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爾菲斯低聲輕柔地呼喚著他。虞時猛地回過神,下意識露出了一個笑容:“我沒事。”“是嗎?”謝爾菲斯望著他,那雙棕色的眼睛裏帶著某種透徹的擔憂,就像謝爾菲斯能夠理解虞時心中在想什麽一樣。那讓虞時心中的某個角落變得柔軟起來。他沉默片刻,然後用力點了點頭:“是的,我沒事。”不久,雅克星官方的調查人員過來了。他們向虞時、謝爾菲斯、寧悉等目擊者詢問了情況。不出所料的是,謝爾菲斯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調查人員幾乎沒怎麽詢問虞時。謝爾菲斯畢竟受了傷,他們就在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寧悉也跟著一起過來了。他的幾個同學同樣驚魂未定,望向寧悉的眼神裏多了一絲畏懼和排斥。“……從小到大,很多人想殺我。”寧悉聳了聳肩,“所以我的同學都不怎麽喜歡和我待在一起。那可能會連累到他們。”虞時這才明白為什麽寧悉總是孤身一人。他暗自歎了一口氣。後續的調查仍在進行中,不過他們也無法實時跟進了。虞時不放心謝爾菲斯的精神力情況,因此跟著去了謝爾菲斯的房間,又用精神力檢測裝置給謝爾菲斯檢查了一下,發現謝爾菲斯的情況暫時穩定了下來,並未惡化。……盡管,他如今的情況就已經十分不妙了。很快,謝爾菲斯決定睡上一會兒。虞時有點不放心,但還是暫時離開了謝爾菲斯的房間。“什麽是精神力波形斷裂?”虞時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望著謝爾菲斯的精神力檢測報告,詢問李爾。李爾很快給出了回複:“精神力波形理應是穩定的、連續的,如果精神力受到損傷或者過度使用精神力,就有可能導致精神力波形的紊亂,極端情況下,波形就有可能斷裂。“一般研究認為,精神力波形的斷裂,也就意味著精神力的空缺與消失。”“……如果精神力波形徹底斷裂?”虞時喃喃說,同時心中也已經有了一個想法。“那意味著精神力者的死亡。”李爾回答,“精神力與精神力者是性命相連的。”虞時忍不住皺了皺眉。如今,謝爾菲斯的精神力,就已經有波形斷裂的征兆了。而這很有可能就是因為他強行使用了擬態機甲。在來酒店的路上,虞時就已經飛快地惡補了關於機甲的常識。機甲是伴隨著精神力的出現而一同興盛的,但這並不是說精神力未曾出現之前,機甲就並不存在。最初所謂的“機械外骨骼”,在人類進入宇宙的時候,就隨著星球的開發、宇宙的探索而一同推廣了。人類可以借助這種機械,來進行一些以其孱弱身軀無法做到的工作。最開始,這並不是為了戰鬥而生的,而是為了一些大型工程、勘探之類的工作。但是,隨著戰亂時代的內部混亂,這種機械還是被用在了戰場上,隻不過並未大規模應用,並且大部分時候都是用以一些後勤工作。直到精神力的誕生。機械外骨骼之所以無法廣泛運用,一是因為其製造和推廣成本,專業的機械外骨骼操縱者需要進行漫長的培訓,才能熟悉那些複雜的操控按鈕和使用邏輯。第二個,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則是,這種機械過於笨重,人類很難適應。這就好像是讓人用大吊車來戰鬥一樣,其精度、效率,都很難達到目標數值。如果想讓機械外骨骼成為一件“武器”,那至少要達到“如臂指使”的水準。一開始,人們試圖通過物理方式來使機械外骨骼成為傳說中的機甲,這也就需要無數的按鈕、操縱杆,以及人工智能的配合。隨著人們進入宇宙時代,人工智能也的確飛快成熟,但還是無法達到作戰目的;而人類手速的限製,也讓那些複雜的、數不勝數的按鈕成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在某一段時間,無人操控的機械外骨骼甚至成為了一種發展潮流。