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髒、生命……我全都奪回來了,我本來就是勝者。”相奴說道,聲音平靜卻低寒:“我本來便無畏於過去,我要做的,僅僅是,麵對它。”  相奴盤腿端坐,望著那一潭死水的江河,認真地回憶起了過往。  ……其實,也沒多少要回憶的。  在經曆過那個夢境以後,相奴發覺自己曾經的經曆變得那麽索然無味而平淡,所謂的溫馨隻是覆著假麵的虛與委蛇,每一句和藹的稱呼下,都藏滿了血淋淋赤裸裸地嫉恨。  最後被深深開膛破肚時他其實醒來的,那種活生生被撕裂、被掠奪生命的痛苦太可怕了,使他痛的醒了過來,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最親的親人、相處時間最長久的弟弟開膛破肚,生生折磨致死。  怨氣侵染著相奴的理智,使相奴還活著時便化成了惡鬼。  弟弟能夠在那樣粗暴的‘手術’一抹活下來並不是他有多特殊,而是因為,他體內的內髒來自於一個剛剛蛻變的惡鬼,是惡鬼的內髒支撐他活下來的,他擁有了惡鬼的生命,卻沒有惡鬼的力量。  於是當惡鬼再次蘇醒來時,他輕而易舉地被剝奪了一切。  相奴眼前的白霧逐漸散去?雖然因為蔣超還沒有從試煉中致使他還在江河上飄蕩,但五濁侵心對他的影響卻開始消退,他恢複了正常,眼睛也能重新視物了。  相奴並不急著回天衍宗,也沒有對蔣超的狀態進行幹擾,與鬱蘇聊了起來。  相奴問道:“鬱先生,我在進入任務的時候就已經是死人了吧?是隻有我這樣呢,還是所有人都是這樣。”  “隻有你。”鬱蘇揉了揉他的腦袋:“在你化身惡鬼的那一瞬間,你的……死亡之地化作了鬼域,隻是你是在活著的時候就墮變了,並且在死後第一時間拿回了自己的內髒,你身上還有生機,所以被聖城誤識別錯誤給吸收進了聖城。”  鬱蘇揉了揉眉,相奴好奇地張開自己的手,他的手掌那麽漂亮,修長纖細的五指,圓潤的指甲上泛著桃粉的紅,過於白皙薄嫩的肌膚使他手背上青色的筋若隱若現,白裏透青美麗極了。  相奴頗為感歎:“我的手那麽正常、那麽漂亮,怎麽會是惡鬼呢?”  鬱蘇捧過他的手認認真真地看著,在他的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眉眼微彎:“是很漂亮。”  相奴眨著眼睛看著他,問道:“鬱先生,我是惡鬼嗎?我會變成惡鬼的樣子嗎?”  “下個副本,去你自己的世界吧。”鬱蘇說道。  相奴怔住,重複問道:“我自己的世界?”  “對,帶著清風一起去,x醫生也會把紅皇後放進去。在你的世界裏,紅皇後很難有反抗之力,你可以在那裏把它給吃掉,完成晉升。”  相奴聽他安排著之後的事情,剛才那些還很紛亂痛苦的心情忽然就遠去了一般,心情逐漸平靜。  相奴有些緊張:“為什麽要帶清風?隻有清風會和我進去嗎,那你呢?”  鬱蘇摸了摸他的臉,搖搖頭道:“墮化的過程並不美好簡單,如同逢和嘉那樣,必定伴隨著痛苦、仇恨和瘋狂,你很可能會在過程中失去理智,被惡鬼取代,所以要帶上清風,他有淨化的力量,可以使你保持著理智,不會被惡鬼的陰影影響太多。”  相奴定定地看著他,問道:“那你呢?”  鬱蘇偏過頭歎了一聲:“我當然會保護你,你的領域也會對我開放,不會排斥我的,對嗎?”  相奴思考了一下,鬱蘇見狀有點不滿,皺眉看著他。  相奴忍不住笑了出來,然後才說道:“當然。”  鬱蘇這才說道:“不過到時候我會做一點偽裝,至於我到底以什麽樣的形式出現在那裏,我暫時不會告訴你,至於為什麽,現在不能告訴你,等你回到自己世界後,你便會明白的。”  相奴鄭重地點了點頭,對於回歸自己世界的事情有一些憂慮,尤其是他可能會碰到自己的父母和弟弟……相奴皺了皺眉,垂下的眉眼中滿是漠然冷意。  如果能再見一見父母的話也還好,至於弟弟的話,相奴覺得自己可以讓他再死一遍。  但下一個副本的存在可以先往一邊放一放,當然還是要先把這個副本給度過去。  相奴與鬱蘇對視一眼,鬱蘇望著他,那素來冷漠的目光擁有一股極具穿透的力量,好似能看透一切,但卻給相奴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相奴慢吞吞地把目光收回,忽然鬆了口氣。  小舟在江河上飄飄蕩蕩看不見頭,相奴想往蔣超那裏走,但是三個人坐在船尾的話,船的重心便偏移了。  