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它現在算是明白路易的心機了，一方麵把它變貓不讓幫忙，一方麵又故意在決鬥分出勝負的前夕告訴它王儲其實是負傷迎戰，進退兩難的黑貓最後還是選擇親自下場，但能阻攔的地方到底有限。　　“乖，鬆口。”麵對一隻不知名小黑貓的糾纏，杜蘭德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的樣子，輕手輕腳地試圖把貓弄下去，但小黑貓也咬得很緊，一人一貓居然就這樣僵持了起來。　　滿座的貴族，應該沒誰會預料到現在這種稱得上是離譜的場景，甚至都有人要給自己臉上來一巴掌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由教皇陛下派遣使者來親自下的諭旨，決定薩頓王國目前的王位歸屬權、爆發在一位國王和一位王儲間的決鬥，居然能被一隻沒頭大的小黑貓給耽誤了？　　大家紛紛懷疑現在是不是真是做夢的場景。　　另一邊，費爾南多遠遠地看著，反倒是無名火起，感覺愈發煩躁。回想起小黑貓出現時看著自己的眼神和喵喵叫的語氣，總覺得有哪裏說不上的不對的地方。　　事實上，他就不怎麽喜歡帶毛的動物，尤其是貓貓狗狗這種不少都被貴族們圈養當做寵物的動物，更是他最為厭惡的存在，不僅自己絕不會飼養，王宮裏除卻巡邏的衛隊使用的大型犬，也不會出現任何其他貓狗的痕跡。　　但這隻黑貓，看到它的感受倒不是煩，而是種國王自己都摸不清的態度......算了，還是歸結為這貓跟王儲有什麽聯係。　　卻在這時，原本立於高台之上的“教廷使者”終於下來了，在別人眼裏這是中央教廷派遣而來的主教，隻有黑貓能看出偽裝之下的章魚人。　　隻聽這位假主教煞有其事地說道：“很抱歉為國王陛下和王儲殿下帶來小小的困擾，事實上這隻貓是鄙人飼養的，也許是見了血腥氣才這麽激動，剛剛一不留神就讓它跑下去了。”　　話說的冠冕堂皇，神情也依舊無懈可擊，視線卻一直落在黑貓身上。　　一人一貓的眼神相交匯，黑貓看著對方看好戲一樣的表情，一時間竟有些拿不準路易到底安的什麽心......總歸不是什麽好章魚人，十有八九隻是把它故意放出來一次，再讓它意識到自己沒法再阻攔小王子的結局一樣。　　但它不死心，還是想試試。　　黑貓很確定，這次它不打算再聽章魚人的安排了，畢竟要是真就這樣讓事態放任自流下去，小王儲肯定會有性命之虞。　　杜蘭德衣服上掛著黑貓，見主教親自下場來討要，下意識地也就想還回去。眾多貴族也都注視著這邊，一時間議論紛紛。　　“真的是隻普通的貓嗎？”　　“不會是諾克主教要做出什麽暗示......”　　“也許教皇陛下想讓主教出麵欽點哪位......”　　......　　貓類耳朵靈，聽到這些議論的黑貓也很無語，誰能想到真的諾克主教早被打暈關在不知道什麽地方，估計現在還沒醒呢。　　說好的教廷對魔物有克製作用，結果居然連自己的主教被魔物取代都沒發現。　　但一隻黑貓，能做的事情到底還是有限。察覺到杜蘭德也在猶豫要不要把黑貓交還給主教，並不想再跟著路易、被逼無奈的黑貓本貓隻好采取下等策略......裝可憐。　　在王儲把它捧在手裏、正要往主教那邊遞的瞬間，體型本就不大的黑貓瞬間爆發出與身形根本不相等的淒厲慘叫，好似被火燒針紮了一樣，叫聲同樣回蕩在離得比較近的貴族耳邊。　　這一瞬間，杜蘭德下意識地收回手，沒有把貓遞出去。　　而貴族們又開始議論紛紛，尤其是一些本就比較有同情心的貴夫人。　　“這叫聲可真是嚇人，是出什麽事了？”一位夫人撫著胸口，仿佛真是受到了驚嚇一般。　　“怎麽好像不太對......”　　“到底是誰家的貓......”　　......　　路易大約是沒想到它會有這一手策略，從小黑貓的角度看去，章魚人的表情也僵硬了一瞬，但眨眼間恢複如常。　　“請杜蘭德殿下將貓歸還於我。”　　光裝可憐還不夠，黑貓還一個勁兒往杜蘭德懷疑鑽，活像是要直接鑽到人衣領裏麵去，到底對誰親昵的態度可見一斑。　　福至心靈般地，杜蘭德再次婉拒了主教的要求。　　“主教閣下您的貓似乎是受到了一點驚嚇？”他神情無辜道：“不如先暫時把它交給我一晚，明天我一定親自送到您落腳的地方歸還。”　　小黑貓這才算是滿意了。　　杜蘭德雖然人缺德了點、有病了點，但智商和反應能力都還算是可以。　　怎麽說，不愧是開局“智力：s”、“社交能力：s”的npc，差的武力值原來都算是點在這裏了。　　對比某個智力隻有“a”等級的npc費某，就算沒認出貓有什麽問題，臨場隨機反應也跟不上，差點就讓人把黑貓直接拎出去掃地出門了！　　記仇的黑貓還記得這件事。　　