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顧湞問完，腦中靈光一閃，有點回過味來。“不為什麽。”池遲說：“你管得太寬了。”“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也不告訴你八卦了。”池遲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畢竟帥哥真的翻出來有損形象，“顧湞，你有病趕緊治，去找你的發小治，在我跟前犯什麽毛病？把我叫下來就打個太極，真有你的。”兩個人對噴習慣了，從來不放在心上。顧湞用手肘懟了懟池遲，看向左邊的吧台，“你看那是誰。”池遲跟著看過去，目光很快鎖定了一個高瘦頎長的身影。那人穿著黑色衛衣和淺色牛仔褲，鴨舌帽壓得很低，隻露出半張白皙立體的臉，下顎線優美冷峻。他在認真聽身邊的人講話，半邊身子倚靠在吧台的桌沿上，手有些微微顫抖，唇色淺淡，很明顯是生病了，整個人都是萎靡的精神狀態。是薑禹，池遲找了兩三年的薑禹。顧湞問：“認出來了？”“認出來了。”當然認出來了。“為什麽不過去？你來柏林不就是為了見他嗎？”“急什麽？”池遲收回視線，望著麵前酒杯裏的白色液體目光幽深，“等他打完比賽再說。”顧湞調侃：“我們池少爺都學會體貼人了？父心甚慰啊。”池遲罵道：“滾，我是你爹。”池遲並非是臨到頭來退縮了，而是覺得現在這個時間段並不合適。他們二人相逢於流離轉徙的陰雨下，始末不該皆如此。明天，應當是他們見的最後一麵。遠邊突然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不少人尋聲望去，都發現外麵開始下雨了。星月驀地消失不見，換來的是黑雲壓城，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灰塵青草與雨水交雜的潮濕氣味。池遲將酒杯裏的酒一飲而盡，餘光快速掃過薑禹所在的位置，心中仿若被天氣影響，讓他嚐到了些許沉悶苦澀的滋味。“該走了。”顧湞聽了他的話，也站起了身，將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取下來搭在手臂，“也是，應該緩緩再相認，畢竟你可以影響到他的心情，要知道他今天雙人賽，不僅自己有些發揮失常，更是被垃圾隊友坑得前十都沒進去，你今天要是跟他再一碰麵，那完了，明天四人賽前二十能不能進去都難說。”池遲眯了眯眼，疑惑道：“亞洲杯三連冠，世界雙人賽擠不進前十？隊友拉胯也不至於拉成這樣，還是說亞洲賽區水準太低了？”“並非如此。”顧湞與他並排往外走，“亞洲賽他一人帶三菜鳥，那個時候精神力狀態巔峰，當然也有運氣的成分，強勁的對手也是失誤早先淘汰，這次的世界賽，隊友頻頻掉鏈子，加上他精神力狀態不行，所以造成了現在這個局麵，現在的dad被資本侵蝕徹底，早就不是之前那個了，現在國內和外網都嘲得很凶。”“哦。”池遲今天開了一天飛行模式，別說新聞時事了，連消息都沒回一個，自然不知道，他問：“為什麽他會狀態不好？”“你問我，我問誰？我又不是檢測衛星。”顧湞琢磨道：“不過我估計和他的病有關係。”池遲未曾打開那份文件，此刻被顧湞勾起了好奇心，經過感情的浮沉平複，被小玉不吃魚的問題徹底點醒，內心也不再抗拒，問道：“到底是什麽病？”“你沒看文件啊？”“沒有。”池遲搖頭。“那我不告訴你。”顧湞道：“說出來怕嚇死你。”“……別犯賤。”顧湞反駁道：“我把答案交給你，你不看就算了，現在還問我，這才是犯賤。”池遲磨了磨後槽牙，“你幼不幼稚？還當自己是初中生呢？”他倆最初被分配坐到一起的時候，都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誰也不待見誰，友誼也是因為互懟建立起來的，算是不打不相識。