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客勉強維持和顏悅色。  隻聽靳青越道:“阿伯,打斷一下。剛沒敢問您,但實在忍不住,現在冒昧問一下,您現在的存在狀態是’玩家’嗎,也需要進入副本和我們一起通關嗎?”  周圍霍佳楠幾個人紛紛對視,這個問題他們從進門前就想知道,大家都拿到了鏡子道具,可到了林客這裏,陳伯竟然是個大活人狀態——這事任誰都會覺得好奇。但大家又擔心這事涉及林客隱私,不敢多問。  “這正是我要說的,”陳伯讚賞地看了靳青越一眼,完全無視旁邊林客露出的複雜眼神,“小夥子不錯,有禮貌,看事情清楚。”  林客幹脆不說話了。  “我現在的狀態,的確是玩家,要和你們一起進入副本。”  陳伯此言一出,連林客都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為陳伯隻是回到了主神空間,還真沒思考過陳伯是否恢複成了玩家。這時候仔細觀察,他發現陳伯衣袖內藏有一個終端手環。  “這手環?”林客忍不住出聲。  “這是剛才才出現的,就在你一個人查看終端的時候,這說明在此之前我都是依附於房間的存在,但現在也必須進入副本,這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當倒計時結束,主神世界就不複存在。係統突然考慮到了這一點,於是將我的身份恢複成玩家。”陳伯點明。  場麵一時陷入沉寂。  主神世界即將不複存在,這原本就是大部分人的猜測,現在有陳伯做例證,大家幾乎能認為這是事實了。  這意味著,如果在副本中被淘汰,他們未必有再次進入懲戒副本的機會。  “所以要我說,我們大家也先別想著通關不通關,這個喪屍世界,說不準是我們待的最後一個世界了,對不對?”  大家依舊不說話,臉上卻露出有些恍然的神色。  “阿伯的意思是說,”葉時接話道,“我們不能隻是把s級副本當做一個普通副本,而是要從共存亡的角度去思考,因為我們可能會在其中生活很長時間,是這樣嗎?”  陳伯點點頭。  這是一個嶄新的通關思路。  以往玩家們進行副本通關,無非是為了完成某項任務,得到更好的獎勵,自然不可能把副本世界當做自己真正生活的世界。  現在仔細想想,對於他們來說,這個副本可不就是真正的“末日狂歡”嗎?副本內是末日,副本外也是末日。  如果把一個副本當做真正的世界,他們的思路又該怎麽變化呢?  “要盡可能知道那個世界裏發生了什麽問題,然後解決它。”林客繃著眼皮道。  陳伯“哼”了一聲,示意他答得不錯。  有了陳伯指引,大家一通百通,窮盡現有的影視資料,列出了喪屍出現的種種可能性,以及……喪屍兄弟們可能的生活需求,以應對可能出現的在同一空間內共同生活的場景。  最為神奇的是,當大家想到要在副本內呆很久,原本焦慮的心就像是被施加了清心咒那樣平靜下來。  這還是唯一一次他們不想著快速通關拿道具,因為在副本通關之後,他們麵對的將是更為未知的危險。  時間過得很快,主神世界的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有了入夜的安靜。  聽聲音,崩塌的進度似乎也減緩了。  忽然又有人敲門。  林客起身開門,向幾個人解釋:“我在論壇避難所帖子裏也發了地址,可能是沒地方住的玩家。”  一開門,果然是,數量還不少,打眼一看起碼二十多人。  為首的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問:“請問還能住的下人麽?這附近沒有能收容我們的地方了。”  當林客同意他們進來時,幾十個人都鬆了口氣。  其中一個感激道:“太感謝了,我們真怕連今晚都熬不過。”  另一個道:“是啊,哪怕是最後一晚上,也總算是暖和的。”  他們打著哆嗦、卷著凝凍的風進來,林客這才發覺外麵非常寒冷。  漆黑的夜空中唯有幾點星光閃爍。不遠處的中央廣場上空一片漆黑、沒有燈光。  這個曾經熱鬧輝煌的主神世界,就像一顆燃盡了的火種那樣,正在夜色中慢慢失去生機。  不知為何,林客心中忽然有些落寞。  最後一位避難者也進門了,她在關上大門前回頭看了一眼,感慨道:“我們應該珍惜的。”  林客沉默片刻後道:“來得及。”  女人一笑,似乎不抱很大希望,但她認出了林客:“是你!我女兒很喜歡看你的直播。”  女人雖然這麽說著,身邊卻沒帶著女兒,林客也沒有問,隻說:“謝謝。”  女人又道:“是謝謝你。”  這些前來避難的玩家身份卡等級很低,因此身體素質也略微差些,林客把他們安排在二樓,靳青越也上來給他們講了講哪幾個副本比較安全,屆時可以進去避一避。  “論壇上的分析我們都有在看,謝謝你,”領隊誠懇道謝,“到時候我們準備進入‘光明的玫瑰小鎮’的副本,一來這個副本曾經被完美通關過,裏麵的npc對玩家比較友善,二來它的通關內容很明確,我們隻需要幫助女巫讓盲先生恢複明亮的雙眼就可以,三來……”  領隊頓了頓又道:“就算我們無法通關,隻要和鎮民好好相處,起碼還能在一個那麽漂亮的小鎮生活七天,我們也知足了。”  靳青越有些意外地看了林客一眼。  