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耳邊吵吵鬧鬧的哭求聲,大隊長煩得不行,直接來了句。


    “你們都不同意?看來你們幾個思想覺悟也有待提高啊,不如和薑婆子一起?”


    這話一出,薑家三兄弟和劉紅娟瞬間噤聲,隻一個薑愛國還抱著丁點希望又求了一句,仿佛篤定了大隊長不會綁他一般。


    大隊長被薑愛國的有恃無恐氣笑了,他不發火還真以為自己好說話?


    “你們幾個,把薑愛國一起綁了,到時候一起批鬥!”


    薑愛國傻眼了,立馬開口為自己求饒。


    幾個綁人的順手撈起了一塊髒布堵住了他的嘴。


    薑愛國嗯嗯嗚嗚開不了口,連忙和劉紅娟、薑家三兄弟使眼色。


    結果三人默契十足地第一時間避開了他的視線。


    一時間,薑愛國既失望又後悔,他實在沒想到大隊長真得會將他也綁了起來。


    明明他什麽也沒做啊,薑家每次出事不都是家裏的女人惹出來的嗎?


    兩人被綁了後,大隊長直接讓人押著先送去大隊部關起來。


    和薑奶奶並排押著走時,薑愛國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究竟為什麽會被綁起來,此刻他看向薑奶奶的眼神都有些冷漠疏離了。


    誰讓這件事的罪魁禍首是薑奶奶呢?


    明明他和她說了多少次,不能在外麵說那些話,她怎麽就是不聽呢?


    不聽也就算了,他根本沒幹過,憑什麽要被牽連呢?


    薑奶奶看著親兒子的眼神,縮了縮脖子,心裏也難受起來。


    想她這大半輩子,一門心思都放在丈夫和兒子身上,等丈夫走了,便又放在兒子和孫子身上。


    在整個薑家,她最疼得就是兒子和三兄弟了,萬萬沒想到大隊長就說了一句話,三兄弟立馬被嚇得閉嘴不說話了,如此冷血讓人心涼。


    若放在往日裏她可能還對著三兄弟有著濾鏡,可現如今她可是剛被全村的婆子娘們打了一頓,心裏有些慌亂,正是孤立無援之際啊!


    雖然他的兒子開口為她求饒了,但他現在明顯冷漠愁怨的眼神她看得分明,她這兒子在心裏也是埋怨她的。


    薑奶奶難得有些頹然地走著,根本不敢看薑愛國的眼神。


    其他人雖然被大隊長喝退了,不過嘴倒是沒閑著,一個傳一個的,搞得最後相鄰的幾個村裏人都知道薑婆子和薑愛國要被批鬥了。


    等下午召開生產隊大會時,薑奶奶和薑愛國被捆綁著跪在最前麵,下麵圍著一圈本村人以及附近幾個特意跑過來看熱鬧的其他村民。


    兩母子跪在眾人麵前屈辱極了,看著烏泱泱的人群,全都不約而同地後悔起來,低著頭不敢與其他人視線對上。


    薑家的其他人則沒一個出來的,全都窩在家裏不敢出門。


    大隊長看時間差不多了,便開始上前說了幾句,將兩人的惡行一一列出,當眾將人批得裏外不是人。


    又念了一段偉人語錄後,台下的眾人開始批鬥。


    不知是誰提前拎了一桶糞水趁著眾人聲討之際,直接給兩人從頭到尾澆了下去。


    一時間,兩人的哀嚎尖叫,周圍人的嬉笑聲頓起,吵得不行。


    大隊長等眾人笑了一會,便讓眾人散開,開始讓兩人當眾做檢討。


    薑奶奶說不出話來,薑愛國便先上。


    早在知道他要被大夥批鬥之時,他就一直在肚裏琢磨著檢討之詞,搜腸刮肚了一個中午,淒淒慘慘地向眾人認錯,誠懇地向受害者們道歉,最後甚至願意捐出十塊錢上交到大隊部。


    原本就被糞水澆得滂臭的人此時一臉萎靡不振的樣子,倒真有那麽幾分可憐,再加上口頭認錯、物理賠償雙管齊下,大夥對他的火氣倒是散了一些。


    薑愛國說完,便輪到薑婆子作檢討了。


    薑奶奶早就在經曆了剛才那一係列欺辱下,膽小了許多,心裏恐慌害怕,支支吾吾重複了幾句薑愛國的話。


    可兩人行為處事不同,錯誤怎麽會是一樣的呢。


    她反思不到位,底下人又是一陣群情激憤。


    大隊長也嚴厲開口,“薑婆子,你要一直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便一直留在這接受思想教育和眾人監督!”


