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這樣的評價後,時蹤眼瞼下垂, 似乎盯住了賀真的嘴, 又或者是喉結,然後他再重新抬眸看向賀真的眼睛。剛才是他在等待賀真的回答。現在則是賀真在等待他。等待期間他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但是並沒有眨眼。過了一會兒, 時蹤淡淡笑了。他抬起手, 指尖先是放到賀真耳後,撥弄了一下那裏的碎發,再滑到賀真的臉頰處。然後他用一種分不清假意還是真心的口吻,輕聲開口道:“如果你是餘欽, 那我無所謂你是否關心他。但如果你是賀真“跟我簽協議的人是賀真。“所以, 賀真是我一個人的。“他不可以關心其他任何人。“哪怕那個人是我的另一部分靈魂。”左三丘已經和其他人一起把空餐盤端走了,這會兒站在食堂一樓的大門處遙遙催促起時蹤。“小左, 走了。咱們還得趕緊去練習大樓,別誤了時間!”聞言, 時蹤遙遙朝左三丘一點頭, 端著餐盤和小右一起站了起來。在賀真站起來之前,他又俯下身在他耳邊說道:“所以我其實也可以換個問題“你到底還是不是純粹的賀真。”沒等賀真回答, 時蹤端著餐盤走了。賀真略蹙了一下眉頭, 也把空餐盤端起來, 去到存放空盤子的地方放下,再走出食堂大樓。清晨的陽光傾斜在筆直的小道上,也傾斜在時蹤的背影上。他和小右緊緊相貼,從出生開始到現在他們都密不可分,這種默契讓他們走路走得非常順、可以說毫無障礙。兩個人的關係無比親近,卻又無時無刻不想遠離彼此。正因為對方的存在,自己才會變成一個畸形人。有時候雙胞胎彼此間的感情會非常好。他們誕生自一個母體,這世上沒有人比他們更親密。可有的情況下他們也會記恨彼此。因為對方的存在,自己不再是獨一無二的個體。那麽,時蹤剛才為什麽會問那個問題呢?因為他的心理類似於雙胞胎中的某個?他隻是不願意這世上還有另外一個自己?又或者……他隻是想通過這個問題試探自己。他那天離開客棧、獨自待了很久。那一日,他到底做了什麽、或者看到了什麽,以至於想試探自己是不是徹底變成了餘欽呢?最後,除卻這兩個因素……賀真一步步朝前方的背影走去,他忍不住在想,在試探與各種算計之外,時蹤問出那個問題的時候,會否藏著幾分真心?他這麽問,會是因為在意、因為有些吃醋嗎?再深深看了前方的背影一眼,賀真一言不發走上前去到了時蹤的左邊,然後毫不避諱地握緊了他的手。時蹤側過頭看他一眼,視線再下滑,瞥向兩人的手,然後下意識做了個抽手的動作。他被賀真更用力地攥住了。眼眸上移,時蹤看向他的側臉。“你”“你老叫我看不透。”賀真打斷他道。時蹤不語。賀真再道:“你說的話也總是像謎語。我猜不準,幹脆不猜了。”時蹤:“…………”賀真看他一眼,便直視了前方。兩個人就這麽在陽光下沉默著走了好一會兒,賀真才再開口:“其實我時常會夢見過去的某一幕。“在地獄設計的那場遊戲裏,你經常被派去當npc。有一次我去控製中心看過你。“你扮成npc為玩家們演繹劇情的時候,我就透過監控屏幕看著。“那是一個古風劇本。“故事發現在山上,時逢大雪,天地一片蒼茫……副本的布景其實和你後來寫的那個叫《第五個人》的劇本挺像。“那一晚,夜幕降臨,空中有月。月光照在雪野間,也照在了你的身上。你穿著一身白袍坐在雪地裏,衝著鏡頭笑得非常溫柔。“那個時候我感覺……你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一片月光,可分明又比那時的月色與雪色更要好看。