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裏話不多但每次都會回複她的陸建軍此時卻仿佛沒有聽到一般,直接無視了她,去了院子角落裏哐哐哐劈起柴來。


    趙雪被無視得徹底,心頭委屈,她做這一切是為了誰啊!


    要不是因為陸建軍,她怎麽會頂著這一身的糞臭味?


    哪怕趙雪已經可憐兮兮、眼含淚水地盯著陸建軍許久了,陸建軍依舊一絲不苟地劈柴、砍柴。


    趙雪氣得扭頭就走,也不搭理陸建軍了。


    冷戰了一個晚上的趙雪第二天氣就消了大半。


    她本來去牛棚那也是為了找到裏麵隱藏著的那個醫術大佬給陸建軍治傷,如今治傷一事迫在眉睫,她沒那麽多閑功夫和陸建軍計較,隻得先低個頭。


    趙雪的主動低頭讓陸建軍心頭的不舒服散了幾分,又絮絮叨叨地說教了幾句,兩人互相道了一波歉,說開後兩人便重歸於好。


    等趙雪覺得身上的屎臭味散得差不多了,便提著一小兜蔬菜,借著道歉的緣由,趁熱打鐵跑去了牛棚找人。


    甫一湊近牛棚,趙雪就聞到了那破破爛爛的地方散發而來的難聞臭味。


    隨著越走越近,那股味道越來越重,她惡心地差點要吐了出來,但一想到自己的目的,還是強忍著不舒服湊到了棚口,朝著裏麵輕聲喚道。


    “有人嗎?”


    牛棚裏幾道沙啞的咳嗽聲交錯響起,光線昏暗模糊,趙雪啥也看不清楚。


    裏麵的人似乎是呆住了,屋內的咳嗽聲都停了一瞬,下一秒便有人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趙雪定睛一看,來人正是昨天的那挑糞老人家。


    她眼睛一亮,當即將聲音放得更柔了,雙手提起那一小兜蔬菜遞了過去。


    “你好,我是過來道歉的,昨天我不小心撞灑你挑的糞桶,對不起,這些菜是我拿過來賠禮的。”


    謝長青睜著有些疲乏的眼神,聲音帶著些勞累過後的沙啞,避開了那一小兜菜。


    “沒事,昨天那事大隊長已經處理過,你愛人也已經幫忙挑了糞水。這些東西受之有愧,我不能要。”


    趙雪幹咳一聲,沒話找話,“哦?是嗎?我還不知道這事。”


    謝長青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趙雪心裏琢磨著如何讓對方收下自己的東西,又道,“這也不是什麽稀罕東西,我看你們應該也挺需要,不如就收著吧!”


    誰知謝長青聽了這話反倒有些警惕,抬頭打量了趙雪幾眼,態度堅決地拒絕。


    “不用了,這位同誌。昨天的事你並不是有意為之,無心之失而已,且也做了補償,這東西真不能收。”


    他們如今身如浮萍般在這牛棚苟活,一個不小心的舉動說不定就會牽連到其他幾個老友,自然不敢隨意收人東西。


    趙雪卻有些心急,突然想到了什麽,“老人家怎麽稱呼啊?昨天我走得匆忙,也不知道有沒有撞到你?”


    謝長青有些疏離地開口,“我姓謝。沒有撞到,這位女同誌不要擔心。”


    趙雪:“......”


    雖然遇到了謝·話題終結者·某,但一想到有求於人,她就完全不想離開這。


    聽著耳邊那沙啞的咳嗽聲,趙雪不由心中一動,隱晦地打量著牛棚內昏暗的情景,有些擔憂地開口。


    “謝伯伯,雖然大隊長做了處理,我愛人也幫忙挑了糞水,但畢竟不能代表我本人。對於昨天那事,我還是深表抱歉。”


    “我剛聽著裏麵的人咳嗽得厲害,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了。”謝長青毫不猶豫開口拒絕,同時有些隱晦地逐客,“這位同誌,牛棚這畢竟不是個好去處,你還是離遠點好。”


    趙雪:“......”


    她真搞不懂這群老古板,她都上趕著來送溫暖了,結果這人還硬氣地不要?!


    “謝伯伯說什麽話呢,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同誌,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隻是如今這世道——”


    謝長青心裏一驚,連忙打斷女子的話,“這位同誌,我還有事要忙。”


    這次他可是明晃晃下逐客令了!


