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四周很暗，手腳都能活動，但他不敢輕舉妄動。　　頭頂，來人手一鬆，把他像個東西那樣丟在地上，接著跌跌撞撞，“轟”一聲拖開沉重的某樣事物，在地麵上劃出重響。　　沒有殺他……　　林客這才知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整個後腦勺都是麻的，剛才瘋狂的思考，隻不過是思維本能在替代恐懼。　　人一放鬆，肌肉酸痛緊繃的感覺也隨之而來，林客頓覺自己渾身都疼，在地毯上蜷起身子。　　地毯？　　【係統：宿主？】　　一道輕柔的聲音帶著擔憂響起。　　林客一愣。　　是二號係統。　　主神係統曾經說過，隻要副本開場，直播進行中，它就失去了掌控空間內自由對話的權利。但在副本進行過程中，主神係統仍可發布玩家淘汰的信息，可見它保留了一部分“發言權”，或者說作為傳遞聲音的使者被留在副本內容中。　　但現在，二號係統明顯是在用人性化的方式與他對話，也就是說，他已經不在孤兒院副本內了？　　眼睛逐漸適應黑暗。　　林客臉頰貼著柔軟幹淨、花紋繁複的地毯，微微睜大眼。　　很熟悉，這裏就是他剛進入主神世界時，看到的那間書房！　　書房光線依舊昏暗，大書桌側麵，一整麵牆壁到頂全打了櫃子，燙金珍藏版書脊密密麻麻，在黑暗中躍動著神秘的金光。　　“唔。”　　隨著一聲悶哼，花紋與光線突然交錯扭曲，給人一種空間正在動蕩的錯覺。　　【二號係統：宿主……我……不穩定………………請用道具鏈接……】　　二號係統柔軟的聲音斷斷續續，無端增添一絲陰森和詭異。　　【二號係統：主人狀態……】　　“呲——”　　一陣如同古舊廣播電台斷線的聲音響起，二號係統陷入沉默。　　林客：“？？？”　　等等，他隻是一個小小的打工人，為什麽要給他這種主角的困境待遇，把話說完再走不好嗎？　　用道具鏈接什麽？鏈接主人狀態？怎麽鏈接？　　身上每一根神經都本能意識到了危險，書房忽然降溫，那張碩大的書桌在黑暗中顯得猙獰而巨大，仿若高廈。　　林客心內陡然覺得不對，原地一滾！　　下一刻，他原先躺倒的地麵上，地毯茸白棱形花紋化作尖銳利齒，猛然竄長出三尺長！　　林客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如果他剛才不敏感，此時就真成串燒了。　　林客艱難撐起身子，隻見台燈光線在書桌後方空蕩蕩的牆壁上映射出一個巨大黑影，仿若深淵巨獸，身影仍在不斷變大、顫抖，房間裏的光線越來越少——　　一道黑影“唰”地竄出，林客頭皮一麻，拔腿就跑，但哪裏跑得過非人的boss。他幾乎一瞬間就被擊中，卡著脖子摁到牆上，背部與牆麵撞擊，發出重重悶響。　　林客覺得自己的身體都被撞碎了。　　劇痛之下，他下意識抬起雙手，試圖把掐著他脖子的黑影掰開。　　但黑影的力氣太大，準確說，並非是黑影將林客壓在牆上，而是整個空間都被操縱，周圍的空氣也仿佛在協助影子，製造一個密閉的囚籠。　　救命……　　林客拚命喘氣，兩腿無力地蹬在牆上。　　呼吸越來越困難……　　瀕死之際，林客前所未有地生氣。　　對現狀的無可奈何，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的荒謬，對這個boss的不講道理。　　您說殺就殺？那您把我拖到這兒來幹什麽？給您讀書嗎？　　既然死亡這麽容易，係統幹什麽要勸他一堆話，讓他成為工作人員？　　那他究竟為什麽要活這二十多年，為什麽勤勤懇懇打工，就為了這一刻死得輝煌？　　——等等，他在生氣，他在憤怒？　　林客忽然清醒，他竟由於對現狀無能為力，在“無能狂怒”？　　這種情緒太陌生，陌生到林客覺得不對勁，及時從中抽身，這才感到左手小拇指根劇烈疼痛，比先前更為強烈，簡直像一圈小型烙鐵那樣，焦灼他的皮膚，逃不開、躲不掉，宛若酷刑——林客懷疑自己的小拇指都被燒斷了。　　但也正是這樣的疼痛讓他持續清醒，意識到那沒來由的憤怒情緒是黑影“傳導”給他的。　　……鏈接？　　林客眼前一亮。　　好家夥，原來是你在無能狂怒！　　從林客清醒時起，他明顯感覺到黑影的力量在減弱，台燈微弱的光芒逐漸於房間中央出現。林客這才看清一個伏在桌案上的高大身影。　　