人們認為,完全可以將整件事情通通交給人工智能去操控。但人工智能的刻板與邏輯性也在一定程度上製約了其戰場發揮。精神力的出現真正改變了機械外骨骼所麵臨的尷尬局麵,並使其真正成為了“機甲”。人類的精神力是可以外放的,盡管一開始很難操控,但熟練的精神力者可以完美地利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影響外界。精神力可以直接操控機甲,使得機甲就如同是穿在身上的一件衣服並且是相當貼身的、靈活的。這種做法就像是如今的虛擬現實遊戲,一切都是為了盡可能降低“延遲”。當然,這需要精神力者對於自己的精神力的把控無比精準,才能夠成功操控一個龐大的、複雜的機械結構。即便條件苛刻,但精神力的出現,已經使得機甲成為了單兵作戰利器,並且很快就在擴張時代派上了用場。人類孱弱的□□得到了金屬機械的保護,同時龐大的機甲裝置也成為了戰場上敵人的噩夢。通常來說,機甲有三米至十五米不等的高度,用以應付不同的情況,越是高大的機甲,就越需要精神力者的精細控製能力。而虞時在休息室中見到的,身高兩米、可以用袖珍來形容的機甲,隻屬於一種特殊的機甲種類。也就是所謂的,精神力擬態機甲。這種機甲來自於一個天才般的設想:既然精神力可以影響外界,成為了一種切實存在的物質,那麽精神力本身是否能夠成為構成機甲的材料呢?在異族戰爭期間,這個設想得到了實現。真的有機甲戰士將自己的精神力化作了外骨骼,成為了第一台擬態機甲。精神力擬態機甲的先決條件,是要求精神力者能夠將自己的精神力實體化,也就是形成他人可見的精神力實體。這是個高難度的要求,因此,即便在戰爭期間,擬態機甲的存在也是相當罕見的。在虞時翻閱網上資料的時候,他發現,沒有任何一條新聞提及,謝爾菲斯阿琉斯是否擁有擬態機甲。似乎是因為他的“銀白鎧甲”已經足夠強大,所以人們都默認,謝爾菲斯並不需要擬態機甲。或許正是因為這樣,在謝爾菲斯展示出自己漆黑色擬態機甲的時候,那三個敵人才會如此驚訝。虞時想了半天,最後認為,或許謝爾菲斯的擬態機甲是戰時絕密,所以在新聞上才看不到任何關於此事的消息。這樣一來,彼時謝爾菲斯也就可以用擬態機甲的方式,去進行一些秘密任務。銀白鎧甲與漆黑擬態,這兩者之間的差別實在過於龐大。要不是虞時親眼所見,他可能也很難將黑色機甲與謝爾菲斯聯係在一起。但是……漆黑擬態表麵的無窮裂縫,卻真切地反應了謝爾菲斯的現狀。他的精神力已經千瘡百孔。虞時歎了一口氣。不過,就在這一刻,他突然在無形之中感知到了某種不對勁的東西像是某種混亂的、扭曲的波動。虞時怔在那兒,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奔向隔壁謝爾菲斯的房間。謝爾菲斯正伏在床上,雙目緊閉、眉頭緊皺。冷汗從他的額頭流淌了下來。房間內充斥著一種不穩定的、焦躁的、痛苦的氛圍。那是精神力才能感知到的世界,而那個世界滿是灰燼。幾乎一瞬間,某種撲麵而來的強烈情緒和不明衝擊,就讓虞時猛地怔了一下。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抓住空氣中的某種東西。他不知道那是什麽,那隻是他的本能。那裏空無一物,隻有冰冷的空氣,仿佛冷冷地嘲笑著他。虞時隻是呆了一瞬,然後就立刻快步走到了謝爾菲斯身邊。“謝爾,你還好嗎?”他伸手碰觸了謝爾菲斯的肩膀,察覺到謝爾菲斯肌肉本能的顫抖。仿佛僅僅隻是皮膚的碰觸,就能讓謝爾菲斯感到痛苦。虞時也緊緊地皺起眉。謝爾菲斯對他的問話幾乎毫無反應,他似乎陷入了深度的昏迷狀態,僅有某種本能在控製著他。……怎麽突然就這麽嚴重了?虞時不安地想。與此同時,他也行動起來。他讓李爾通知附近的醫護人員,同時找到了之前醫生給的藥片。他又一次給謝爾菲斯檢測了一下精神力。……波形斷裂。情況變得更加嚴重了。