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浸淫商場已久,聽慣了真假參半、滴水不漏的場麵話,習慣了曲意逢迎,或者被曲意逢迎。此時賀真冷不防來這麽一句直接的質問,倒叫老狐狸如他很是愣了一下。卻聽賀真再道:“沒關係。我不介意。這也是應該的。我們要組建公會,總不能找來曆不明的人,否則哪天被他害死都不知道。”真是好話歹話全都讓他一個人說完了。看他的樣子,應該還在讀大學。現在的大學生都這麽難搞?周律訕訕地摸了一下鼻子,“咳。行。那我們三天後見?話說回來……也不知道那個薑婉兒會不會來。這一回,我可是被你們倆玩得團團轉。你,我見到了。就是不知道她長什麽樣……“那麽漂亮的佳人,背後會是摳腳大漢麽?不能吧。我有預感,她會是個大美人。”部分男人的劣根性之一,喜歡聚在一起對女人的容貌身材評頭論足。周律在娛樂圈也有投資,品鑒美人這種事對他和他那幫狐朋狗友來說是家常便飯。在他看來,他和的賀真年齡、閱曆等等差距太大,實在沒有共同話題。他又不玩年輕人愛玩的遊戲,想要快速彼此間的拉近距離,就得靠這種話題了。哪知賀真不但不接茬,眉宇更顯冷冽,眼神甚至鋒利了很多,看得簡直讓人有點得慌。周律幹脆閉了嘴。賀真站了起來。“我先走了。三天後,我會準時過來開會。”次日一早,賀真六點就起床坐上車,隨母親沈初夏去了新龍公墓。兩人到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什麽人。不是逢年過節的日子,倒也不稀奇。稀奇的是看到賀真和沈初夏的時候露出了明顯驚訝表情的工作人員。工作人員身邊跟著一個道士,那道士印堂極黑,一副神神叨叨的表情,連同公墓的工作人員看起來都像是被同化成了神棍。隻見他上前攔住賀真和沈初夏,並開口道:“建議你們這兩天不要來這裏。”“為什麽?”沈初夏問。她麵容冷峻,氣質高貴。墓地建在山上,且道路有些泥濘,可她踩著細細的高跟鞋踏過這裏,跟在平地上走沒有區別。感覺到了來人的不好惹,工作人員有些為難地說道:“最近好多來掃墓的人都向我們反饋遇到了鬼。一個兩個就算了,這麽多人都這麽說……咱們還是寧可信其有吧。為了你們的安全考慮,建議你們先回去。這不,我找了道士來做法。等做完法你們再來。”“我根本不信這種事。你讓開!”沈初夏眉毛一擰,直接拉著賀真踏進了墓園的大門。工作人員也不便多勸。“要是被嚇出個好歹,出什麽意外,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沈初夏不欲再理會他。然而就在沈初夏拖著賀真走出數步之後,忽然聽得那道士大喝一聲:“奇哉!怪哉!!!”天剛蒙蒙亮,霞光尚未照來,山間一片青灰色,且極為安靜,以至於道士用粗啞的聲音喊出的這幾個字顯得有些人。“怎麽了?”很快,工作人員問他。道士當即道:“他他他、他一來,這裏立刻安靜了。”“安靜了?啥意思?”“沒有鬼了。它們全都躲起來了!它們全都怕他!”“鬼怕誰?你說的是……”工作人員話還沒問完,便見道士直直奔到了賀真麵前。他這動作逼得賀真和沈初夏不得不停下腳步。這方便了道士打量賀真。他緊緊盯著賀真,似乎不想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很快,道士瞪大了眼睛,似乎覺得看到了極不可思議的事情。“你你你……你不是一般人……你……我竟從你身上感覺到了……難道你……不對不對……哪個大羅神仙投胎為凡人了嗎?來渡劫的?來曆練的?“不不不,我不該問!!!不可說……不可說也!!!天機不可”不知不覺間,似乎感覺到了賀真身上天生攜來的壓迫力,道士竟不知不覺直接跪在了地上。“你是哪兒來的瘋子?”沈初夏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又回頭看向了工作人員,“他再對我兒子說奇奇怪怪的話,我一定會投訴你們!”言罷,沈初夏頭也不回地拉著賀真往墓區深處走去。20分鍾後,天光破雲而出,一座座墓碑披上了一層橙色,顯得沒有那麽陰森可怖了。賀真隨母親來到了一座墓碑前停下了腳步。墓碑上放著一張年輕男子的照片,他長得很瘦削,麵容有些刻薄。此人正是賀真的父親賀為,可兩個人的長相並無多少相似之處。及至墓碑前,沈初夏拿出了一根藤條,居然猝不及防就朝賀真背上招呼了去。賀真倒像是習慣了,眉頭都沒皺一下,直接對著墓碑跪下了。“昨晚你去哪兒了?”沈初夏厲聲質問,“你昨晚應該把那篇論文交上去的。可我問了鞏老師,你根本沒有出現。你這是在做什麽?你對得起我對你的栽培嗎?對得起你爸的期許吧?我今天就在你爸墳前教育你!”賀真不答,沈初夏怒氣更甚。“你怎麽回事?今天我們要回本家,你拿什麽跟其他幾個孩子比?