隻是附和而已,也沒多說什麽話,因為一想到九公主我就想到瓊林宴……然後我就沒了興致,借故離開了……”靳元良歎了口氣,將朝廷把他的這些附和當作證據佐證他汙蔑九公主的事告訴了萬世通。“怎麽會這樣?”萬世通拚命抓著腦袋,揪著自己的頭發。靳元良安慰道:“放心,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你的清白。”接著靳元良又問了當初和他一起在酒樓裏的人,萬世通揪著頭發仔細地回想那些人,一一地告訴了靳元良。離開的時候,萬世通奇怪道:“你怎麽一直都戴著官帽,也不摘下來?”靳元良笑道:“習慣了。”隻是最後,靳元良還是沒忍住道:“經此一事,你總該長了記性,知道莫要多舌了吧?”這類似的話靳元良已經講過多次了,這回萬世通總算是聽了進去。他訕訕地保證道:“放心、放心,我以後絕不多舌了,謹言慎行,一定謹言慎行!”靳元良向萬世通告辭後就離開了,隻是在靳元良轉身的時候,萬世通隱隱聞到了一股藥味。他剛想問,靳元良就匆匆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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