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沒忘記還立在一邊的少年,轉頭朝人溫聲道:“那你記得好好養傷,我有事就先走了。” 紀揚藏在厚厚鏡片之下的眼睛抬起來,隻飛速看了他們一眼,又立刻低了下去。 他就站在這裏,卻與這些人的鮮活世界格格不入。 紀揚側開身體,沉默地給他們讓路,二人說笑著走遠,風裏送來他們的聲音—— “禮哥,剛剛那人誰啊,打扮好像很奇怪。” “別亂說話,是我之前在路邊救過的一個小孩兒。” “哦……禮哥你就是太善良。我告訴你啊,救人不能亂救,上次我還看到一個社會新聞說……” 民警早就追了過來,看見紀揚在和人說話,便沒有上前,一直在不遠處候著,等人走了,才頂著一腦門汗走過來,說:“剛剛你朋友啊?” 紀揚搖了搖頭,“不是。” 說完,又轉頭看了一眼住院部大廳,隻是輕輕一掃,沒有看到自己想見的人。 本就憑著孤勇才一往無前的衝勁消失,渾身的血液冷下來,紀揚輕輕說:“不好意思,我們走吧。” 臨近中午,temp的戰隊經理曹岩在“淮揚人家”訂了一桌位子。 光聽這名字就知道,淮揚菜,以清淡鮮美著稱。 簡洋洋一向嗜辣,聽到這飯店名字就要暈倒,大聲嚷嚷著:“我不要!我抗議!我在醫院已經夠慘了,嘴裏都能淡出個鳥來,出院了還要吃這種東西,你們有沒有人性!” 正鬧著,簡洋洋就感覺自己被人呼了一把腦袋,一回頭,發現是他們那個脾氣火爆的教練。 徐煒瞪著眼睛:“你才剛出院,就是要好好養!要不是看你在醫院呆了這麽久,今天哪有時間出來吃這頓飯,你還抗議,再抗議就回基地吃!” tp基地的廚師是景家特意請來的,同時還是個營養師,為了隊員們的身體健康,保證他們在賽前身體不出問題,油鹽嚴格控比,營養非常均衡,因此那味道也是不怎麽好說。 簡洋洋果然慫了,之前他就是因為受不了食堂天天偷著點外賣,再加上那次叫景牧野給他們帶的燒烤,胡吃海喝,這才鬧了回大的。 “吃就吃。” 簡洋洋十分能屈能伸,立刻在桌前坐下了。 包廂裏坐滿了人,氣氛鬧哄哄的,除了梁成今天因為家中有事沒來之外,其他人都差不多到齊了。 景牧野因為去停車最後一個到,一推門,包廂裏的聲音就靜了片刻。 簡洋洋原本正低頭拉著賀新年在那熱火朝天地研究著什麽,抬頭看見隊長進來了,立刻縮了縮脖子,就好像小孩幹了壞事見了家長。 “來啦。” 徐煒朝他一招手,“坐這。” 景牧野掃了一眼包廂,最後坐到徐煒和溫之禮的中間。 溫之禮將菜單遞給他,一邊說:“已經點了幾道菜讓後廚先做了,你看看,還要不要再添點什麽。” 景牧野將菜單一推,“我什麽都行。” 說完,朝簡洋洋那邊道:“說吧,又背著我幹什麽了?” 語氣很隨意,就是眼眸的弧光很銳利。 簡洋洋一抖,原本應該早就咋呼起來的賀新年低著頭沒說話,他戳了戳賀新年,沒戳動,便大聲道:“隊長!我不在的時候有人罵你罵得好凶!” 景牧野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是嗎,罵我什麽了?” 簡洋洋高聲道:“他們說你看走眼,拉攏aspen那個演員狗,然後就有好多營銷號下場帶節奏,現在黑子們都在趁機噴你!我剛剛還和他們大戰三百回合呢……” 聽到這裏,曹岩不由得推了推眼鏡看過去,“你也罵人了?” 簡洋洋小小聲:“那……那不是他們說得太難聽了。” “再說了,我這是為了隊長打抱不平!憑什麽他們能罵人我不能罵回去啊。”說著,簡洋洋再次撞了一下賀新年,“新年,嘶,新年你說句話呀。” 賀新年垂眸看著手機裏的論壇內容。 那些帖子他已經翻來覆去看過很多遍,沒想到今天簡洋洋一回來就拉著他討論這件事,他被迫跟著說了幾句,現在又被簡洋洋拉著當同夥。 “你別扯著人家新年。” 經理曹岩跟著拿出手機去看賀新年的賬號,聲音一沉:“簡洋洋你拿的大號?” 簡洋洋立刻抱頭,“微博上有人罵我我隻是頂了兩句,沒罵人!我在論壇對罵的是小號!” 景牧野悠悠下了定論:“照價扣工資。” “隊長!” 簡洋洋一聲哀嚎,“我是為了你才一時氣憤!” “照樣扣。” 景牧野不為所動,垂著眸繼續喝茶:“這幾天注意一下言論,別刷軟件,有人罵就任他罵。” 徐煒一隻手搭在景牧野的椅背上,大喇喇靠坐在那裏,插了一句話:“嘖,以後還是少挖點野草,什麽都不知道,一不小心就惹一身騷。” 溫之禮倒是有些惋惜,說:“那直播我也看了,那個aspen確實很有天賦,要是沒出以前那事,現在估計……” 簡洋洋立刻道:“品性不行,就算是天才也不能要啊,誰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再賣一次隊友。” 說完,抬頭看向景牧野,“對吧隊長。” 包廂裏安靜一瞬。 景牧野“嗯”了一聲。 賀新年低著頭,手中死死握著手機,始終沒有說話。 人們都說互聯網沒有記憶,但是2年過去,當“紀揚”這個名字再次出現在大眾視野,依舊遭到了全體電競粉絲的抵製與謾罵。 