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驍上了車,沒向秦州打招呼,徑直往後頭的位置去,雖然沒說話,但眼睛一直盯著秦州看,腦子裏想著他要是抬頭朝他看來,他也絕不示弱。然,一切隻是腦補,隨後廖旭、羅中益等演員也上了車,滿員後司機發動了引擎。等到達目的地,秦州也未曾看過他。陸驍像自己和自己較了一場勁兒,猶如拳頭捶在了棉花上,因為秦州是真沒把他當盤子菜。“演好自己的,其他什麽都別想,”江澤捕捉到他情緒,時刻提醒。“嗯,”陸驍應道。第一處外景沒出本市,在離郊區不遠的市邊緣坪山路段,這段公路不僅寬敞平時車輛也少,劇組早在開拍前便向有關部門申請了拍攝封路,為了盡量不影響周圍市民出行,一到地方,攝影組便快速進入了工作狀態,鋪臥軌搭設備...演員們在定好的酒店下榻。“陸哥,行李箱我給你放這兒了啊,要不要幫你把衣服掛起來?”小濤問。“不用掛,在這兒待不了兩天,”陸驍擺了擺手。菜菜遞水給他,將剩下的幾瓶礦泉水擱置在桌上,拍戲是吃苦,在哪兒取景劇組就在哪兒下榻,有什麽酒店就住什麽酒店,所以條件一般,她道:“陸哥,你要是缺什麽我再幫你去買。”“也不用,我看這兒附近也沒什麽超市。”陸驍開窗給房間通風。酒店坐北朝南,而他所在的房間窗戶正好是朝北,麵對著東西連貫的一段半弧形坪山路段。他眯起眼打量遠處,接著拿出手機,攝像頭對準了路上幾輛汽車運輸車,將畫麵放大,運輸車上裝載的都是警車。想來是他們劇組的道具車了。對麵房門打開,緊接著嘭一聲關上,秦州打著電話下了樓。陸驍回頭,隻從自己大開的房門處看到一抹影子,但聽那不含溫度的聲線也知道是誰。他有些意外秦州竟然住他對麵,但一進入工作最忙的便是導演。拍攝有條不紊展開。羅老師和何老的三場外景是警車內行車對話、親自出警和凶手對壘,兩天內三場戲拍完,原本說要換房挨著他住的段悅南也沒空來找他,因為也有幾個路麵的鏡頭,雖然隻有幾秒,但他一直在現場待命。這三場戲拍完,兩位老藝人先行打道回府,後頭沒他們的外景自然不需要跟拍。下午三點,陸驍在副導趙鴻彬建的劇組群裏接到了通知。轉場下一處地點。而下一組鏡頭,該陸驍上場了。作者有話要說:第35章 王八羔子第二處場景依舊在本市, 一處名為周家角的胡同巷。劇中,此處是作為凶殺案酒店後頭隔著一條街區的住宿民房間的巷子,現實中所有外景並不連接, 但電影通過剪輯會把所有場景都串聯在一起毫無違和。凶手在意識到被警方鎖定後跳了酒店窗戶, 逃進了巷子, 最後被男主鄭峰擒住。小說家徐芒也參與了追堵,他不僅想幫忙抓住凶手更想第一時間知道對方是如何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獲取了他未發表一字的作品。陸驍合上劇本, 醞釀情緒。“卡, ”副導的聲音傳來。場務也大聲喊話表示暫停,聽了對講機裏的要求後又匆匆忙忙跑向廖旭說:“廖哥, 秦導說這條不過, 再來一遍,剛才風大吹起的衣服擋臉了。”“沒問題,”廖旭道。現在拍的是廖旭扮演的鄭峰抓人把凶手摁倒在地, 前一條就拍了近兩個小時, 這一條也已經是第五遍, 而在鄭峰擒住凶手後便是銜接的徐芒上前也摁住人, 氣喘籲籲說一句“我抓到他了”融入了些許詼諧,但鏡頭得一個一個拍。