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這些人更加小心了。  頂著金魚缸,拖著沉重負累,隻想要找個幹爽地方坐著休息的任逸飛麵無表情爬樓梯,走過一個又一個驚恐又害怕的避難者。  回頭看著一地小舟和雨中幹瘦人影,整個小島似乎都籠罩著看不見的陰影。  “喵嗚。”黑貓縮在木桶裏,小心翼翼看著外麵的環境,聲音都弱了很多。  “放心,一會兒也就到了。”他喘著氣,一步一步向上走,風很大,感覺自己隨時會被風吹落,滾下,必須彎著腰才有一些安全感。  台階都是水泥的,做了防滑紋,大雨天還是滑溜溜。  戴金魚缸真是他做過的最好的選擇之一,雖然被雨打得一路震動,耳朵嗡嗡響,可是頭部保持幹燥,哪怕身上大部分位置濕透,整個人也會舒服很多。  那些打傘的穿雨衣的,這會兒差不多也濕透了,而且還看不清路,一個沒注意就是腳底一滑。  貼著大腿的褲兜燙了一下,任逸飛一開始以為是錯覺,後來感覺不對,才發現已經是十一點了。  手表濕透了,也不知道這個表防水不防水,隔著玻璃缸勉勉強強能看見指針的方向。  果然是十一點。  信息大概更新了。  會和身邊冒出的骨頭架子、這場暴雨,以及小島坍塌有關嗎?  身邊都是人,不知是敵是友,他不敢輕舉妄動,隻當口袋裏的異常不存在。  一路避開數次滾落事件,他終於到了修在半山腰的莊園。  這裏有個爬滿藤曼的購票平台,台階上生出許多苔蘚,大門開著,兩邊都是特意栽種的花木,枝葉長時間沒人修理,看起來亂糟糟的,這會兒還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  “嘩啦。”一道金色閃電閃過,暴雨下的莊園更有了一絲絲幽森氣氛。任逸飛抬手抹抹玻璃缸,想將這莊園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麵前是個拱形大鐵門,鐵門掉了漆,生出暗紅色的鐵鏽。上麵有個“星光莊園”的霓虹招牌,但是幾個燈箱已經壞了。  下角門牌號在雨裏搖搖晃晃,斷了半截,就殘留12兩個數字。  這個莊園,看起來有些破舊,並且帶給人一種奇怪的不祥感。  大門已經開了,一個身穿美麗白色長裙的女人站在門口,她頭發長到腰季,像波浪,就算完全打濕了,也是好看的。  “歡迎你們來到星光莊園。”她站在鐵門裏,臉上沒有笑容,冷若冰霜,人也一動不動,仿佛是不歡迎他們。  因為這種奇異的矛盾的態度,讓進來的人忍不住看了她好幾眼。  “是莊園老板?”他們議論紛紛。  “我是莊園老板,”她聽到了大家的議論,“進去後請克製自己,不要破壞裏麵的東西。”  她的聲音冷冰冰硬邦邦,和暴風雨一樣冷。  倒是她身邊一個高大青年多了許多溫度:“各位快進來吧,裏麵準備了毛巾。”  “快走!不能進去!”門口還站著一個胡子拉碴的老大爺,瘋瘋癲癲,看到一個人就扯著叫,“別進去,這個莊園有鬼!會把人變成鬼!”  正是白日見到的瘋子,身上的衣服被雨打濕了,看著更是破破爛爛。  大家正不安著,突然被這大爺一吼,整個人就猶豫起來。  莊園老板看了他一眼:“你們也可以不進去,假設你們還有別的可以去的地方。”  “不能進去,進去會死!”瘋子老大爺拿著一個喇叭,不過大概沒有電,他的聲音隻能在有限範圍內傳播,還被隔壁的小提琴聲壓製了。  沒錯,拉小提琴的流浪藝人也在,此刻就站在屋簷下,旁若無人地演奏。  天地就是他的舞台,風雨是伴奏。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他演奏的小提琴聲,慌亂的隊伍反而一下冷靜了,他們心裏的天平往‘進去’的方向傾斜。  從莊園裏還走出兩個穿著工作人員製服的年輕小夥,他們招呼著眾人往裏走。  莊園有自己的發電機,所以還有電,隻是得省著用,路燈都暗著,隻有前麵一排木屋的窗戶透出橘黃色的光亮。  在忍受了一夜黑暗的人看來,這光亮就意味著希望,也意味著文明。  他們再也不聽老大爺的話,飛一般朝著光亮處衝去。  任逸飛也迫不及待跑過去,他衝著莊園老板道謝:“謝謝你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莊園老板看了他一眼,嘴角有著奇怪的笑意:“不必客氣,我喜歡有禮貌的客人。”  最亮的那一排木屋落在一大片草地中間,邊上還有一個全玻璃結構的‘水晶宮’,看裏麵擺設,是餐廳。