相奴對清風說道:“清風,你把蔣超往中間挪挪,鬱先生,你也往中間來吧,我們看看蔣超的情況。”  鬱蘇坐在船尾沒動,望著蔣超的目光很冷寂,沒有半點情緒波動。  清風糾結地看著腳下雙眼緊閉、拚命蜷縮著瑟瑟發抖的蔣超,遲疑道:“我覺得我搬不動他,他也不一定會配合。”  “你坐那兒等吧,對他作用最大的就是我了,你們過來了也沒用的。”  相奴看了看天色,天空中灰沉沉的,不明亮也不黑暗,實在辨別不出這會兒是什麽時候,問道:“你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嗎?距離月圓之夜還有多久?”  清風答道:“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鬱蘇則問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他直接通過試煉?”  清風撓頭問道:“你很著急嗎?”  鬱蘇淡淡道:“不著急,我隻是很沒有耐心。”  清風心想,可你和相奴談情說愛、膩膩歪歪的時候我覺得你耐心足的很呢……  作者有話要說:  鬱蘇:我雙標我承認,你有意見?第56章 11  清風雖然心裏這麽想, 嘴上卻是不敢說出來的。  且也沒有說出針對蔣超變化的方法,顯然也是沒法子的。  相奴垂下眉眼,頭靠在鬱蘇的肩上思索著當前的局勢, 微咬著唇,神情有一絲苦惱。  蔣超不醒, 他們就過不了五濁侵心, 也回不到岸上,再然後, 就無法趕在月圓之夜回到天衍宗, 那麽宗主的計劃和安排可能便會出錯, 以致失敗……  相奴輕咦一聲,忽然問道:“沈新鴻和柏新婭……”  鬱蘇和清風看他,相奴看著這沉默的兩個家夥, 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他們兩個可能是因為身份的問題,在船上坐的相當的穩, 相奴不說,他們也絕不會主動談任務相關。  相奴問道:“沈新鴻和柏新婭應該是道士們的陣營, 他們在孤島上時有目的的尋找著木塞的下落, 可見鬼道士們有透露信息給他們,心裏應該是還存著讓他們把木塞帶回去的想法的。”  “但是, 柏新婭還好,她的表現一直很冷靜也很正常,沈新鴻卻不一樣,他受到的影響很大, 也太急躁了,蔣超之前在船上的時候都沒有表現出異常, 這會兒卻神仙幻覺中無法自拔。”  “換作被影響很深的沈新鴻來,他肯定更撐不過這試煉,也就是說,假如我們帶上沈新鴻的話,十之八九是熬不過試煉的。那麽鬼道士們給他們兩個透露木塞下落這樣的舉動就顯得很多餘起來。”  “沈新鴻和柏新婭做的越多,紕漏也會越多,而宗主陣營的我和蔣超也會將他們的行動收入眼底,趕在他們之前找到木塞。”  “而清風雖然沒說,但我也能想的出來,另一個通關五濁侵心試煉的方法。”相奴看向清風,小胖子抬起肉乎乎地手指捂住臉不看他,相奴也不在意,問道:“殺死無法通過試煉的任務者,既然已經是死人了,那麽就不存在通關的需要了,不是嗎?”  清風偷偷看了他一眼,伸直了食指,然後又微微彎曲點了兩下表示讚同。  相奴點點頭,神情越發莫測:“他們將尋找木塞的任務交給沈新鴻和柏新婭,同時也暴露在了我們麵前,承受著木塞徹底失守的可能,而在鬼道士們的敵人,也就是我們幾個掌握了一切生機後,他們留作阻礙的試煉也可以用一些狠絕的方法強行破解,這對他們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更何況這種試煉也微妙,侵心,要麵對人心最恐懼排斥的一麵……”相奴怔怔地想,須臾後莞爾一笑:“我想,這對於大部分人而言對很難做到吧?又不是小說裏的修仙者、度心魔劫,大家都隻是塵世中最普通的一份子,如何能輕易看透避開那些自己逃避排斥了很久的事情?怎麽可能在規定的時間裏一定能通關呢?”  清風不語,相奴看了看那邊的蔣超,他不知何時把手伸進了嘴中,正做著摳挖拽的動作,同時牙關緊咬,紅豔的血混合著銀絲滴落,模樣淒慘。  他收回目光,喃喃道:“尤其是進入這樣世界的人,不知大家都經曆過什麽,但過往應該要比常人要更悲苦慘痛吧……”  鬱蘇見不得他說著說著聲音低落,心疼地握住他的臉在相奴的額頭上輕輕一吻以作安撫。  相奴抬頭笑了笑,繼續捋起了線索:“目前已知,柏新婭和沈新鴻尋找的木塞的舉動損己利人,猜測,試煉要想通關非常的難。”  “再做一個猜測,沈新鴻在船上好幾次挑釁鬱先生開罪我,他和柏新婭應該能想到我看沈新鴻非常不滿,在這樣的情況下,兩人還是毫無防備地進屋搜尋,對於船隻會不會開走毫不關心……”  “要麽是他們心思簡單,要麽就是有恃無恐。沈新鴻是不是故意偽裝、用那種表現挑釁那次我尚不可知,但是柏新婭表現出來的精明卻不像作假。”  “所以,一定有其他的辦法略過五濁侵心直接通關。”  “是什麽樣的辦法呢?”相奴沉思,並不看清風和鬱蘇。  雖然他沒問,但是他們的態度已經表現出來他們大概不能將副本的關鍵處隨意透露出來。  為了公平,雖然鬱先生的到來已經很不公平。  相奴沉思著,目光在這茫茫兩個上四處圍轉。  眼前的白霧雖已消失,讓相奴能隱隱看見兩岸的邊緣,但船直行著,河水近千米寬,他也不會遊泳,想遊到岸邊可以說是癡人做夢。  這個思路不行。  鬱蘇看著他,眉睫輕垂,再抬起時,淡漠的猩紅眼眸好像變得更加明亮活力一點。  他撲過來就將相奴抱住,攬著他細細的腰使勁往自己懷裏扣,臉在他的脖頸上來回蹭著,含糊地嘟囔道:“奴奴,我剛才好生氣,他居然把你直接拉到河裏,氣死我了,我真的好生氣……”  相奴思緒忽然被打斷,眉不由緊緊蹙起,但是並沒有發火,他很少情緒波動異常的大,不會大喜,也不會大怒。  所以相奴也隻是對著白蟒鬱蘇做出推搡的動作,軟軟道:“不要撒嬌,而且你怎麽忽然又扯到這個問題了,上一次醒來的時候你不是都接受了你們倆的相同點嗎?”  “哦,是嗎。”白蟒鬱蘇平淡應道。  相奴推拒著他的動作一頓,眼中的神情逐漸變成若有所思。  白蟒鬱蘇與他對視了幾秒,目光閃爍地移開,剛巧落在了河麵上。  相奴腦中有一道思緒飛快劃過,微凸小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嘴上嘟囔著道:“是這樣的,所以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要乖點呀。”  “要親親,纏綿悱惻的。”白蟒鬱蘇提著要求。  相奴直接道:“不可以,我現在有心思,集中不了精神,你希望我與你接吻的時候心不在焉嗎?”  白蟒鬱蘇冷著臉,緊抿著唇,神情委屈極了。  相奴看著他笑,眉眼忽然彎了下來,他湊過去,在白蟒鬱蘇的唇上蜻蜓點水、一觸即離,看著白蟒鬱蘇眼中的冷色化開一點以後,才淺笑著又坐好,神情微斂,繼續思索起來。  相奴遺忘了最重要的一點,河。  舟在河上行駛卻沒有一點水波,可見這河本身也是非常不正常的。  況且河水渾濁,河麵下的動靜根本就看不清楚,這河裏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也未克製,總歸是有著疑點的。  再加上鬱先生之前把他拉進河裏時,自己並不有溺水的感覺,反而如同進了一個異度空間一般,相奴當時以為那就是鬱蘇為見他專門開辟出來的--當然,相奴現在也是這麽想的,隻是--這個世界並不是鬱先生自己的世界,在白蟒鬱蘇與鬼道士的交談中,他在這裏能正常的實力都發揮不出來,那麽他能在鬼域裏肆無忌憚地開辟空間嗎?  會不會,他之所以能將自己拉進秘密空間裏,是因為河下本身就另有天地?  說到這裏,沈新鴻和柏新婭對於他落水直接到達孤島一事都沒有問,會不會也是出於公平原則,鬼道士們不把通道直接告訴他們,但暗示了一番的原則?  這些對相奴而言都是猜測,沒有太多的根據去證實,但是沒關係,相奴有兩個會給他作弊的驗金石啊!  白蟒鬱蘇剛才已經給他一個提示了,現在,該輪到清風了。  相奴忽的站起來,往清風那裏走了兩步。  清風與他對視兩秒,目光閃爍著,拒絕道:“小師弟你別過來了,再過來船要翻了。”  相奴心中微動,就算確定河下另有天地,但是相奴還沒想好要不要之間跳河,但是清風這會兒又給了他一個靈感,相奴微微一笑,很淡定地問道:“翻船?可是這船不是普通的船吧,沒有人劃它都能自己行駛,這麽不符合常理的船還會翻?”  清風眼睛轉了一下,訥訥道:“那我就不清楚了,我隻是按照常理做出推斷說一下而已。”  相奴清風的話被逗笑了,打趣道:“清風大師兄,我若是沒猜錯的話,你從被煉製出來後就沒有坐過船這一類的東西,你還知道這個常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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