    這話一出,薑奶奶更害怕了,嗚嗚咽咽地求饒。


    可眾人早就見慣了她胡攪蠻纏的潑婦模樣,對於她如今這副假麵絲毫不心軟,一個個地又開始聲討起來。


    甚至因為她身上的糞臭味,有人悄悄把一些爛菜葉和草根子往她身上甩。


    薑奶奶哀嚎個不停,還要時不時承受著來自薑愛國的目光譴責。


    原本薑愛國發言好就可以直接回薑家了,但如今薑婆子一直說不出來,害得他得一直跪在這,還得被其他人誤傷。


    薑奶奶心裏苦啊,可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說錯了。


    薑二丫一個女人家的,整日裏不知道在家待著,還往外拋頭露麵,和一群男的混在一起,這要擱以前,那可是要浸豬籠的啊!


    還有拖拉機手的位置,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那賤丫頭不還沒出嫁嗎,她的東西不就應該留給自家人嗎?


    還有村裏的其他人,一個個的不都是想要搶這個位子的,何苦說得好像他們多正確似的?


    心裏這樣想的,但薑奶奶心裏門清,這話肯定是不能說出來的。


    沒見她先前說這話後就被大隊長拉來批鬥,被大家夥罵麽,她隻能忍著痛苦聽著眾人一聲聲的斥責。


    眾人聲討了快半個小時,薑奶奶也咂摸出味了,照著鄉親們的話比葫蘆畫瓢地一一承認錯誤,又像薑愛國那般和她打罵過的人道歉,願意捐出十塊錢出來。


    見此,眾人這才消停下來。


    人群最後麵的劉清清驚恐地看著這一幕,不明白自己不過是一個月沒回來,家裏怎麽就變成這樣了?


    為什麽她奶奶和爸爸會被村裏人拉起來批鬥?


    再一聽到人群一提到薑家人就極為反感的模樣,連忙慌不擇路地離開了。


    不論發生了什麽,她奶和她爸丟大人了,她以後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她眼神裏閃過一抹狠色,連忙朝著鎮上的方向而去。


    ——


    薑奶奶和薑愛國在眾人異樣的眼神下狼狽地回了薑家。


    兩人剛到家門口,看到緊閉著的屋門,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凶狠地敲起了門來。


    劉紅娟心裏有些害怕,便支使了家裏最老實的薑老大過去。


    薑老大卻一改往日模樣,動都不動。


    當初他想要拖拉機手的名額一事,是他特意找薑父和薑奶奶提了這話的,況且先前兩人被綁的時候,他一直冷眼旁觀著,說不定兩人都在心裏記著呢。


    兩人如今因為這事吃了大苦頭,他現在往前湊,那不是找不痛快嗎?


    薑老大直接起身回了夫妻倆的屋子,如今懷孕的薑大嫂也在屋裏坐著。


    薑家另外兩個小的,一個機靈地跑了,另一個是劉紅娟親兒子,她自然不會讓他去開門。


    基於此,隻有劉紅娟能去開門了。


    沒等她走到門口,門外的敲門聲便愈發激烈起來。


    薑奶奶母子倆心裏不痛快,雖說對家裏的幾個男娃娃失望至極,但畢竟是老薑家的香火,所以忍著沒有發火。


    但對於劉紅娟這個兒媳婦(婆娘),他們可就沒那麽多的耐心了。


    見附近路上沒人,兩人扯著嗓子痛罵劉紅娟。


    “劉紅娟你個賤女人,還不快點來開門,死哪去了!”


    “再不來給老子開門,小心老子等會兒揍你!”