    趙雪:“......”


    為了不撕破臉皮,趙雪隻好皮笑肉不笑地說了聲打擾了,便不情不願離去。


    待親眼看著她走遠後,謝長青才回了牛棚。


    另幾個虛弱躺著的老頭有人問了句,“誰啊?出什麽事了?”


    謝長青拿起剛才編了一半的背簍繼續動作著,輕聲道,“一個女同誌,昨天撞翻了糞桶的。”


    頓了頓,他有些不放心,“那人說話有些奇怪,說我們都是好同誌,不該受到如今的待遇,就是當今這世道怎麽怎麽的,我沒敢讓她說完,趕她走了。”


    “什麽?”一個老人猛咳了一聲。


    謝長青連忙過來幫忙給他順氣,口裏還在念叨,“好了,平複心情,繼續靠著。”


    老人按著他的話照做,嘴裏還是歎了聲氣,“她現在說這話是嫌我們老頭子命長嗎?要是被人舉報了......”


    話未說完,他也閉嘴了。


    其他人心裏清楚,他們這幾個可不是好幾個都是被人舉報了才被下放過來的,所以對於這種事都格外警惕。


    “行了,咱以後和人遠著點就行。”


    眾人沒說話,看著這昏暗的牛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一個個眼神無光,有些恍然。


    恰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


    “爺爺,我回來了。”


    一個半大小子正抱著一捆柴朝裏麵走來。


    謝長青頓了頓,將手上的那個背簍快速收尾,對著十五歲的少年開口。


    “你先放那,一會兒裝簍裏給人送去。”


    ——


    新屋子裏。


    院子大樹下正擺著一張方桌,桌子上放著幾本書,薑月舒和程朔兩人正拿起一本細細看著。


    旁邊擺放著三張躺椅,方若瑤、郝誌和程月月三人一人一張正悠哉悠哉地晃動著,愜意地閉著眼睛,吹涼風。


    “咚咚咚——”


    院門被敲響了,薑月舒和程朔兩人對視一眼,皆有些驚異。


    程家和旁邊的這間房子地處山腳,對於杏花村來說,算是比較偏僻了,平日裏基本沒人經過。


    反正從薑月舒住進來之後,除了那次文昊上門還錢特意找上來,其他時候從未有人來過。


    程母最近的身子雖然好了不少,但如今時候不適合吹風,定然不是她。


    “誰啊?”薑月舒喊了一聲。


    “送柴火的。”門外一個少年聲響起。


    薑月舒這才奇怪起來,送柴火的?


    她起身走過去開門,滿臉疑惑,這人是誰啊。


    “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我們沒要什麽柴火?”


    謝清源搖頭,“沒有,我找昨天扶了我爺爺一把的人,他昨天挑糞差點摔了。我爺爺說了,那位女同誌就住在這裏。”


    薑月舒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老頭的孫子。


    “不用了,我就是順手扶了一下,沒幫多大忙,這柴你拿回去用吧!”


    這少年看起來十四五歲一般,整個人瘦骨嶙峋的,瞧著過得也不好。


    轉念一想,那老頭是住在牛棚的,少年叫他爺爺,估計也是住在牛棚吧!


    想到這,薑月舒唏噓不已。


    少年倔強地立在原地沒有動靜,抿唇不語。


    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住了一般。


    最終,薑月舒妥協了,“行吧,那你進來吧!”


    薑月舒側過身子給少年讓路,關上門後便領著人將柴火放在院子角落處。


    “謝清源?”