主教似乎稍稍有些為難，卻在這時，原本身處場地另一邊的國王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　　除非路易主動暴露自己露出偽裝的缺陷，不然費爾南多也認不出來路易，所以這個場麵依舊是在偽裝之下進行，像是一場虛假的舞台劇。　　聆聽事情來龍去脈的過程中，國王忍不住繼續盯著那隻給他感覺不大對勁的黑貓看。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了什麽錯覺上的問題，為什麽總感覺這隻貓盯著他好像是在用眼神罵他？是因為他一直沒怎麽見過黑貓的緣故？　　薩頓王國內部的風俗比較迷信，常常將黑貓視作一些不詳厄運的象征，因而人人避之不及，境內自然就少有黑貓存在，更不用說是王城。若是仔細追究起來，也許國王到目前為止的歲月裏都沒見過幾次黑貓，更不用說離得這麽近，風一吹毛似乎都要掉到他身上。　　但鬼使神差般地，費爾南多這次也暫時站在了要把這隻貓留在王宮的立場之上。　　“主教閣下......”　　說出口的，同樣是婉拒主教的言語。　　黑貓感覺它幾乎已經能看到路易臉上快要繃不住的表情。　　接著，主教隻能故作為難道：“留一晚倒也沒什麽，不過這隻貓對我和教廷都很重要，還望國王陛下和王儲殿下明日一定準時歸還。另外，還有一件事......”　　黑貓見路易朝自己一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就聽主教又說道：“決鬥既然還未分出勝負，不知陛下和殿下意下如何？”　　這幾乎已經是擺上台麵的明示，要決鬥繼續進行下去。　　黑貓這下是真想把章魚人的臉都給他抓爛，觸手都給他剁了做成幹！　　它怎麽這才認清這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反派角色。　　黑貓不黑貓的到底是小事，最重要的到底還得是進行了一半還沒分出結果的正事。場麵似乎沉寂了一瞬，杜蘭德這時卻又主動抽出了劍，“繼續吧。”　　還趴在它身上的黑貓很想說繼續你個大頭鬼，自己帶傷來打架不說，馬上都輸了還嘴硬繼續要上，你這是自己主動找死不是？！　　心態已經開始轉變的黑貓甚至在某一個瞬間忍不住想，你不當國王都行，起碼別就這樣死了啊，我辛苦打那麽久遊戲劇情得到個【王儲死亡】的be結局算怎麽回事，你繼續或者起碼還能算個he啊。　　但場麵的進展已經不是它一個不能口吐人言的小黑貓可以左右的了，就像螳臂之於巨大的車輪。這裏不是以前那次出現過的狼族劇情，它隻是個普通小黑貓而不是什麽狼族聖獸，沒人會把它的阻攔當回事。　　費爾南多也作勢就要再退回決鬥場地之內，場內的人也都屏息等待著。　　然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猶如在滄海中抓住一粟，黑貓突然有了一個瘋狂的新想法。　　它猛地一蹬腿就從杜蘭德肩上跳了出去，在幾乎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映的瞬間，自己先跑到了決鬥場內的一部分沙地上。　　眾目睽睽之下，身手利落的黑貓立馬就開始用自己其實並不有力、但它自己覺得很厲害的小黑爪子，在這片沙地上迅速開始寫字。　　它的動作非常快、筆畫也刻意寫的很大以確保別人都能看清，到這時它還不禁慶幸了一下幸虧遊戲內部用的通用語言筆畫簡短，不然它這麽小一隻東西還不知道要寫到什麽時候。　　想要上前阻攔的騎士和其他人等等，都被國王和王儲各自出於不知道什麽心態攔住了。場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都不由開始等待，甚至於伸頭去看。　　沙地上的字終於慢慢成型。　　——杜蘭德。　　王儲的名字。　　像是怕別人看不懂似地，黑貓還用爪子在旁邊撥拉著畫了一個極小的王冠造型，但除非離得近些，不然估計沒誰會注意到。　　目睹一切的林淩也很是驚歎，“你這是上演了一出‘大楚興，陳勝王’啊，下一步打算剖魚腹塞紙條上麵寫‘讓杜蘭德當國王’？”　　沒辦法，它也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隻能寄希望於稍微有點作用——畢竟一來薩頓王國內部有迷信風俗，而來“主教”剛剛也正巧承認過它是教廷重要的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它真能寫出什麽字，是否能有被當做某種神跡旨意的可能？　　一切都是未知數。　　但它得嚐試。　　