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喂。”遊嘉不滿地聲音響起：“有沒有搞錯，在這裏打架？”他小心翼翼地扶起終端，暫停畫麵上的對局錄像，隨後站起來，掃了一眼常浩洋和紀燭：“開學第一天，沒必要搞這麽大吧？你猜機甲戰鬥班現在會不會有考核人員在看著這裏？”常浩洋臉上的表情一僵。遊嘉這番話像是給這個紀燭來解圍的，但他說的也很有道理，今年的機甲戰鬥班意義不同尋常，或許真的有考核人員在看著教室內的一舉一動也說不定，萬一衝動之下，給考核人員留下了糟糕的印象，那就得不償失了。想到這裏，常浩洋腦海中的怒火頓時熄滅，人也冷靜了下來。“你多管什麽閑事？”跟班不滿地朝遊嘉叫道。遊嘉撇了跟班一眼，嗤笑一聲，重新坐下來，沒再搭理他。紀燭：“……”確實有點多管閑事了啊，兄弟。“走。”常浩洋看了紀燭一眼，想了想，還是決定別在教室內起衝突。看著常浩洋即將離開，紀燭心裏倒有些著急了：“等等！”常浩洋腳步一頓，回頭看著他。紀燭心念急轉，麵上卻不動聲色，依然保持著那副倔強不甘的表情，盯著常浩洋的雙眼，緩緩開口。“機甲駕駛員守則的第三條，永遠要保持向強大的恐懼開火的勇氣。”紀燭說：“我能不能成為駕駛員，我不知道，但隻懂得欺淩弱小的你，很明顯已經沒有駕駛員的資格了。”他的聲音並不大，音量剛好隻能讓周圍的兩三個人聽到。遊嘉聽到這話，揚了揚眉，麵露異色地看著紀燭。而常浩洋瞳孔卻驟然緊縮！“隻懂得欺淩弱小的你，很顯然已經沒有駕駛員的資格了。”這句話像一枚鉤子，將常浩洋記憶中的某個場景勾了出來。習慣於在同齡人中做老大的常浩洋，再又一次惹禍，逼得身為泰坦駕駛員的常北不得不出麵擺平。事後，常北帶他回家，在麵對長輩“讓浩洋跟著你學習怎麽開機甲啊，以後也能接你的班嘛”的碎碎念中，常北當著所有人的麵，用一種近乎憐憫的語氣說：“泰坦駕駛員，可不是隻有技術就夠的。”“勇敢，犧牲，還有麵對強大恐懼還敢於開火的決心……你覺得他有嗎？”“隻會欺淩弱小，也配擁有駕駛員的資格麽。”“喂！”“常浩洋！”“浩洋！住手！”周圍驚恐的聲音響起，不少正在看好戲的同學紛紛站起身。常浩洋的理智回歸，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衝到了紀燭身邊，他的手掌正緊緊抓著對方脆弱的脖頸，少年的臉因為缺氧已經憋得通紅。“常哥……你……”旁邊的跟班也被嚇到了，一臉驚悚地看著常浩洋。常浩洋下意識鬆開手，陰沉著臉，不管其他人的呼喊，徑直走出了教室。“咳……咳咳……”紀燭使勁咳嗽起來。“好像有一句話形容您剛才的做法還挺貼切的。”阿修說：“不作死就不會死……是這麽說的嗎？”“你的形容詞運用能力進化的還挺快。”紀燭一邊咳嗽，一邊還能用戲謔的語氣在腦海中與阿修交流：“沒辦法……要是剛剛就這麽讓他走了，我的戲不就白演了。”“喂，你沒事吧？”“你還好吧？”耳邊傳來幾句關切的聲音，紀燭喘過起來，並沒有開口。他緩緩站起身，嘴唇緊閉，眼眶發紅，一言不發地徑直跑出了教室。……“心性還有待鍛煉。”霍哉看著麵前虛擬屏畫麵中跑出教室的少年身影，微微搖了搖頭：“性格有點軟，也不夠果斷……不過在毫無依仗的情況下，還有正麵對上常浩洋的勇氣，這一點還值得稱讚。是吧，師兄？”左泉宗坐在他旁邊，並未搭話。這位擁有鐵血手腕，不近人情，在平禍司內部隻要往那一站，就讓人不敢大聲說話的傳奇紅衛長，此刻目光帶了些罕見的柔軟，他看著紀燭的身影，仿佛透過對方看到了某個時刻的自己。紀燭就像是另一個時空的他。同樣是沒有絲毫背景，靠著自己一步步走來，左泉宗比任何人都了解這其中的艱難。