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外是個長廊,長廊外則是一個小院子。白天這個小院子很熱鬧,能看到鳥雀,還能聽見風吹動樹枝的聲音,但這樣的夜晚,小院子卻一點聲音都沒有,沒有風,隻有靜悄悄的月光。  外麵沒有人,白日經常走動的侍女也不見了。  這個玩家躡手躡腳,貼著一側牆壁走進一個拐角處的走廊。這裏和他那邊又不同,兩邊都是房間,房門上還掛著居住者的牌子。  一個房間的木門被鑿出一個洞,這個玩家偶然和門洞上的眼睛對上,兩人都是無言。  “你好?”  “嗯,你好。”  告別這個小小意外,玩家繼續往前走,鑿洞的那個玩家還是盯著他。  “啊!”門內的玩家短促叫了一聲,他捂著自己的嘴,眼睛瞪大,十分驚恐。就在他的眼前,那個玩家剛剛仿佛跨入了某個空間,他的身體一點點消失了!  還在探索走廊的玩家完全沒察覺到異常。  他很謹慎,走路沒有發出聲音,人也一直處在警覺狀態。  走廊很亮,兩側的油燈發出明亮的光。玩家可以清楚地看到腳踩著的地板的紋理,棕色的地板,一條條紅棕色的線。  走出幾步,兩側關閉的門好似被一層看不見的東西遮掩了,慢慢虛化。  地板紅棕色的線條溢出一粒粒螞蟻大小的粘液,紅棕色的線條像是細小血管一樣鼓起,走廊兩側的牆壁扭動了一下。  玩家猛地回頭,但是房間、牆壁、地板,沒有任何異樣。  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但是仔細看看又沒有,便咬咬牙,慢慢摸著牆壁向前走。  甜香味……  自從宴會上點滿了油燈,這裏的甜香味就變得非常濃烈,和燃起的熏香混合著,變成一種刺鼻的味道。  宴會上的眾人卻一無所覺。  大家都在喝酒,任逸飛隻要了水,幹淨的水。  他連茶都不喝了。  油燈裏都混著那種讓人頭暈的甜香,誰知道酒水裏有沒有參雜別的?  他越發警惕,除了水,小方桌上的鮮果子不嚐一顆。  幸好鶴君就是這種人,要是換了另一種肆無忌憚的浪蕩子人設,任逸飛也隻好隨手抓來一個侍女,借著調笑給她們喂食,好避開食物入口的命運。  玩家中和他有一樣擔心的不在少數。  放眼望去,二十個大妖席位,有三四個既不找侍女玩樂,也不大口喝酒,十分醒目。  而那找了侍女玩樂的妖魔中,也有兩個一直豎著耳朵聽宴會上的交談,一看就是混進來的玩家。  “鶴君似乎興致缺缺?”任逸飛右側的妖魔一手抱著個美豔的女妖,一手抱著個酒壇子,“是這些女妖不夠美,還是酒不夠烈?”  任逸飛端著水杯:“是女妖不夠美?是酒不夠烈?你卻還有心情看我?”  “哈哈哈哈,”這個大妖放開手裏尤物,抱著酒坐過來,“不想你還會與我說笑。”  任逸飛一驚,借著喝水的動作緩了緩:“我本該是怎麽樣的?”  “你……”這大妖才要說,對麵孔雀把酒杯重重一放,嗤笑道:“百年不見,鶴君也學會和人一起吃酒說話了?我還以為,鶴君眼裏看不見任何人呢。”  “你倒沒什麽變化。”任逸飛避重就輕,把問題帶過。  看來原主還應該更高傲些,目下無塵。  任逸飛跟著新增加的信息調整自己的人設。不過這樣說來,之前懟這些妖魔的時候,是不是動作過了一些?  