你告訴我,你拿什麽和他們爭?“我和你父親這麽努力為你創作一切學習條件,就是希望你能比過那幾個孩子!你昨天的表現也太讓人失望!”賀家是本地的大家族。現代社會已經不那麽講究宗親。很多人會以為這種帶有封建性質的家族已然沒落。但其實不然。宗親之間仍會彼此扶持,共享家族掌握的資源,以求富貴綿長,世代興亡。當然,家族內部的競爭也十分激烈。如今管理著賀家的人叫賀雲生。賀為是他的私生子。賀為的母親是一個名模,一直被賀雲生養在外麵的,靠著生了兒子,有了偶爾回本家的權利。但也隻是“偶爾”而已,基本僅限於逢年過節的時候。“私生子”這個詞壓了賀為一輩子,他從沒在賀家抬起過頭,也始終沒有得來賀雲生的待見。他活得壓抑,自卑,始終帶有獲得賀雲生認可,甚至掌控整個賀家的執念。這份執念後來被他傳遞給了他的妻子沈初夏。賀為好不容易才有了進家族企業的機會,他沒有一天不想談下一樁大生意,以此獲得賀雲生的青睞。一日在應酬上喝了酒,賀為接到一個大客戶的電話,不管不顧就開了車過去幫忙,果然出了車禍。他死後,沈初夏痛不欲生了一陣子。之後她就把丈夫沒有完成的心願,寄托在了賀真身上,半步都不許他行差走錯。結結實實挨了母親三鞭子,賀真眉頭都沒皺一下。他規規矩矩朝父親的墓碑磕了個頭,便站了起來。在沈初夏還要開口教訓他的時候,他冷淡地將她的話打斷。“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放心,賀家家主這個‘身份’,我會取得。”離開新龍公墓,賀真坐在了開往本家的車上。路上他的手機響了,那是班級群發來的通知下周四上午,三號禮堂會舉辦期中的社團招新活動。他的目光一一滑過活動海報上的社團名單以及宣傳語。“圍棋社”:成為大國手?不是夢,一起來圍棋社吧!享受黑白廝殺的快樂!“魔術社”:來魔術社,你就會懂得魔術的奧秘。讓我們從魔術師三原則講起……“天文社”:帶上心愛的他/她,一起來看星星吧。……“劇本殺社”:燃燒吧大腦!加入我們,享受角色扮演的樂趣,感受抽絲剝繭找到真相的快樂。p.s.還有神秘的美人老板可以調戲哦!賀真默默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內容,車窗依稀映出他的側臉線條,似乎比平時還要冷硬鋒利一些。遊戲是周六進行的。周日那天,時蹤先後去見了陳立和李融景,左三丘留在民宿看店,也就隻能在周一再去梅竹公館。在公館見過周律,左三丘周二回學校上了一天的課,又在周三一早趕來迷藏客棧。時蹤一邊坐在窗台前沒滋沒味地喝著咖啡,一邊看書。左三丘打掃完前台,跑來問他:“我今天要去梅竹公館開會,跟其他玩家正式見麵。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話,我們幾個成立公會,就不帶你玩兒了哦。”時蹤翻開一頁書,頭也不抬地問:“把看到的情況跟我說說。”“那我可得好好說了。那個地方超級豪華!我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似的!”左三丘叼著吐司片坐在時蹤對麵,一邊比劃一邊道,“扮演李二少的叫周律,你百度就能看見他的大名。他好有錢啊!是個大總裁呢!有他支持這個公會,那我們豈不是很無敵?“你知道最絕的是什麽?是他肯放權。他說他在現實世界非常忙,對這遊戲的理解又很有限,所以他可以為公會提供資源和錢財。但他不一定親自管理公會。“按他的意思,公會會長,有能者居之。他很看好你和賀真。“所以,嘖嘖,你和賀真可以形成競爭關係。我還是很支持你當公會老大的。誰讓你是我老板呢……”時蹤翻書的動作一頓。“賀真?”“哦哦,就是扮演李四妹或者說葉雲鋒的那個。”左三丘道。時蹤繼續垂眸看書了。“你從周律那裏知道他是什麽人了嗎?”“知道一個大概。然後我去網上查了,那知道得就多了!”左三丘道,“賀真居然才18歲,還跟我一個學校。今年剛上大一,是計算機係的,倒成了吳鉤的直係學弟了。我在網上找到了他的照片,他好帥的。“他姓賀,就是本市大名鼎鼎的那個賀家。那可是豪門呢!不過啊,他父親是現任賀家家主的私生子,一輩子不受待見,死後連牌位都沒能進宗族祠堂。按我看,這賀真的日子很不好過。”見時蹤沒嫌自己話多打擾他看書,左三丘也就繼續把八卦說了下去。“網上那些報道也不知道真不真實啊,總之他們說,賀真他媽特別可怕,她以前是個演員,前途無量的那種。後來她抱著嫁入豪門的心嫁給了賀真父親,哪知他父親根本沒被家族承認!“事業中止,豪門夢碎,所以啊,她心理扭曲,把入豪門的心全都寄托在了兒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