這個時候,李爾說,附近的醫護人員都因為展館的事故而無暇過來。虞時一邊把謝爾菲斯抱起來,幫他放鬆因為痛苦而幾乎痙攣的肌肉,一邊焦慮地說:“開什麽玩笑……李爾,幫我聯係卡爾文醫生。”他現在隻能找卡爾文醫生求助了,至少卡爾文醫生了解一些專業知識,能遠程給予一些指導。很快,通訊接通了。丘奇星那邊正是深夜,卡爾文醫生顯得睡眼惺忪,但很快,他就因為謝爾菲斯的情況而吃了一驚。“波形斷裂?!”卡爾文麵孔上流露出極度的震驚,“怎麽回事……這不可能!”虞時焦急地說:“醫生,現在情況就是這樣,我要怎麽做?”卡爾文短暫地沉思了片刻,然後堅決地說:“波形斷裂的前提是精神力不可控的外放,現有的治療方案都很有難度,你們那邊沒這個條件。“所以現在,我們得反其道而行。你需要在元帥的周圍建立一層精神力屏障,讓他的精神力不要再繼續外放,避免更多的波形斷裂出現。”“精神力屏障?”虞時敏銳地意識到一個問題,“但是,如果他的精神力接觸到我的精神力,不是會引起精神力暴動嗎?”“有這種可能,但你是純粹的向導,元帥是純粹的哨兵,你們的精神力波形是相反的,很難直接相撞,精神力暴動的風險很低。”卡爾文語速飛快,“當然,精神力屏障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治標不治本。“現在我們隻能這麽嚐試了!”卡爾文後續的話,虞時幾乎沒怎麽聽清。他愕然低頭,望著正露出痛苦表情的謝爾菲斯他是哨兵?虞時已經知道自己是向導,同時他也知道他可以幫助謝爾菲斯,說不定還能治好他。但是他沒有想過,謝爾菲斯就是哨兵。換言之,謝爾菲斯可能比虞時想象中更早地意識到,虞時可以幫助他。……但是謝爾菲斯從未這麽說。如果他這麽說了,虞時一定會選擇幫他。可是,他一直認為自己不值得虞時這麽做。這並不是自卑或者害怕虞時拒絕,而僅僅隻是基於無比理智的、冷漠的考量。他隻是覺得,自己不值得這樣一位向導的付出。或許,他甚至會認為,虞時完全可以去與那些更年輕、更強壯、更有未來的哨兵進行精神力結合。那才應該是虞時的“未來”。虞時怔怔地望著謝爾菲斯,望見他緊蹙的眉頭,也望見他鬢邊幾縷白發。他低聲喃喃:“真是獨斷專行……對自己也這麽理智。”但是,虞時可不是這樣“聽話”的人。很快,他回過神,告誡自己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下定了決心,望向卡爾文,說:“告訴我該怎麽做,醫生。”不久之前,謝爾菲斯在保護他。現在,輪到他來保護謝爾菲斯了。卡爾文語速飛快地說:“你從未進行任何精神力訓練,是嗎?”“是的。”虞時說。“……問題不大。”卡爾文喃喃說。虞時禁不住有點緊張真的問題不大?“閉上眼睛。”卡爾文說,“想象你周圍的空氣……想象你周圍的空氣是你可以控製的……你知道冥想嗎?盡可能清空你的大腦,但是精神力仍舊存在。”虞時費勁地按照卡爾文的指導去行動。卡爾文繼續說:“你會感覺自己的思維變得活躍,這是正常的。下一步就是,想象你身邊的元帥。或者說,將他的存在放置進你的頭腦,你的精神力所能觸及的範圍。“想象出一個圈,一個氣泡,元帥就待在這個氣泡裏,與周圍隔絕。這是一個獨立的空間。用你的精神力去形成這樣一個氣泡!”放進他的腦袋?在閉眼後的一片黑暗之中,虞時絞盡腦汁地思索著。他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處於一個什麽樣的“空間”,不明白這樣的東西究竟屬於一種怎樣的“存在”。他迫切地需要一個參照物、一個參考對象、一個錨點一個定位器。他要借此來找到謝爾菲斯。下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那是什麽。謝爾菲斯的擬態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