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共場合哭,陳雙麵子上過不去,要是遇上同班更尷尬。他逐漸平複自己的情緒,像在賽場上,將外放的情緒往回收。一方麵是不好意思,另一方麵,他怕勾起屈南的悲傷。  自己是有一個兄弟,屈南是有過一個兄弟。  “好了,我沒事了。”他笑了笑,“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我哭過。”  “我能告訴誰?”屈南懂他的意思,陳雙是怕自己難過,“要是讓陸水知道,他一定要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  “可是我沒想到他和北哥關係這麽好,總感覺……北哥知道的事比我多。什麽搭檔,什麽那小子……都是誰啊?”陳雙捏住自己微紅的鼻頭,“那個……”  “嗯?”屈南笑著看他,“什麽事?”  “北哥……”陳雙小心翼翼地試探,“他還在嗎?他說,如果他沒了,你會知道。”  屈南沉默地收了手,幾隻在首體大稱王稱霸的大喜鵲剛好落在他們上方的梧桐樹上,樹葉透出的斑駁光影將他的臉藏了一半。  “他還在。”最後他慢慢說出這三個字。  說不出因為什麽,陳雙竟然鬆了一口氣。如果北哥走了,自己都沒有和他好好告別。他的人生莫名其妙開始,千萬別走得悄聲無息。  “那我給他過個生日吧。”陳雙輕輕地說,怕吵醒屈南似的。  光影當中,屈南笑著點了點頭。“好的。”  北哥的生日在6月6日,剛好是陳雙最擔心弟弟的那幾天。早晨他和媽媽通過電話,將四水考試的注意事項依次再重複一邊,嘮嘮叨叨簡直就是個老媽子。他不擔心弟弟的成績,體考分數足夠,又有得獎記錄,全市的名牌大學認四水挑,想上哪一所都可以。  他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沒陪著他,四水心裏會不好受。  到了下午,陳雙趕在吃晚飯之前給蛋糕店打電話。“您好,請問我要的蛋糕做好了嗎?”  “上午就做好了,您沒打電話,我們也不敢送。”  “那……那您現在可以送了,我一直在上課。”陳雙朝校門疾走,“還是老地方。”  “好的。”店員說,“生日蠟燭還需要嗎?餐具是幾人份?”  “餐具是……多人份。”陳雙說,這個生日蛋糕自己和屈南仍舊吃不到嘴裏,還是要送到教練辦公室,“普通的蠟燭可以不要,但是我強調的那個雙子座蠟燭,請您務必給我裝上,那個特別重要。”  “好的,雙子座蠟燭,我這就派人給您送去。”店員將電話掛斷。  陳雙同步抵達東校門,不一會兒就看到蛋糕店的店員拎著盒子跑過來。他們在傳達室交接完畢,陳雙再拎回宿舍,隻不過這一次走向屈南的宿舍樓。  “這麽大的蛋糕?”屈南等在樓下,“雙層的?”  “嗯,反正咱們學校教練多,一人一口不浪費。”陳雙跟著他進了樓道,曾經無比向往的小咖啡廳和三明治販賣機映入眼簾,但是備賽期間不允許喝黑咖啡了。  “你給我過生日都沒有買這麽大……”屈南又看了一眼蛋糕盒,“你給我買的隻有一層。”  “啊?”陳雙在他後麵,上台階時剛好看到屈南的臀部。  “北哥的蛋糕比我的大啊。”屈南邊走邊嘀咕,“唉,不過沒關係,我被比下去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北哥看得懂深奧的哲學書籍,會陪著陸水下國際象棋,還被邀請年底去看跳水比賽。我沒事,我有一個小蛋糕就知足了。”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剛好走到宿舍門口,陶文昌正要去找俞雅,聽得打了個激靈。“南哥,北哥知道你連他的醋都吃嗎?你就是欺負北哥沒法動手打你。”  陳雙聽完陷入沉思,什麽,難道屈南剛才是吃醋了?  不會吧?  “我沒吃醋啊,我隻是……算了,我沒事。”屈南看向陶文昌,“你怎麽還不走?俞雅到了麽?”  “她說正在路上,我倆現在牛郎織女似的,見一麵需要跨越大江南北。”陶文昌回答,也準備走了。