身影畸形漆黑，兩邊肩膀誇張突出，將白大褂緊撐開來，頗有點像《美女與野獸》中的那隻怪物。　　林客喘著氣，左手用力，修長五指緊緊攥著那黑影，幾乎融入其中。　　他借著牆壁的力，讓自己恢複呼吸，又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　　這枚尾戒的作用他大概了解，估計就是一個共情工具，能讓他用自己的情緒安撫對方。　　按理說這種道具給林客使用並不合適，因為他從小就是一個相當敏感的人，父母在外打工，他長年寄人籬下，很會看人臉色，很容易被別人的情緒影響，讀初中的時候還因為過分愛流眼淚被人罵過娘娘腔——當然他的臉長開、並開始和混混們打架之後就沒這些破事兒了。　　隨著兩“人”情緒逐漸穩定，黑影有如實體般回縮，林客雙腳落地。　　這就完了，結束了？　　大佬的□□也不是那麽可怕嘛，林客欣慰地想。　　他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卻見那剛縮回去一些的影子，猛然間又脹大了！　　林客：“？？？”　　沒完沒了了？　　這一次他經驗十足，一個箭步躍上前，握住了黑影的一肢——他借著微弱的光看見，男人俯在書桌，右臂疊在左臂上，似乎極力將高大的身軀蜷在一起，但左手五指力道太大，直接插進木質桌案中，他抓住的就是男人腕骨的影子。　　林客：“……”　　一小塊影子就這麽牛，您整個站起來世界就毀滅了吧？　　意識自己開始煩躁，林客馬上收住，強自穩定心緒。　　很好，影子慢慢地，又開始往回縮。　　但林客同時也意識到了最大的麻煩。　　這事沒這麽簡單，他被困住了。　　他要麽找到方法解決眼前boss煩躁的情緒，要麽鬆手直接被boss的影子掐死，要麽……　　——一直握著boss腕骨的影子安撫他直到地老天荒。　　有一瞬間，林客覺得自己真的煩躁且生氣了。　　不是人幹的活！他打的都是什麽工！第六章 　　時鍾走到九點。　　“出去吧，自由活動。”周兆頹然道。　　葉時在廚房搜索一圈沒發現鬼怪線索，挽起襯衫袖口直起身：“打起精神！”　　周兆雙眼通紅，西裝革履，整個人卻突然多了一層憔悴。這種情況在副本中很常見，消沉、失去希望。　　但在f級副本中出現，卻極為反常。　　【彈幕：隨手點進來的，不會讓我欣賞f級團滅吧不會把不會吧？】　　【彈幕：還沉浸在失去小哥哥的痛苦中，不想發彈幕。】　　【彈幕：還沉浸在失去小哥哥的痛苦中，不想發彈幕+1。】　　【彈幕：理智來說，你們小哥哥黑屏，留下這男的沒屁用，又有個天真純萌新，禦姐一個人沒法帶，團滅預定。】　　彈幕正激情分析，呆站著的純萌新蘇雪卻一抿唇，認真地說：“葉姐，我有線索。三樓有一間雜物間，裏麵有毽子、風箏、排球和其他道具，我覺得可以用來安排自由活動。現在隻剩下三個人，一起行動太危險，不如就讓我帶他們去領遊戲道具。”　　剛才蘇雪不小心觸碰心理谘詢室內的沙盤道具，重新回看記憶，她終於接受，以前那個膽小的自己已經死去。　　好不容易有機會重新活下去，她不能放棄。　　林客主動承擔第一項危險任務被淘汰；葉時雖滿臉沉重，但仍說著“我的問題”，耐心給她講解這個世界的規則；周兆自己狀態再不好，也沒丟下她，就衝這些，她起碼不能給隊伍拖後腿。　　她現在是隊伍裏唯一一位新人，擁有初始行動點數，即便被淘汰也不會被主神係統抹殺，但葉時和周兆在副本懲戒中，如果被淘汰會真正死亡。　　所以她去最合適。　　蘇雪眼神堅定。　　【彈幕：咦，怎麽回事，燃起來了!】　　【彈幕：這個孤兒院本太古早，隊員配置也好古早……我很久很久沒有見過萌新主動上陣。小哥哥是例外中的例外，沒想到現在又跑出個例外。】　　【彈幕：豈止？我也很久很久沒有見到老人願意帶新人的了。】　　【彈幕：夢回百年前，那時候氛圍真好，大家互相幫助，沒那麽多戾氣。】　　【彈幕：是哈，希望他們可以活下去。】　　【彈幕：放心，f級副本緩衝時間都很長，目測得在心理谘詢環節才危險。】　　彈幕過於和諧，就逐漸出現反對的聲音。　　【彈幕：彈幕被聖父洗腦實錘。聽哥哥一句，靠聖母心不好活，學你們愚蠢小哥哥給人燒飯，第二天就會變成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