    躺椅上年齡最小的那個少女突然開口,此時正從躺椅上下來往這邊走著。


    薑月舒和少年同時轉身看去,開口那人竟然是程月月。


    “你們兩個認識?”程朔有些警惕地也跟了過來。


    謝清源咽了咽口水,剛才跟著那位姐姐進來時,他根本沒敢看其他地方,沒成想程月月和她哥都在這裏。


    一想到村子裏關於程朔的謠傳和他那健碩的體格,謝清源既羨慕又害怕。


    “對啊,哥哥!”程月月的聲音有些歡快。


    “先前我偷——”程月月察覺自己說漏嘴了,連忙找補,


    “我跑出去玩,被村子裏其他人欺負,是謝清源幫了我,拿石子把那些人趕走了!”程月月有些心虛地吐了吐舌頭。


    程朔聽了這話,心中難免有些愧疚。


    前些年他爸走了後,家裏就隻剩了生病的母親,年幼的妹妹以及要撐起整個程家的他。


    那段時間他很努力地下地幹活,為得就是每天都拿滿工分,讓一家人都能吃飽飯。


    可他無論如何辛苦,一年到頭來分到的糧食也是勉強溫飽,更何況程母身子不好,需要經常去看病吃藥。


    除此之外,母親生病、妹妹年幼,她們兩人也都需要吃點好的補充營養。


    每日都埋頭在地裏拚命幹農活,他根本就看不到希望,每天聽著母親頻繁的咳嗽聲,看著她蒼白瘦削的麵容以及妹妹黃黑黃黑的臉頰,程朔終於下定決心。


    他沒有聽父親離去前的勸告,毅然決然拿起了家裏的打獵工具,鋌而走險去了山上打獵。


    打獵的確是一個高風險、高收益的選擇。


    他靠著在山上打獵也攢下了一些錢,有錢為母親和妹妹買東西補充營養,也能找人去給母親看病。


    雖然這一切過程中,他受過不少的傷,但他年輕,身體恢複能力不錯,倒也逐漸磨練出了一手厲害的打獵技巧。


    打獵這件事他是一直瞞著母親和妹妹的,兩人隻知道他會在鎮上找些活計幹,別的就不知道了。


    那個時候程朔很忙,每日想著的都是掙錢,根本沒時間陪母親和妹妹,有時他是直接將兩人鎖在屋子裏,有時便讓妹妹插著門栓的,倒是不知道妹妹竟然還偷著跑出去玩。


    程月月在一旁眼神發虛地瞧著哥哥,整個人已經躲在了薑月舒身後。


    有薑姐姐在,哥哥應該不會生氣吧?


    程朔確實沒有生氣,而是一臉認真地看向了少年,“謝謝你幫了我妹妹。”


    謝清源擺擺手,有些拘謹的樣子,“沒事。”


    見哥哥沒生氣,程月月又蹦蹦跳跳地湊到了謝青源身邊問著什麽。


    隨著年齡的長大,程月月懂事不少,已經很少出去和村子裏的人玩了,好不容易碰上個同齡人謝清源,他還曾經幫過她,自然按耐不住地過來問東問西。


    謝清源態度並不熱絡,但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著程月月的話。


    等他放好柴火後,便準備離開。


    程朔適時開口,“中午就留在這一起吃吧,馬上到飯點了。”


    謝清源頓了頓才反應過來程朔是在和自己說話,連忙擺手拒絕。


    “不用了,我回去吃!”


    程朔:“留下吃吧,算是感謝你幫了月月。”


    謝清源依舊拒絕,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薑月舒也開口勸他,“吃吧,你還幫忙送了那麽多柴呢。”


    謝清源倔強得很,又隻會幹巴巴地說不用了,索性直接跑了出去,留下一句“再見”。


    兩人對視一眼,有些無奈。


    “要不晚上送過去一頓吧!”薑月舒提議。


    “好。”程朔同意。


    ——


    “有人嗎?”


    牛棚裏的人正在啃著硬得厲害的黑饃饃,突然聽到這句低聲詢問。


    “誰啊?”謝長青問。


    “找謝清源。”


    門外的男聲依舊壓得極低,似乎不想讓人聽到。


    謝清源詫異地看了眼爺爺,搖了搖頭。


    謝長青想了想,讓孫子留在原地,他則慢慢去了牛棚口的木門處。


    木門輕微響動了一下,那人遞過來一個籮筐,上麵蓋著一層布,看不清裏麵是什麽。


    謝長青暗暗警惕,對麵那男人忽然開口。


    “老爺子,謝清源幫過我妹妹,這是送給他的謝禮。”


    謝長青剛準備拒絕,對麵那人似乎猜到了他的舉動,直接把籮筐一放就大踏步離開了。


    饒是謝長青在後麵低聲喊著,那人身影絲毫沒有停頓。


    害怕大聲喊人會引起村裏人的注意,謝長青隻得眼睜睜看著那人走遠。


    將木門鎖好後,謝長青拎著那籮筐往回走去。


    謝清源見爺爺過來了,好奇地上前幫忙接過籮筐。


    籮筐一打開,便是幾個鋁製飯盒排排擺放。


    眾人麵麵相覷,皆是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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