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梆米兒在電話那一頭聽到我的聲音時,有點驚訝,她也許沒想過會是我吧?


    “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呢?”我說。


    她爽快地答應了。我們在咖啡室裏見麵,她帶來了一張有她簽名的海報。


    “那個人是你的朋友嗎?”她問。


    “他是一位麵包師,是你的歌迷。我有求於他,所以要用你的簽名去交換。”


    “這樣幫到你嗎?”


    “已經可以了。”我說。


    她脫下外套,外套裏麵,是一件深藍色的、長袖的棉衣,上麵印有香港大學的校徽,領口有個破洞。這件棉衣,不是似曾相識嗎?看見我盯著她身上的棉衣,葛米兒說︰


    “這件舊棉衣是我從林方文那裏偷偷拿走的。穿著他穿過的衣服,那麽,雖然分開了,卻好像仍然跟他一起,是不是很傻?”


    斐濟人都是這樣的嗎?威威跟葛米兒分手的時候,吃了莫紮特,讓它長留在他身上。幸好,葛米兒比威威衣冠文物一點,她沒有吃掉林方文。


    “你們還有見麵嗎?”我問。


    “我們仍然是工作的夥伴,也是好朋友。”然後,她問我︰“你會回去嗎?”


    “不會了,我已經有了我愛的人。”我說。


    “我不了解他。”她淒然說。


    “男人不是不是用來被了解的。”


    “是用來愛的?”她天真的問。


    “是用來了解我們自己的。”我說。


    我終於用葛米兒的海報換到了cannele的秘密。它的外衣,因為顏色像老虎身上的斑紋,所以又叫作虎皮。這層外皮是要用雞蛋、牛油、麵粉和砂糖做的。至於裏麵的餡料,是用乳蛋糕粉做的。乳蛋糕粉與玉桂、白蘭地和牛奶的分量,也得靠經驗去調配。


    對於從來沒有做過蛋糕的人,那是一個很複雜的程序。想要做兩、三次便成功,更是天方夜譚。


    當我重複在家裏做那個蛋糕的時候,我一次又一次的問自己,我找葛米兒,到底是因為我想得到做那個蛋糕的方法,還是我想從她口中知道一點點林方文的消息?


    梆米兒回去之後,會告訴林方文,我已經有所愛的人了。我就是想她這樣做嗎?我們因為她而分開。到頭來,她卻成為了飛翔在我們之間的信鴿,傳遞著別後的音信。


    夜裏,我把那個風景水晶球從抽屜裏拿出來,放在床邊。我再不害怕看見它了。水波之中,心底深處,飄浮著的,是一段難以忘懷的回憶。


    13.


    “好吃嗎?”我問韓星宇。


    他吃著我親手做的cannele。


    “是在崇光買的嗎?”


    “是我做的。”


    “不可能。”他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真的﹗我嚐試了很多遍才做到的。”我把他拉到廚房去,讓他看看剩下來的材料。


    我沒騙他,我已經不知道想過放棄多少次了,因為是為了自己所愛的人而做,才能夠堅持下去。


    “怪不得味道有一點不同。”他說。


    “哪一個比較好吃?”


    “如果說你做的比較好吃,你會不相信。可是,如果說麵包店做的比較好吃,你又會不高興。這是智力題啊﹗”


    “那麽,答案呢?”


    “我會說你做的比較好吃。”


    “為什麽?”


    “這樣有鼓勵作用,下一次,你會進步。終於有一天,你會做得比麵包店裏的好。”


    “嗬﹗其實你已經有答案了﹗”


    他抱著我,說︰


    “我喜歡吃。”


    “對你來說,會不會是繼巧克力曲奇之後,最難忘的美食回憶?”


    “比巧克力曲奇更難忘。”


    “不是說回憶裏的味道是無法重尋的嗎?”


    “可是,也沒有第二個你。”他說。


    我想起他和傅清流下的那一盤圍棋,在我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時候,勝負已經定了。我們的愛情也是這樣嗎?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已經成為了相依的人,已經沒法找到另一個了。回憶是不可以代替的,人也不可以代替。然而,舊的思念會被新的愛情永遠代替。


    “你去過法蘭西的布列塔尼嗎?”我問。


    “沒有,但是,我有一個美國同學娶了一位法蘭西女士,他們就住在布列塔尼,聽說那是個美麗的城市。”


    “你見過有回轉木馬的餐廳嗎?”


    “沒見過。”


    “布列塔尼有一家有回轉木馬的餐廳。聽說,木馬就在餐桌的旁邊。”


    他興奮的問︰“真的?”


    “聖誕節的時候,我們可以到那裏去嗎?”


    “好的,我安排一下。”


    “你真的可以走開?”


    “為什麽不可以呢?聖誕節,大家也放假。我們還可以在布列塔尼過除夕。”


    我就是想在那裏過除夕嗎?對於除夕之歌的思念,也將由布列塔尼的回轉木馬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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