既然是更高傲的類型,恐怕第一時間不是懟回去,而是理都不理,回應都不回應。就算搭理了,回應了,懟了,估計也是一句話絕殺,不會說太多。  任逸飛很是懊惱。  隻是現在沒時間後悔,接下來還有一場硬仗。他匆匆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更減少了臉上的表情。  任逸飛這邊說話的時候,其他地方的妖魔也是三三兩兩的說話聊天。期間說到了地盤上的糾葛,又說了各個妖魔的八卦。  玩家都豎著耳朵聽,奈何妖魔們卻是點到即止,之後又是喝酒調戲美人,一個個裝的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蕩模樣。  “這宴會,實在俗氣,來,我來添點色。”吃酒上頭的大妖站起來,拿起懷中一個酒葫蘆,拍拍它,“去。”  酒葫蘆上亮起一層金色紋理,隻見木製地板的縫隙有帶著綠色熒光的枝條伸出,長大,粗壯,伸出枝蔓,頂出綠葉,開出花。  花瓣飛落任逸飛的茶盞,暈開圈圈漣漪。  這間屋子已經成了一片綠色海洋。深的淺的豔的灰的,各種顏色的綠在眼前交錯,白鹿在其中穿行。  一隻走到任逸飛身前,呦呦叫喚。  “鹿仙人,幾十年過去了,你的品味怎麽還是這樣?森林有什麽好看的,大夥兒都看膩了。”額生鹿角的女性大妖一卷袖子,綠樹紅花白鹿一瞬間化作光點,一粒粒沒入地板中。  “嗚——”隨著一聲來自遠古深海的鯨鳴,一尾尾色彩豔麗的遊魚一群群遊入房中。  這裏仿佛深海,珊瑚和海草從身邊長出,抱子的海馬隨著水波搖晃,珊瑚裏穿行的小魚吐出一串串泡泡。  任逸飛伸手戳了一下,一個泡泡破裂了。還有小魚遊過來,繞著他的手指轉。它上來輕輕咬了一口,但是手指上沒有被啃食的感覺。  “嗚——”巨大的鯨魚帶著銀藍色的光點出現在這裏,那巨大的讓人驚歎的腦袋遊進來,緩緩穿過眾妖的身體,尾巴一個搖擺,離開了這裏。  粉色的巨大水母,旅遊的海龜,偽裝成水草的海洋生物,一一從他們眼前掠過。  “不好不好,”任逸飛隔壁的大妖出言道,“這裏既不是鹿仙人的翡翠宮,也不是龍女的金鱗殿,自然還是尊重主人家的愛好。”  說完拍拍手,水晶龍宮的海底景色也化作光點散去。一群抱著琵琶、笛子、月琴等等樂曲的披紗美人走進來,在角落坐下。  大妖袖中飛出兩卷畫,一側一副,畫卷垂下,畫中的美人伴隨著一陣陣青煙飄出,又有絲竹樂聲伴隨著歌聲而來。  這些畫中來的美麗舞姬繞著賓朋,腳踝上的鈴鐺隨著身體扭動發出清脆響聲。  她們輕輕靠著客人們,媚眼如絲,一邊拿長長的指甲刮著客人的脖子和背,鮮紅的嘴唇像是成熟的果實,吐露甜蜜的香氣。  最美最豔的舞姬一眼就看到左上方的任逸飛,她咬著紫紗,眼神如勾。  奈何那邊自顧自喝水想事,眼神都沒回一個。  舞姬跺跺腳,放開紗,轉著圈繞過其他人,一路扭到任逸飛跟前。  她一展手裏的薄紗,淡紫色的紗罩在他臉上,朦朧的香氣包裹著他。  透過紗,隻看到扭動的白色腰肢和蛇一樣柔軟,小小肚臍眼貼著鮮紅的寶石,被雪白皮膚襯托得越加豔麗。  “哎呀,大人……”  舞姬的聲音又嬌又媚,仿佛站不穩了,笑著輕輕依偎過來,任逸飛卻隻是冷淡地掃了她一眼。帶著淡淡嫌棄感的眼神像利劍,破開這刻意製造的旖旎曖昧。  