這就是近距離吃瓜的代價,關鍵時刻要當大堅果,有當電燈泡的嫌疑時就要立刻消失。  小基佬的世界真可怕,你們隻有基情,沒有人性。  宿舍隻剩下兩個人,陳雙把蛋糕放在屈南的書桌上。“你別多想,北哥難得過一次生日,隻是……”  “隻是他今天沒有來。”屈南替他說完了後半句,“對不起。”  “這有什麽對不起的,他替你過,你替他過,這不是很好嘛。”陳雙將蠟燭拿出來,“他拿走你的雙魚蠟燭,你把他的雙子拿走。”  屈南從陳雙手裏拿過它,小小的一個,和雙魚蠟燭差不多大。隻不過自己那個是兩條相互追逐的魚兒,這個是兩個手拉手的小男孩兒。  雙子座……雙子。  “謝謝。”他抬起頭,很久之前,自己就不明白生日的含義了,最後一個生日是哥哥陪著自己過,生日之後,哥哥走了。  “不謝,我隻是……”陳雙將蛋糕盒打開,裏麵是一個雙層蛋糕,主體淡藍色,“我隻是不想讓誰留下遺憾。”  “北哥還沒走,我知道。”屈南用這種方式告之世界他還放不下,這確實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如果他知道有人給他過生日,一定會非常高興。”  說話時,屈南將雙子蠟燭放在了蛋糕旁邊,從抽屜拿出一個很舊的金屬打火機。這是北哥買的,用了好多年,他以前雖然不怎麽出來,可是現實中卻有他存在過的痕跡。  火苗點亮的一瞬間,屈南鼓起勇氣,回憶起那一天。  “我最後一次生日是我哥陪著過的。在家裏。”屈南笑了笑,“他比我大很多歲,我很黏著他,也很崇拜他。在我心裏,他永遠不會倒下。”  陳雙默默聽著,將白色的塑料刀遞給了他。  “那天,他也是這樣把刀給了我。”屈南笑得很快,“他讓我自己切蛋糕,我說哥哥幫我切,他說我長大了,要學會自己切。”  “我幫你切。”陳雙馬上伸手過去,要把刀拿回來。  “不用。”屈南卻將手一抽,“我自己來吧,終歸是要學會的。”  白色的蛋糕刀嵌入柔軟的奶油當中,當它往下割,平整的奶油表麵出現了一條下陷的痕跡。淡藍色像被揭開了一條縫隙,露出裏麵巧克力色的蛋糕胚。  “以前我覺得這件事很難。”屈南說,一顆巨大的眼淚啪嗒掉在了蛋糕上,碎在了奶油上麵,“其實也沒有那麽難。”  陳雙捏緊了拳頭,屈南果真又瞞過了所有人,即便他開始進行左側助跑訓練,還是沒有放下。如果換成自己呢?是四水出了事,自己會怎麽樣?  可能直接瘋掉,或者活成另外一個四水的樣子。  “祝北哥生日快樂,這個蠟燭我先替他收好。”屈南用掌根壓了壓眼窩,“現在我可以吹蠟燭了。”  他彎下腰,吸了一口氣,朝著兩個拉著手的小男兒呼過去。跳動的火苗熄滅,他把蠟燭摘下來,抽了一張餐巾紙擦幹淨,包好,放在左側抽屜裏。  這個抽屜是給北哥留的,裏麵放著他的生活用品。  “要不你哭一場吧。”陳雙忽然抱住他,“你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別總是這麽憋著。哭完就好受。”  屈南搖了搖頭。  “我不會笑話你的,男人也可以掉眼淚,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陳雙好心疼,“我難受的時候也哭。”  “我不想哭,哭不出來,我不會痛痛快快地哭。”屈南很無奈,真是麵具戴久了就摘不下來,“我哥很少哭,所以我從小就開始模仿他。隻不過他比我堅強,我很容易掉眼淚……但是現在你讓我嚎啕大哭,我已經不會了。”  你從小模仿他,可是你也沒少哭啊。陳雙心說,和屈南緊緊地抱在一起,輕輕地說了聲北哥生日快樂。  但是北哥一直沒有出現,直到四水高考結束。  那兩天給陳雙急得嘴裏生了口瘡。出不去,幹著急,半小時就要和媽媽聯係,幾分鍾看一眼時間,計算四水現在應該寫到哪道題。王靈芝時刻陪伴,反而覺得兒子不來是對的,人家四水好好的,心態別提多穩定,但是哥哥一緊張他就緊張。  兩兄弟有奇特的情感鏈接,相互影響著。  考試那兩天出奇得熱,全市進入酷暑暴曬。不僅高三考生吃苦,體育生也苦,竟然有男生中暑暈倒,所有人挪去室內館跑步。資格賽晉級選手單獨成隊訓練,跳高就4個人,陳雙跟在屈南身後。  