黑貓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幾個人。　　它其實也有過一瞬的猶豫，畢竟費爾南多確實勝局在望，王儲雖然是負傷迎戰，但就算不負傷能不能贏也很難說，作為培育了這個王儲的玩家，黑貓自己也更傾向於王儲需要更多成長的時間，假以時日，他應該能夠成長為勝過任何一位前國王的存在，但現在也許還是有所欠缺。　　然而，它這一局的遊戲隻能到這裏，隻有這麽多時間。　　國王，王儲，主教，以及所有該在場的人，現在都在這裏，黑貓甚至看到了瑪德琳公主和霍華德的妹妹溫妮正坐在一起，所有人都在看著。　　在見證之下，它該做的事情確實已經做完了。　　天意，如果它偽裝的“天意”也能算數的話，那麽天意已經如此。剩下的，就看事在人為了。　　-　　國王費爾南多，成為了王室狄雷爾家族有記載以來在這個位置上坐的時間最短的國王，更富有戲劇性的是，他最終是主動摘下頭頂的王冠、走下這個位置的。　　後來的史書記載中也許會說，這位費爾南多國王的上位跟一位王後有關，退位也許又跟同一位王後有關，也有人會說是天降神跡將這位本就是通過不正當手段攫取王冠的偽王逼下位置，但到底沒人親眼見證過一切，很多細節等等也隻能是猜測。　　但當事貓小黑貓已經見證了這其中的許多。　　費爾南多最後選擇退位，也許跟所謂“神跡”稍稍有些關係，然而黑貓卻清楚，盡管它自己都不是很願意承認，費爾南多退出的一部分原因絕對是跟他最後發現王後壓根不在王宮、已經失蹤很久有關。　　一場由路易上演的大變活人的魔術，在刻意引導下讓兩方都誤以為王後在對方手上的騙局，到底是有暴露出真相的一天。費爾南多從一開始就比杜蘭德知道的多得多，立馬聯想到路易的存在與消失。　　劍拔弩張的矛盾，居然就以這種方式化解，費爾南多正式放棄王位爭奪的速度之快，簡直就像是機器被卸掉電池後瞬間停機一樣，眨眼間說不幹就不幹了。而得知王後也不在對方手上的王儲，態度從質疑再轉到驚愕和依舊不可置信等等，都發生在小黑貓的見證之下。　　而一直到這裏，辛苦的小黑貓終於忍不住化身暴躁老貓，恨不得將這個兩個不爭氣的npc一鍋燉了。　　你們當國王到底是他媽的為了王位和權力還是因為王位附贈王後啊！而且根本就沒有這種附贈品好不好！　　但不論如何，這個國家到底是要有一個國王。以前說隻能有一個，是因為有兩個人要爭、隻能留下一個，現在說“有一個”，則變成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因為兩個人突然看上去都不是很想當了，所以必須得推出一個......　　一想到這裏，貓貓就感覺拳頭硬了，恨這兩個家夥真不爭氣。　　“一個沒了對象，一個沒了媽，這麽不完整的家庭，誰還有心情當國王啊，”林淩說道：“震驚，孩子他媽無故失蹤數日從此下落不明，真相竟是因為沉迷吸章魚......”　　黑貓幹脆向路易問道：“你能不能把我變回人讓我去當國王。”　　王儲當國王算什麽，他直接王後變國王，一步到位，打出以前從沒有過的新式結局。　　“不行哦，小黑貓。”路易笑眯眯地，“你能做出這一係列事情可已經是我一直在容忍了，以後最好離這些人類遠一點。”　　黑貓也大概看透了這章魚人就是愛搞事的心理，不然以對方的實力，當初也不大可能給自己留有任何發揮的餘地。　　一時間竟還很難給這個npc下個準確的定義，到底真是個標準反派還是還搞事挑矛盾的中立混亂。　　最後，登上王位的還是王儲杜蘭德。　　加冕禮的場麵非常盛大，事實上按照完整的流程，新國王本應該親赴中央教廷接受教皇陛下的加冕，但因為薩頓王國這一係列變故事發突然，為了穩定民心，才有了這場臨時先行舉辦的加冕禮。　　雖然有些匆忙，但該有的都會有，而剛剛受過些許戰火洗禮的王城很快也從之前置於火藥的氣氛中恢複過來，沉浸在新國王繼位、一切終於穩定下來的歡樂海洋中。　　然而事實上，此時的杜蘭德很難說有任何稱得上喜悅的感受，他曾經也幻想過今日盛大的場麵，但在他的設想中，紅毯的盡頭應當有一個人站在那裏等候著他。　　現在，這個人下落不明，甚至於可能是對他失望透頂而主動離開，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看哪怕一眼，直至生命走向盡頭。　　杜蘭德有種預感，從他真正走上這個他渴望已久的位置上開始，他就要迎來一種永無止盡的孤獨感，就像是沙漏漏盡了再被顛倒過來，王位不再是勝利者加冕的獎品，而是一場鬧劇後留下的殘骸。他曾試圖以鎖鏈和囚籠留下王後，現在報應不爽，國王的王冠和王位或將變為枷鎖，而他也將無法逃離這樣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