看來對於一些沒有通關希望的普通玩家來說,他們真的在認真尋找一個適合自己再生活幾天的副本。  到了最後關頭,大家終於意識到,每個世界不論大小,都是生存空間。  兩人緩步下樓,正碰上提著食盒上樓的周兆。  之前下單的晚餐到了,食物特有的香氣彌漫在家園和夜色中。  同一時間,中央城區無數個仍然閃爍著燈火的家園中,房屋主人和避難者們都懷著忐忑又平靜的心情用餐。  他們本就因為失去生命而來到這個世界,現在又要麵臨第二次可能的生命終結。  無數打開著的終端界麵上,倒計時已經變成二十一小時,不足一天。  和上輩子猝不及防的死亡不同,這一次,他們擁有更多的時間做決定。  決定去征服一個世界還是融入一個世界。  屬於林客的家園裏,氛圍還不算太沉悶,畢竟這裏坐著幾位經驗老到的玩家,被陳伯一點撥,大家反而有種非要大幹一場的精氣神。  “如果實在不能通關,我們就自己再建立一個城市好了。”剛吃飽飯的周兆大放厥詞。  “你要當市長嗎?”葉時吐槽地問。  “別想了,喪屍很難管理的。”另一個玩家一邊揉肚子一邊接話。  一旁正收餐盒的林客聽到這裏,心中暗道也不一定,萬一喪屍很文明呢?  鑒於在完成上一個副本之後,大家立刻又進行了一場過高強度的討論,接著吃了一頓飽飯,幾個人疲憊的感覺終於全都激發出來。  大家登時哈欠連天。  這種情況是個神仙也撐不住,陳伯作為帶頭人一聲令下,把幾個人趕去房間休息,自己則就留在客廳,守著門,等待隨時可能會來避難的其他玩家。  林客本想陪他,卻也被幾嗓門吼了回去。  陳伯儼然已經成為家園的新主人。  林客沒有辦法,正準備上樓時心中一動,停下腳步。  他站在原地不知想了什麽,又緩緩下樓,隨著他的靠近,牆壁上出現一扇破舊的木門。  林客在身後陳伯狐疑的目光中,開門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小房間內。  躺到床上的那一刻,他沒能忍住,輕輕摸出鏡子,擱在自己胸口。  他來到主神世界短短不到一個月,卻好像已經習慣了這裏的一切和關關必通的副本,認可了自己是這裏的居民,當看到外麵的世界逐漸毀壞時,他心裏不覺得多好受。  那主神呢?  主神是完全與這個世界失去了聯係,還是眼睜睜看著它毀壞,或者是還在盡力維持住最後一個夜晚?  林客睡不著。  他已經很難把這種關心歸結於對一位服務對象的關心,因為主神顯然對一個又一個世界的毀滅習以為常,人家說不定還覺得更省事了呢——因此他深刻意識到,這種擔憂實際上是完全不必要的,他隻是過於在意陸舟。  意識到這一點的林客更加煩躁了,他的拇指在圓鏡邊緣不斷滑動,指尖感受那冰涼凹凸的觸感,描摹那些神秘又降臨神跡的花紋。  好的,他承認,他從心底是十分敬佩主神、且十分折服於主神的人格魅力——不,神格魅力的。  平心而論,如果是他林客創造出一個世界,接著這個世界闖進來一群破壞者瞎搞,還弄得原住民發瘋……他才不會找什麽工作人員試圖修複這個世界,他一定會直接把這個世界炸掉,重新再製作一個。  但是陸舟卻沒有這麽做。  陸舟不僅給了所有人機會,還讓他得以重新見到陳伯,還把這間小屋也還給了他。  沒有人生來就有義務為別人提供幫助和照拂,即便他是主神也一樣。  林客抬起鏡麵,木然盯著鏡子中自己的臉,接著他遲疑著嚐試擦拭鏡麵,但在擦拭到第二下時,停下了動作。  他的拇指按在光滑的鏡麵上,盯著鏡子裏自己的眼睛,試圖去分析其中的情感和情緒。  但是半晌後,他放棄了,這情感太陌生了。  於是他抱著鏡子轉了個身,閉上眼,心中想道:不管陳伯是怎麽說的——什麽在最後一個世界裏長久地生活,什麽做好共存亡的準備,他都不會放棄通關。他就是要進入到最終的世界,釋放出主神所有的力量,然後再和他一起創造一個更好的地方。因為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不是玩家,是被正式聘用的工作人員。  這是他的職責,他隻是公事公辦而已。  林客抱著這種自欺欺人的態度,在腦子裏想了許多事,終於迷迷糊糊睡著了。  一夜無夢,但總覺得那黑暗壓著他似的,讓他睡不安穩。  翌日,林客是被晃醒的。  “林客!”有人很著急地叫他,像是靳青越,靳青越從沒顯得這麽著急過。林客慢悠悠睜眼。  “怎麽會這樣?你發燒了!”是霍佳楠的聲音。  終於看清了,是周兆他們幾個圍在他床邊,陳伯也一臉嚴肅在旁邊站著:“感覺怎麽樣?”  林客這才覺得自己周身發燙,四肢發涼。  “可能是他之前累得太狠了,仔細一想,林客從進入主神世界之後,基本上一直都在副本內通關,這強度誰受得住?現在怎麽辦?”  “有道具嗎?”  “療傷的道具多,治病的道具……我這……我去問問他們……”  “藥材類要從終端預訂吧,來不及了!”  又有幾個人小聲焦急道。  林客捏緊懷中的鏡子,摸索著把它塞回口袋裏,迷迷糊糊問:“還有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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