顧湞在他麵前也不裝在外邊的成熟穩重，那太虛偽了，幼稚就幼稚點，他思想開明，堅信男人至死是少年。“反正你自己回去看，我才不跟你說。”作者有話要說：第18章 薄荷硬糖 18台上的解說員是一男一女，用德語嘰裏呱啦地扯著嗓子喊。池遲覺得吵雜，索性關掉了解說員的聲音，自己看現場。他此時正坐在ginger開的三蹦子後麵，盯著ginger的頭頂，隻不過ginger看不見他。這就是現場的好處，可以選擇現場體會，無論身臨其境的第一視角，還是上帝視角，池遲都絕不會再發那些加油之類的話了，頂著主播賬號的id發那些太顯眼了，也太傻了。還有一點，顧湞說的那些話足以證明此人在意自己，想必也是心中有愧，池遲並不打算幹擾他的比賽。隻不過池遲不知道的是，有同樣在現場並且知道他的華國粉絲，已經將他發出去的那條彈幕截屏，發在了網上，就是沒有掀起太大的波瀾。此時圈已經刷到了第六個，場上還有ginger和他還活著的兩個隊友一人一個三蹦子占據了山坡最高點。池遲可以看出來薑禹狀態不佳，那雙裸露在外的雙眼神色淡淡，滿是疲憊，這是精神力不支的信號。池遲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但沒有任何幫助的可能性，就算有也沒有這個打算做違規行為，便轉移了注意力。他切了畫麵，發現小玉不吃魚仍然沒有回複他的消息。昨天他一天飛行模式，回去打開已經很晚了，手機跟瘋了一樣彈送消息，從前天到昨天夜裏幾乎全都是小玉不吃魚發來的，在末尾還插入了幾條語音通話申請，從問他怎麽不理人、在幹什麽、為什麽不回消息，到詢問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麽話惹池遲不高興，各種道歉認錯，再到最後哀求池遲不要不理他，又擔心池遲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池遲一條一條看完，到了最後，都覺得他再晚一天回複，估計小玉不吃魚都要報警了。池遲回複過後，奇怪的是等了一個晚上，直到現在，也沒有等到小玉不吃魚的消息，分明之前那麽緊張。“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一陣槍響和好幾顆手.榴.彈、燃.燒.瓶落地的聲音，頭頂突然出現恭喜的祝福詞，很明顯ginger拿下了這局比賽。但是……池遲看了眼積分排行，仍然覺得很懸。正如顧湞所說，隊友拖後腿，ginger精神力的狀態不佳，前麵五把的場麵都非常尷尬。第一局：狙擊手架槍沒找好位置被殺，自由人上去救人時也被帶走了，隊伍排名十，積分3.2。第二局：突擊手對槍失誤，指揮官ginger被圍攻，隊伍排名第十四，積分2.1。第三局：前期占點與日本兩個隊伍發生衝突，自由人和突擊手提前被淘汰，指揮官ginger帶著狙擊手保守打法進了決賽圈，隊伍排名第三，積分3.8分。第四局：打團掉一，指揮官ginger帶著隊友安全活到最後，隊伍排名第一，積分4.5。第五局：指揮官ginger被針對，另外三個隊友跟不上被團滅，隊伍排名第八，積分3.1。第六局：狙擊手拖後腿沒架好槍，全隊被圍，隊伍排名第九，積分2.7。目前總積分19.4，總排名第五，距離第一名差3.3分，相當於是算得上優秀的一局的分數，如果他們可以在接下來的每一把都打出優秀成績，並且在第一名並不出彩的情況下，也是有拿到第一名的可能。但是這太難了。第七局：指揮官ginger帶領隊友四輛車拉槍線進圈，被早就守好的敵人逐一攻破，排名第七，積分3.2。由於第四名在開局就被他們滅了，他們順利從第五名爬了上去一位。這還遠遠不夠，第一名這把發揮良好，拿了3.6的高分，距離仍然在被拉開。池遲看著瘋了一樣刷屏的彈幕，各種語言，有鼓勵，有失望，有喪氣發言，更多的是謾罵和嘲諷。不過，他看到了一條華國粉絲的留言。