剛入宗秉一院時，他和紀燭一樣，因為平民出身而受盡冷眼，被班上極有權勢的同學呼來喝去的使喚。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從未認為自己低人一等，並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一切，讓那些質疑聲統統閉嘴。許多平禍司內部的人看好常浩洋，不論是駕駛技術，還是天賦背景，常浩洋似乎完全有資格繼承常北的衣缽，成為下一代的泰坦駕駛員。但左泉宗卻持相反意見，泰坦駕駛員，要麵對的是最強的異種，要遭遇的是最危險的境地，沒有揮刀向強者的勇氣，斷不能勝任這份職務。“師兄？”霍哉的聲音將左泉宗的思緒拉回。左泉宗站起身，機械義肢發出輕微的聲響。他麵容依然冷峻，仿佛剛才片刻的柔軟目光隻是一個錯覺。左泉宗朝霍哉點了點頭，淡聲道：“我出去一下。”……宗秉一院的機甲院內有一處極為寬闊的廣場，三座噴泉林立在廣場中央，兩旁的梧桐樹在風中微晃，葉子緩慢飄落在水麵上，蕩起平靜的漣漪。紀燭坐在樹下的長椅上，陽光被樹蔭搖碎，朦朧地落在他半邊臉上。他的目光看著廣場上三三兩兩的人流，看上去像是在發呆的樣子。“聽上去這個常家，也不怎麽幹淨啊。”與阿修的交流旁人聽不到，在其他人看來，少年就像是在傻愣愣地盯著噴出神，偶爾有幾個學生路過，好奇地瞅了兩眼紀燭的身影。阿修說：“常北的性格作風與常家其他人相比，顯得更為正直，在平禍司任職期間，常北也沒有向常家提供任何實質性的助力。”“以常家這群人的行事作風，應該不會放過這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機會吧。”“是的，事實上，常北隻是常家的養子，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常北很尊敬他名義上的父母。在不違反他原則的前提下，常北不會拒絕養父母的請求。”聽著阿修搜集來的資料，紀燭若有所思。這些資料自然不是通過正規渠道獲得的，關於常家這種財閥世家的資料，外界能夠獲得的信息很少，也就阿修這種能向進出自家大院一樣，進出大部分信息庫與暗網的超級智能ai，才能在短時間內獲得這麽多詳細的甚至稱得上隱秘的消息。通過這些資料，紀燭很容易就能掌握常浩洋這個人的性格弱點。這是個驕傲而自卑的人物，雖然是常家真正有血脈關係的繼承人，但處處都比不上身為養子的常北，導致他對於常北時常懷著一種崇敬又仇恨的複雜感情。當然，拋開這些不談，常浩洋本人在紀燭看來也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之前那個在高中時代因為被常浩洋霸淩而被迫退學的男生，雖然得到了常家的賠償，但原本一片光明的未來也沒了希望。為常浩洋擺平這件事，後來也成為了常北任職泰坦駕駛員的生涯中最大的汙點。“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您能這麽肯定，你所扮演的這樣性格的‘紀燭’，能夠引起左泉宗的注意？”阿修的聲音中帶了一些疑惑：“根據我查到的資料，似乎並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左泉宗是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和同情心無關。”紀燭笑了笑：“其實答案並不難猜。”前幾日在出租屋裏衝《戰隕》排名的時候，紀燭就已經抽空看完了關於左泉宗的資料，以及與他有關的傳記。