    劉紅娟害怕極了,但左右不可能一直將兩人關在門外,連忙撒丫子跑去開門。


    門一開,薑婆子母子倆均是一臉看仇人的模樣瞪著劉紅娟。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說話,直接利索地將院門反鎖。


    身上的糞臭髒汙甚至沒有處理,薑愛國便拎著劉紅娟往堂屋大步走去,薑奶奶惡人樣地跟在後麵。


    不一會兒功夫,堂屋裏便傳來了“砰砰砰”的撞擊聲和女人的哀嚎聲。


    ——


    自從那場批鬥大會結束後,整個薑家人草木皆兵,全都縮著腦袋做人。


    每日沉默地下地上工,就連一向氣焰最盛最囂張的薑奶奶都改了一貫作風,整日裏沉默寡言,不敢說話,薑家的幾個兄弟也沒人敢去跟著學拖拉機了。


    薑月舒並未在意此事,依舊進行每日的考核,若是不達標便直接淘汰出局。


    正是這種嚴厲的淘汰製度,先前有些混日子的小夥子們全都收斂了心思,認真努力學習起來。


    不過沒幾天的時間,另一個拖拉機手的名額就定下了。


    程朔擁有著近水樓台的優勢,再加上他一直刻苦認真,不僅能穩當地開拖拉機,還能簡單修理些小毛病,這個名額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其他人經過這麽多天的嚴謹考核,也心知人家是靠硬實力獲得的,沒人說什麽酸話,一個個的都和他道了喜。


    有了一個人可以替換著上工,薑月舒個人的時間大大增加,她如饑似渴地在牛棚的幾位高知教授身上吸取著知識。


    同樣地,投桃報李,這幾位長者的身體調理和夥食供應都包在了她身上。


    也幸好薑月舒在鎮上的修理鋪搭上了門路,偶爾會接些活計,幫忙修理些器械設備之類,從而又多了一條賺錢的門路。


    村裏人對待薑月舒和程朔,村裏頭僅有的兩個拖拉機手態度可是極為熱絡。


    ——


    程朔接手拖拉機手的位置沒幾天,大隊長便神神秘秘地找上了薑月舒,拉著人要去鎮上一趟。


    薑月舒問他什麽事,大隊長直接說他要去開趟會,讓薑月舒去旁聽一下。


    薑月舒:“......”


    她心裏雖然奇怪,但看大隊長一臉期待又高興的模樣,便點頭答應了。


    程朔知道這事後,特意找大隊長私底下聊了一會,兩人便回來了。


    薑月舒這才跟著大隊長一起去了鎮上農機站。


    到農機站時,她便看到了隔壁幾個大隊的隊長都在,每個人身邊都站著一兩個人,正圍著一台器械看。


    薑月舒看了一眼,是一台聯合收割機。


    正奇怪著呢,大隊長湊近了耳語。


    “二丫,你一會兒就在邊上瞧瞧,看能不能修,要是能修咱待會就修,要是修不了你就在這看其他人修,機靈點!”


    說著他還給薑月舒使了個眼色,薑月舒秒懂,哦,這是讓偷師來了?


    說完這話,他便領著薑月舒往人前擠了擠,一本正經地朝其他大隊隊長道。


    “行了,咱稍微散開點,別擋著光線了。”


    其他幾個大隊長並未在意他的話,第一反應便是上下打量了下薑月舒,見她是個女同誌,好像是個拖拉機手,便沒有在意,稍微散開了些。


    薑月舒趁機往前走了一步,看其他小夥子們上手修理收割機。


    這一看就看了一個半小時,薑月舒看著已經有七八個小夥都去試著修機子了,結果愣是沒一個人修好。


    她揉了揉發酸的脖頸肉,準備等這人修完便去試一試。


    見那人搖著頭挪開位置,薑月舒便準備上前,大隊長見狀連忙拉住她小聲詢問。


    “二丫,怎麽樣?你有把握了?”


    薑月舒點頭,“嗯,差不多。”


    “好好好,那你快去修!”


    大隊長激動地立馬讓出位置來。


    某個平日裏與大隊長不對付的隊長見此立馬開口嘲諷,“老孫啊,看來你們隊是沒人了啊!找個女人來修!”


    孫隊長皮笑肉不笑道,“哈哈,比不得你啊,老王!你倒是心眼子多,一下子帶了三個小夥子來試,可不也沒修好嗎?大哥不笑二哥,況且二丫還是我們隊的女拖拉機手呢,不知道你們隊有沒有這樣優秀的女同誌啊!”


    王隊長“哼”了一聲,“那隻能說明你們村男的不行唄,活都混到女人身上了!”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全都麵色微變,眼神怪異地看著王隊長。


    孫隊長見這人沒完沒了一個勁兒挑釁,幹脆也不忍了,直接當著他的麵啐了一口。


    “我呸!你是不是想找事?”


    “現在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在這瞧不起誰呢?你不是女人生的養的嗎?你那麽能你咋不去開拖拉機呢?你連人家一個十七八的小姑娘都不如,不知道在這吵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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