舞姬叫這眼神刺到,不由自主後退兩步,紫色的紗帶下他頭上玉冠的簪子,玉冠滑落在地上,碎裂兩半。  眾人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  掉了冠,散了發,任逸飛卻不顯狼狽。  美姬跪在地上,一聲不吭等著大妖的怒火,任逸飛不看她,他給自己倒水,一口飲盡:“下去吧。”  眾妖魔都看呆住了,他們何曾看過鶴君這樣衣冠不整的樣子?  黑檀一樣的頭發裹著冰雪般的臉,濃密的睫毛拉出一條微挑的眼線,唇色紅潤,因沾了水,更像是滾著露珠兒的花瓣,又輕又軟,又香又甜,真想咬一口。  “美人,美人。”黑羽八哥銜著不知道哪兒變出來的花兒來了。  它的真正主人孔雀大妖黑了臉,伸手掐住翅膀扯回去,塞進袖子裏:“你主人在這兒。”  舞姬不肯離去,她一雙美目含著水波熱切看任逸飛,又貼上來:“大人,我給您束發。”  鶴君是朵高嶺之花,不知道多少人把睡到他當成對自己魅力的肯定和戰績,舞姬蠢蠢欲動。她以為自己被放過,多少有些特殊。  “下去。”  到底是大妖,他不願意,別人也不能摁著他強上。舞姬咬著胸口瓔珞上的穗子,一步一回頭,眼神哀怨,希望他能改了主意。  可惜美人兒遇上的卻是個冰山,她隻得失望退下。  之前丟出畫卷的妖魔拍著酒壇子:“這麽個美人兒你都拒絕了?你是真的要斷絕紅塵了?”  任逸飛正要說話,角門先響起一個聲音:“師兄來了?”  人未至,聲先聞。  正是宴會的主人。  作者有話要說:  阿飛:我懷疑我拿錯了劇本。第39章 春日宴(5)  為首的男子,薑黃色的中衣外罩著青色外套,發髻上簪著碧玉,腰上還有—支玉簫,文質彬彬。  他身後站著兩個美麗女人,左邊的端麗溫婉,右邊的俏麗純情,長相還有幾分相似。右邊的女人撫摸自己凸起的肚子,那肚子看著八九個月的樣子。  任逸飛:……豔福不淺啊師弟。  正感慨著,卻見左邊那個溫婉美人幽怨看了他—眼,眼神含情,欲說還休。  他—愣,還沒弄明白是個什麽情況,中間的男主人已經放開兩邊佳人,快步走過來:“師兄頭發怎麽散了?”  說著單膝跪下,手指自然地梳過他肩上散落的頭發,動作輕柔,嘴角帶笑,看著和氣,又有說不出的親昵。  咦?  任逸飛第—回遇上這麽神奇的事,驚愕之下就沒來得及拒絕。  簡曆上寥寥幾筆提起的師弟是個溫柔的男人,至少看著任逸飛的時候,那雙眼顯得那麽專注又深情,好像他們還是情同兄弟的關係。  似乎比兄弟還要近那麽—點兒。  而之前那個美婦人的眼神越加哀怨尖銳。  問題來了,是誰,綠了誰?  任逸飛側身避開,用扇子擋住宴會主人的手,表情依舊冷淡,恨不得在臉上寫三個字:別碰我。  師弟,也就是青鴻,臉上帶笑,卻並不放手。  任逸飛順勢換了坐姿,將跽坐換成踞坐。  踞坐時兩腿弓起,身形傾斜,古人覺得這樣的坐姿倨傲不恭、旁若無人,但是配著散開的頭發反而有種灑脫感。  他用變換坐姿的方式解除了青鴻帶給他的壓迫感,冷聲道:“你要於我做個束發的侍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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