“地獄無日無月。但當你離開副本場地,來到控製中心,推門而入的那一瞬間,我看著你,就感覺你把月亮帶到地獄來了。“那個時候我生出了一種隱秘的、不知道從何而來的衝動,我想把你要的一切都送給你。”陽光熾烈了一些。賀真的聲音頓了頓,再開口的時候語調變得更沉了。“可實際上我什麽都給不了你。“不僅如此,我還要為你施加酷刑,日複一日折磨你。所以“如果那些對你來說,是不好的、不堪回首的記憶,我能理解。“我理解你隻願意承認我們在人間相遇的這一世。“那麽好,至少現在我隻是賀真,我隻在意時蹤。“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想要的回答。但……”“挺好。夠了。”時蹤笑了笑打斷他的話。任賀真牽著自己的手往前走出幾步,時蹤再道:“這種話,隻有18歲的賀真能說出口。“作為閻王,作為宋帝王,他沒有說這話的立場。他永遠不會對一個犯了罪的囚犯說這種話。他甚至不會多看我一眼。所以賀真“你要記住你的這句話。“不然我不會原諒你的。”接下來又沒有人說話了。兩人再沉默著數步,前方不遠處的左三丘回過了頭來。一眼看見兩人牽手的動作,左三丘瞪大了眼睛,顯得極為驚訝。很快他反應過來什麽,鬆了一口氣。“是劇情要求?劇本不會給你們兩個安排了感情戲吧?要我說啊,這種戲可真難為我們這些直男。”時蹤反握住賀真的手,衝左三丘淡淡道:“不難為。”左三丘:“……啊?”時蹤停下腳步,帶著賀真也停了下來。然後,在左三丘越來越震驚的注視中,時蹤側過身,湊過去親了一下賀真的臉。賀真:“!”左三丘:“!!!”“好了。”一下子逗了兩個人,時蹤愉悅地笑了笑。但很快他的表情就變得嚴肅又冷酷。瞥一眼走在前方的高級管理員的背影,他道:“該幹正事了。”9點整,畸形人們被分到了兩個教室。老人們在一個教室,新人們在另一個,每個教室都有一名教師。一名教師是男的、一名則是女的。兩個人都穿著同樣的白衣服白褲子,並且都是全能型人才,唱歌、跳舞都會一點。他們首先會再為大家講述一遍藝術團的發家史與存活的艱辛,老板操持藝術團的不容易,並告訴大家,作為畸形人,這世上居然有能讓他們生存下去、能賺錢的地方,他們已經足夠幸運。進教室後畸形人們還聽到了教師們對課程的介紹。上午他們將強化學習唱歌跳舞相關的基礎功底。下午則更專業的老師過來,根據他們每個人的特長,強化教學聲樂、魔術又或者相聲一類的才藝。一開始時蹤狀似溫順地跟著老師練習基本功。然而在練習聲樂的時候,他試探著問了老師一句:“都是成年人的歌曲嗎?老師會教我們唱童謠嗎?”老師的臉立刻白了。下意識往窗外望了一眼,他勉強開口道:“說什麽呢?這裏不適合小孩子參觀。成人又不喜歡小孩子的歌!“我們就唱大人才會喜歡的歌!”另一邊。練習大樓後方的樹林裏,紫紅和蘇曉山守在這裏。紫紅一直在數數,發現不久前進出食堂大樓的管理員數量,和剛才來了練習大樓又離開的管理員對得上。在這個基礎上,她特意又等了半個小時,發現那些管理員全都沒有在練習大樓附近出現,也就暫時放了心。她給蘇曉山使了個眼色。“咱們現在潛入練習大樓,找機會與畸形人取得溝通吧?“你剛才看著他們進教室了,你可以溝通並信任的那個畸形人在哪間教室,你知道的?”蘇曉山點點頭道:“我知道。跟他們溝通的事,交給我。我可以和他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