江澤收回視線, 問陸驍:“等下就輪到你了, 台詞記住了嗎?”他比陸驍還緊張。“這話你已經問好幾遍了, 我真記住了, ”陸驍反過來安慰他, “你放輕鬆一點,不然我倒背給你聽?”反正這場戲他就一句話, 記不住才怪。江澤:“那倒不用。”負責化妝的老師也時刻注意著拍攝進展, 廖旭的鏡頭一過, 又給陸驍補了補妝。陸驍已經待命三個小時,作為常年蝸居在房間麵色蒼白營養不良的小說家來說,他平時陽光清爽的形象要不得,但也不用多濃的妝,樸質素顏再往憔悴了畫就行,可耐不住他怕熱一次次擦汗,再薄的妝都擦沒了。“陸驍,”副導喊他。陸驍立馬站起來,趙鴻彬領他到鏡頭處,指著巷子裏的一處矮牆作說明:“等下你就站上麵,先跳到雜物堆有個緩衝,然後再往下跳。”“好,”這是劇裏場景,因徐芒沒有追人的體力,所以隻能繞近道抄小路外加翻牆。“跳下來後注意下鏡頭,會拉一個近景,”趙鴻彬解說很到位,並且親自示範跳下來的動作,“像這樣,看到了嗎,鏡頭會在這兒,但你別直視大概給一個三分之二的側麵。”說到鏡頭,攝影組的人已經把機器都推了過來。他繼續指導:“徐芒這個人物常年不見光不運動,體弱,所以你要表現出他非常吃力的樣子,跳下來時手還磕了,需要有點表情,但這幕不用多耽擱,起來後就接著追人,懂了嗎?”“懂了,”陸驍把話一一記下,所有動作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機器到位,攝影組準備就緒。他爬上矮牆朝趙鴻彬示意:“我準備好了。”“ok,”趙鴻彬點頭,對著對講機道,“這邊可以了。”對講機的另一邊是注視著監視器的秦州,一句開始,趙鴻彬退出鏡頭外,等場記員報過鏡頭便大聲道:“3、2、1,開始!”陸驍按照剛才的指示,從矮牆上往下跳,先落腳在牆根處堆積的雜物上,再躍落到地麵。不出意料,他第一條過不了。秦州覺得他動作不夠到位,於是拍了第二條、第三條....重拍的次數越多被挑的毛病也越多,不是情緒不夠急切就是吃力的樣子顯得太假,又或是躍下那一刻太輕巧。時值夏日,頭頂驕陽。他第二十次從牆上躍下,豆大的汗珠也順著鬢角滑落,嘴裏輕撕了聲,因手“擦破皮”而皺起眉頭,抬手查看的瞬間對鏡頭露了大半側臉,隨後他站起來就跑,隨著副導一聲“卡”才停下。菜菜急忙撐傘跑上前為陸驍遮陽。午後日頭西斜,正好打滿巷子,光是站著看的人都已汗流浹背,更別說是一遍遍重複著翻牆拍戲的人。“陸哥,你趕緊喝點水,”小濤擰開水杯蓋子遞上。陸驍喘著粗氣,接過杯子大口灌水,目光卻一直凝視在趙鴻彬臉上,副導表情沒鬆懈就意味著他這一條又沒過,還得重來。果然,趙鴻彬對著對講機道了聲好後走向他,說:“還得再來一條,前幾條秦導都說你感情不到位,體力弱是表現出來了,但還差點意思。”“好,我再接再厲。”“行,那你先休息一會兒,我看你累得也夠嗆。”趙鴻彬指向一旁的休息躺椅。大約是看到他動作,明白副導在說什麽,對講機裏傳來冰冷無情的話:“先別休息,保持這個狀態再試一條。”秦州發了話,哪有人敢不從。陸驍咬牙切齒,將水杯往助理手裏一塞,大幅度動作讓裏頭的水也打晃濺了出來,心裏唾罵了秦州上百遍。