據左泉宗小學老師撰寫的回憶錄中，紀燭得知小學時代的左泉宗是一個性格極為孤僻敏感的男孩，由於出身貧寒，又有一個成為泰坦駕駛員這樣一個不切實際的夢想，很容易會變成那些小學班級霸王欺負的目標雖然從那個老師的回憶錄中極力避免在這方麵花筆墨，以免破壞左泉宗的威嚴形象，但還是能從很多細節上找到蛛絲馬跡。之後左泉宗考入了宗秉一院，並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平禍司吸收為泰坦駕駛員預備役的一員，此後迅速嶄露頭角，成為當時最強的泰坦駕駛員。紀燭從阿修那裏得到了左泉宗初次入學宗秉一院時的班級合照，照片上的左泉宗臉上還沒有明顯的鋒銳，甚至表情看上去還有些畏怯，與幾個月後的左泉宗判若兩人，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麽讓他出現轉變的因素。經過各種信息的分析與排查，紀燭把目光鎖定在了諸葛華都這位副院長身上。在左泉宗的自傳以及接受采訪時的言論，都證明了這位紅衛長十分尊敬諸葛華都，即便後來他已經成為了最強的泰坦駕駛員，畢業多年後還是會回到宗秉一院看望副院長。阿修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所以……”“左泉宗和諸葛華都明麵上並沒有太多交集，這其中顯然是有一些特殊的關係，我更傾向於是恩師和愛徒的關係。”紀燭解釋：“再聯係一下諸葛華都十分愛惜人才的性格，還有左泉宗和諸葛華都當時因為異種襲擊而意外身亡的兒子年紀相仿……基本可以肯定，左泉宗在宗秉一院時的性格轉變，和諸葛華都有密不可分的關係。”阿修還是有些不明白：“可是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左泉宗是出了名的鐵血手腕，不近人情，會因為您而破例嗎？”“不管長大以後，人有了多大的性格轉變，也總是會因為年輕時的歲月而動容。”紀燭說：“甚至有的時候，連他們自己也難以意識到這種影響有多麽深遠。”“很有道理的話。”紀燭聳了聳肩：“不是我說的，是我哥說的。”紀燭常常覺得他哥紀啟明很多時候不像個科學家，反倒更像個哲學家。每每他這麽說的時候，紀啟明都會賞他一個腦瓜崩：“別咒我了，當哲學家哪有當科學家賺錢。”小小的紀燭捂著腦袋：“不是都說科學家是為人民服務的嗎，哪有你這麽拜金的！”“我要不拜金，難不成指望你出去打童工養我？”紀啟明一邊寫報告一邊頭也不抬地道：“你要無聊就去找深紅和蒼藍玩，你哥忙著呢。”小紀燭眼珠子一轉，湊到紀啟明旁邊，伸出小手在電腦鍵盤上一陣亂敲，在紀啟明擼起袖子準備揍他之前迅速開溜，結果跑到一半就被絆倒摔了個狗吃屎。身後傳來紀啟明幸災樂禍的猖狂笑聲……“有人朝這邊來了。”阿修的聲音打斷了紀燭的回憶。紀燭沒有回頭，繼續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和表情。耳邊傳來有些奇怪的腳步聲，一個人從紀燭身邊經過。紀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這是個身形頗為高大的男人，帶著帽子和口罩，從帽子下露出的微微發白的發絲，能夠看出應該是個中年人。他的步伐透著一絲不自然感，右腿踩在地麵上時發出輕微的機械聲，應該是裝了義肢。“小同學，請問一下，院長辦公室要往哪走？”男人從紀燭麵前經過，又折返回來，語氣自然又隨意地問道。紀燭愣了一瞬，看了男人一眼，悶悶地指了個方向：“那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