哪怕aspen在比賽裏貢獻了那樣精彩的操作,展現了那樣驚人的天賦,除了一小部分新晉的電競女粉在為他可惜之外,其他人都是無腦噴,仿佛抓住了一個值得宣泄的出口,直將紀揚罵得好像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又有誰記得,紀揚曾經也是令無數人瘋狂的少年天才? 僅憑毫無證據的“開掛”二字,他們就將紀揚貶到了泥土裏,當年的禁賽真相,又有誰知道? 包廂裏的氣氛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了下去。 簡洋洋撓頭看了看隊長,又看了眼不知在想什麽的賀新年,一頭霧水。 還是徐煒看氣氛不對,突然打著趣說道:“哎,你們可別說啊,光看你們隊長平時那個生人勿近一臉不好惹的樣子,誰能想到還是個長情的。” 眾人的目光頓時看過來。 徐煒說:“你們是不知道,2年前戰隊剛組起來那會兒,有一回我們和人在酒吧談事情,你們野哥被裏頭一個搭訕的男人下了藥,那時候誰能想到啊,正經酒吧裏,男的給男的下藥……” 簡洋洋頓時兩眼放光:“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 徐煒用揶揄的眼光看著景牧野,“然後估計就是有了什麽其他豔遇,還被人用假的電話號碼糊弄,事兒幹完人跑了,他找那人找到現在,可一直沒放棄呢!” “刺……刺激。” 簡洋洋目瞪口呆,最後大著膽子朝景牧野豎了個拇指。 “野哥,夠純情!” *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19章 vol.19 不是賀新年不好,隻是賀新年不夠好。 其實以前那事兒tp戰隊的幾個人基本都知道。 除了後進來的梁成簡洋洋賀新年等人,誰沒見過景牧野當年找人那模樣。 他幾乎將那酒吧翻了個底朝天,逮著人家老板要來員工花名冊,拿手機號碼一個一個地對,沒找到,便天天蹲守在那裏,足足蹲了一個月。 要不是後來tp逐漸步入正軌,成員也基本上差不多到齊,曹岩跑來酒吧將人拽回去搞封閉式訓練,景牧野不知道還要找多久。 即便是後來,tp賽事多任務重,幾乎全天熬在訓練室,他也沒放棄,趁著比賽的空隙斷斷續續地找,這兩年內,用自己的人脈手段,將h市大大小小的各個酒吧篩了遍。 找到後麵景牧野自己都魔怔了,一遍一遍回想,甚至覺得那天發生的事情說不定隻是自己的南柯一夢。 要不然,怎麽會恰好在那個時候、恰好出現一個瘋狂踩在他xp點上的少年、又恰好那人用那樣深情的目光渴求他,導致他多年來引以為傲的自製力瞬間崩塌,在藥物的催發下幹出那種禽獸不如的事呢? 就連那人最後逃跑的樣子都像極了童話世界裏的灰姑娘,那麽慌慌張張、匆匆忙忙地縱身一躍,消失在一輪冷月之下,從此人間蒸發。 對於這件事,景牧野是向來不遮掩的。 所以即便徐煒將這件事拿出來打趣,簡洋洋調侃他“純情”,景牧野都隻是坐在那兒,表情裏帶著淡淡的笑意,手指不斷地繾綣撫過杯沿,任由他們繼續將這事兒說到天花亂墜。 一頓飯吃到一半,景牧野借著上廁所的功夫出去抽煙。 自從上次在世界賽場上失利,他們拿了第二與世界冠軍失之交臂,之後他的煙癮便重了起來。 其實他也不像徐煒他們說的那樣,真就什麽都不在乎。 電競這行業不比其他職業,事業上的巔峰期就那麽幾年,花期也更短,可能到了25歲,就會因傷病、身體各項素質指標的下降,而被這個賽場淘汰。 就好比梁成,過往的技術再好,再過硬,到了時候,該下場就是得下場,不認命也得認。 所以他迫切希望,能在這個最好的時候,拿到該屬於他、屬於tp的那座獎杯,而不是一次又一次衝擊失敗,到最後失了意氣。 至於……那個找不到的人,景牧野眼前又浮現起那雙眼睛。 唇齒間,他用力地咬緊了香煙的過濾嘴,幾乎是有些夾雜著恨意地想著,有本事他就真的躲好了,這輩子都別讓他再找到。 古色古香的飯店長廊上,景牧野手肘支在欄杆上,微仰著頭,背脊懸空靠在那裏。一個又一個煙圈從口中吐出,很快便飄散開來。 賀新年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隻覺得長得好看的人做什麽都是賞心悅目的。 景牧野是這樣,他以前的好兄弟也是這樣。 定了定心神,賀新年走過去,輕聲叫了一句:“野哥。” 景牧野側頭,利落而極具美感的下頜線因此凸顯出來,他知道賀新年也是煙槍,便沒掐煙,隻是微微抬了眉,問:“怎麽了?” 賀新年笑笑。 他走過去,同景牧野並排站在一起,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煙和火機點燃了,火苗一閃而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之後吐出來,才說:“那個aspen……你真的喜歡他的操作?” 景牧野垂眸看了賀新年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