又過了幾天,他的口瘡才開始愈合。  “多喝水。”上午的訓練結束後,屈南將一瓶礦泉水遞給他。  “我喝了好多,肚子撐喝不下。”陳雙拿過來擰開,又扔回去,“你喝。”  “一瓶水還讓來讓去的,你倆肉不肉麻?”陶文昌和白洋坐在旁邊落汗,“四水最近怎麽樣?”  “我讓他在家休息幾天再來看我。”陳雙放鬆不少,現在就是等著出成績,然後幫四水報誌願,必須首體大,“今年9月份我弟就來了。”  “那四水可是咱們學校第一批遊泳體育生。”白洋拉陶文昌起來,“對了,昌子,你是不是說過,俞雅有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房親戚弟弟,也想考咱們學校?”  “是啊,遊泳的。人家高海拔地區的人到咱們低海拔來,我都怕那小子醉氧直接暈了,到時候還不是我照顧著。”陶文昌站起來,“走吧,吃午飯去。”  4個人收拾好運動包,每個人的包上都有學校全名和校徽,不知不覺間,陳雙已經成為了最後防線中的一員。這時校園裏的人最多,下練的、下課的,都急匆匆地趕往食堂打飯。  陳雙和屈南並排走,隻是走著走著,前方十幾米的一個人很眼熟。  一開始,他以為這是本校的教練,但是再一看就不是了。  那身教練服已經破舊不堪,最起碼是二三十年前的款式,顏色褪盡。上麵的字全部模糊,拉鎖也壞掉了。  穿著這身衣服的人,高高瘦瘦,走走停停,像是在回憶什麽,又像在尋找什麽。  是屈鵬!陳雙、陶文昌和白洋同時認出了他。  屈南比他們三個更先一步認出來,因為那是自己的父親。  這怎麽辦?他怎麽來學校了?是不是屈南的姥爺沒看住,讓人跑出來了?陳雙剛想和白隊商量,讓他們帶屈南回宿舍,自己把屈鵬送回家。  “向北?”不料屈鵬已經看到了兒子,他欣喜若狂,又重拾至寶,在所有學生的好奇打量下奔向了屈南,“向北!可找到你了!”  屈南愣在原地。  --------------------  作者有話要說:  提示:陶文昌說的這個高海拔遊泳男生,就是他大三那年要帶的小基佬,姚冬。文案《單向泳道,雙向重逢》文案已開,歡迎收藏。文名可能會改,破鏡重圓,攻受都是蝶泳運動員。  又又:北哥說過的那小子究竟是誰啊?  顧風:我。第165章 自己應當放下  四周的學生原本走走停停,隻是在屈鵬開口之前,就已經注意到這個奇怪的人。  他像是時空穿梭而來的,可是又不是衣衫不整。他的衣服隻是太舊,但是依稀能看出是一身被珍愛的服裝,熨得平平整整。  他的身高哪怕走在滿是運動員的體院裏,仍不遜色,如果不是神情恍惚,很多人都要誤認這隻是學校裏的一個普通教練。  可是當他衝向屈南時,那些原本還在走路的學生,紛紛停下了。通往食堂的路仿佛擁有了凝固的超能力,將每個人都牢牢地粘在原地。  那個奇怪的人衝向了他們熟悉的屈南,嘴裏喊著的卻是另外一個人的名字。要是真的認錯人也就算了,屈南的反應明顯就是互相認識。  他抓住的是屈南,口口聲聲叫著的卻是……屈向北。  其他學院的人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可是體院的人,聽到這個名字簡直是如雷貫耳。屈向北,當年稍縱即逝的跳高天才,為首體大爭奪了第一塊跳高金牌,也就是從他開始,新的時代開啟,背越式跳高正式成為了首體大的優勢項目。  連續五屆蟬聯金牌。他是一個傳說。  可是誰也不知道屈向北為什麽突然退役,退役之後又去了哪裏。現在這個人竟然抓住屈南叫屈向北,他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每雙眼睛都在看,仿佛在安安靜靜地問屈南。  走道上,屈南一下子被拉回很久以前。  從某天開始,爸爸開始叫自己“向北”。自己和爸爸解釋,我是屈南啊,可是沒有用,他就是認為自己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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