老說差點意思差點意思,聽著總覺得像故意公報私仇,但轉念一想,魔鬼導演出了名的嚴厲,拍他電影幾乎每個人都受罪,這麽一想應該是一視同仁。自己開解了自己,他重新爬上牆頭。“90場21鏡,”場記員報數。隨著一聲開始,陸驍躍下矮牆,日頭曬得他有些晃神,先前副導說他體力弱翻牆吃力這點已經表現出來,實際他不是演出來的,而是真的沒體力,誰跳二十遍牆還能精神奕奕?何況平時沒有健身的愛好,體能是真菜。不帶停歇躍下雜物堆,陡然眼前一黑,接觸地麵的瞬間腳崴了,因為腳崴,導致身形傾斜,原定的動作手掌撐地麵變成了手肘磕地麵,這下當場見血。而副導不喊卡就意味著秦州不喊卡。沒叫停,就得繼續演。他咬牙爬起來崴著腳向前跑,直到出鏡頭,那聲“卡”才降臨。監視器後。廖旭也搬了把椅子坐在秦州身旁觀看,陸驍很努力,每次指出的不足處都會盡力去改善,而且真實的體力不足的狀態也越來越接近秦州想要的效果,然而拍戲是真很折騰人,尤其在秦州手底下。他為陸驍說好話:“我看這條不錯,怎麽也能達到你心裏預期的八十分了,你看他手還....”啪!秦州手裏的劇本砸在桌上,沉著臉起身繞過監視器。周圍人一震,知道導演要罵人了,頓時鴉雀無聲。機器攝像頭還對著陸驍,監視器裏,男助理小濤扶住他,菜菜幫他卷起了左手的襯衫袖子,江澤則招呼了隨行的醫護幫忙處理傷口。幾個人都圍著陸驍。而最後迎麵走來那位讓在場人員崩緊了皮,涼薄眼底氤氳慍怒,秦州上來就是對著陸驍嗬斥:“你腦子在想什麽?”陸驍也來氣,壓著火說:“抓凶手。”“你是警察嗎?”秦州質問。這話讓陸驍一噎,真問倒他了,他的確不是警察,抓凶手不是他的義務,可是這場戲不就是小說家幫忙抓凶手,所以腦子裏不想著抓凶手還想著什麽,他有些茫然。秦州麵色越發冷然:“是不是水喝多了漫進了腦子?”這個陸驍能回答,猶如軍人報數:“不是!”江澤膽戰心驚,真怕他們再吵起來。秦州也不打算隻是數落他而讓拍攝的進度一直停留在原地,提醒說:“你現在是徐芒,你要擔心萬一抓不到人作品泄露心血白費怎麽辦?想想劇裏背景!我是白寫了嗎?你為什麽要幫忙抓人,你的一切出發點是作品!而你的眼神告訴你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不是每條都沒有滿意的點,但每條都有不足的瑕疵,補了這兒漏了那兒,那些滿意的部分都不能集中到同一幕鏡頭。這是讓秦州非常火大的地方。陸驍醍醐灌頂,想起了小說家一心想逮住人的初心。而且徐芒遇到了寫作瓶頸,不知道筆杆下的案件下一步該如何推進,他沒有真實的殺人經驗,而正巧有一個人按照他幻想的手法來殺人,所以他急切想知道瓶頸之後對方會怎麽想怎麽做。他把作品當命。而他演著演著,因為太累把初衷給忘了,現在回想,自己眼神裏可能除了覺得疲憊沒多少擔憂焦慮的心情在裏頭。“按照上一條的狀態,我要你把情緒帶上來。”江澤想幫陸驍說幾句,起碼休把傷口處理完,還沒開口,陸驍便道:“明白了,我可以馬上接著拍。”雖然很累,但他心裏的鬥誌沒滅,不信自己真拍不出一條能讓導演滿意的。“準備!”秦州冷喝。攝影、場記、補光人員...也立馬再次進入拍攝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