【千夫所指：粉dad兩年多了，從小戰隊到現在的明星戰隊，除了g神以外的所有成員裏裏外外都換了一遍，現在的dad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存放著夢想和少年熱血的地方，被資本侵蝕透了。以前的dad為我們贏得了兩次世界級的榮譽，現在的dad改頭換麵，那些後來者拖了g神的後腿，要罵就罵資本，要罵就罵另外三個傻x！去你媽的王峰伍榮光朱子祺，都她媽去死吧！】這條彈幕看起來有些虎頭蛇尾，煽情到怨恨，足以看出這位粉絲心中情感的轉變，簡單來說，本來想退一步，結果越想越氣，然而對ginger的喜愛，真得不能再真。池遲慢慢關了彈幕，看著盯著國旗標誌和id名字的ginger緩緩陷入沉思。剩下三局dad雖然開始力挽狂瀾，但還是錯失冠軍，總積分排名第三，拿到了季軍。場內為本次世界賽冠軍響起熱烈的歡呼聲，一陣又一陣，震耳欲聾到幾乎能掀了這整個場館，不過更多的還是為自己的所支持的戰隊而沉默。台上領完獎，選手們又按照順序一個個發言，不知道為什麽，ginger選擇了最後一個，等到他拿起話筒的時候，周遭一切安靜下來。很多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眼角泛著淚花，等待著ginger親口來打破這個沒有奪冠的虛幻夢境，ginger卻給了他們更為沉重的一擊。站在台上聚光燈下的高瘦青年，與池遲記憶中的人身影交疊，匯聚成了一個完整的個體。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指觸碰上麵具，將其摘下，露出那張時間並未曾留下過什麽痕跡的臉，鳳眼狹長，挺鼻薄唇，雖有疲倦之色，但神動時倨傲冷冽，且並不讓人心生抵觸，這是屬於東方男人的古典魅力，引得全場一片驚歎。這其中大部分原因並不在於ginger的容貌，而是不少人認為ginger長相醜陋難看，所以把模樣遮掩。池遲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心仍是重重跳了一下，無意識攥緊指尖，猛地從全息艙內站起來，想要離場。“從今天起，ginger就退役了。”微顫的聲音被無限放大，傳到場內每個人的耳裏。所有能聽懂中文的人都愣怔了一順，而聽不懂的也開了翻譯，或者是詢問旁人了解，掀起了竊竊私語的嘈雜。“g神，你開什麽玩笑？”“g神，你說什麽胡話呢？你被人奪舍了吧！”“才二十，退什麽役？胡扯！我不相信！”“g神！不要退役啊！”“這玩笑開得太大了！”“不過是得了一次季軍，別灰心啊！下次再拿冠軍回來就好了！”不知道是誰起頭喊了一聲，其他人也跟著喊起來，仿佛看不見的銀絲，縱橫交錯在一起，麻亂難解。“我沒有開玩笑，一如既往，很感謝大家的支持和喜歡，也有很多老粉與dad一起走過了足足兩年的輝煌，見證dad的崛起，和家人沒有什麽區別，謝謝，真的，萬分感謝。”ginger麵向華國區的粉絲們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的眼眶濕潤，嘴唇被半咬到發白，鬆開時血色仍然淡薄。他說：“退役是個人選擇，因為身體原因沒有辦法再繼續打下去，相信大家也看到了此次我在賽場上的頻頻失誤和力不從心，所以請大家不要怪罪任何人。”“就這樣吧……我走了。”沉默了一瞬，ginger再次鞠躬，這一次沒再說話，而是轉身離開。他的背影挺拔，卻像是有千斤重物壓在其上，帶來脆弱的單薄感。印有dad戰隊logo的隊服被ginger脫了下來，直接搭在了路過的全息艙上，又忽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那重擔神奇地消失了。得到季軍並非沒有遺憾，但這已經是他拚盡全力的結果，而且就對戰隊和隊友早已失望透頂，沒有歸屬感，這便不是屬於他的dad，追逐的自然也不是他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