那裏麵也有人,有些在整理東西,有些把衣服脫下來擰幹。  他本來要去前麵最大的一間屋子,人卻被後麵湧進來的人群撞了一下:“滾開!”  一眨眼他就被暴躁的人群推到邊緣位置。  怎麽會這樣?他有些奇怪,之前還算是冷靜的群體,突然有些瘋狂起來。因為接近了目的地,於是維持不住文明禮貌了?  站在一旁樹下,他看到這群人湧進了那些小木屋,然後和之前到達的人爭吵起來。  這些人的脾氣未免太暴躁了些。  搖搖頭,他注意到了另一邊某個小小的蘑菇形狀的屋子。  遠離那一排小木屋,看起來很特別。  小蘑菇屋子在碎石子路的盡頭,被高聳的杉木包圍著,夜色下,雨幕中,光從小小窗戶裏透出來。  他像是迷失在童話森林裏的可憐人,偶然發現了一個藍精靈村落,步履蹣跚朝著小屋走去。  蘑菇屋不大,屋頂和牆上的漆都脫落了,鮮豔的顏色變得暗淡,角落裏生了黴菌,湊近有股地下室的味道,還有海邊特有的鹹味兒。  不過再怎麽樣都比淋雨舒服。  “真舒服。”推門走進這個燈火通明的單層建築裏,風停了,雨止了,空氣也變得溫暖。他立馬放下木桶和背包,摘下玻璃缸頭罩,露出他那姣好且青春的臉,並且深吸了一口氣。  同時扯下脖子上的膠帶,‘斯拉’,痛得他嘶了一聲。  咦?好香……  空氣裏飄來一種熟悉的焦香味,在冰冷的夜裏像等著他光臨的咖啡館,裏麵亮著溫暖的光,櫥窗裏擺滿了各種甜食。  “你的演繹有一個巨大破綻……”  任逸飛的眉頭下壓了一個百分點:甜品玩家,薩曼。  作者有話要說:  阿飛:嗬,巨大破綻?第75章 孤島(8)  “來來,毛巾擦一下。”  他剛進門,一個同樣穿著製服的年輕人遞給他一塊幹燥的白色毛巾,還有一張浴巾,並且帶著熱情的笑容安撫他:“被褥毯子不夠了,將就一下。”  突如其來的關心和細致的安排讓他突然有些不安,甚至懷疑。  超越常理的關懷,有時候讓人擔心背後的陰謀。  尤其是對不相信世界上有不需要代價的幫助的人來說。  任逸飛愣愣地接過東西,柔軟的毛巾帶著溫柔的觸感,還有一點清香。他借著擦臉的動作將警惕和疑惑蓋住:“謝謝。這裏有換衣服的地方嗎?我不太舒服,濕衣服會加重病情。”  “那裏。”工作人員指著一處,“那個木門後麵是雜物間。”  任逸飛看到了:“謝謝你。”  “不客氣,廚房正在熬薑湯,一會兒大家喝一點,小心別感冒了。”製服年輕人笑著說。  “啊啊啊啊——”  他們說話的時候,房間裏一個矮胖女人猛地摔在地上,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大叫起來,並且一邊翻滾一邊摔打自己。  “羊癲瘋?”房間裏的人驚慌地散開。  穿著製服的年輕人也一下貼在牆上:“她、她、她沒事吧?”  這聲音顫抖得很是自然,看不出‘演’的痕跡,任逸飛在心裏排除了這個莊園的工作人員是‘非自然存在’的選項。  這個‘羊癲瘋’來得又急又猛,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臉上已經發青了,嘴唇也發紫,掐自己掐得夠狠,完全無視了人類本能的求生欲。  是那個東西?任逸飛瞥了一眼腳邊積水裏探頭探腦的骨頭架子。  驚叫聲此起彼伏,他的視線從表情各異的臉上掃過。  這裏十幾個人,不知道多少是npc,多少是玩家。他可以確定薩曼在這裏,隻是不知道哪個是。  一次相遇是巧合,兩次相遇是緣分,三次……隻能是人為。  他想找到自己?  憑借兩次副本不多的相見,這個人就能找出他,他的觀察分析能力一定很驚人。  然而這個副本和其他的不一樣,所有npc身上都有內外兩重身份帶來的矛盾點和違和感。藏著瞞著身上的異常,不如大大方方展現出來。  任逸飛需要演繹的人,有內外兩種體現,虛假的貧家小子身份,真實的小康家庭學生身份。內外不一,矛盾明顯。  他不需要隱瞞或者掩飾這種矛盾,相反,可以利用它。  【有時候,我覺得‘我不是我’。】  “如果我就是顧星野,突然的某個瞬間,我會懷疑自己不是自己嗎?當大腦記憶和身體記憶產生矛盾,當細節和生活環境對立,我會怎麽做?”  真實的‘顧星野’的參考點太少,但是他可以加標簽。  左撇子,戴中高檔表:家庭條件小康,家長開明,或者家長管束不多。  年輕俊美,蜜色皮膚,有肌肉,有淺淺笑紋:愛笑,受歡迎,喜歡運動,性格外向,自信,或許還可以有些領導者魅力,比如應對突發狀況的能力和組織能力。  隨著標簽一點點填充,虛無的影子上慢慢出現清晰的臉:  我到底是誰?我是真的我嗎?  他要飾演的,是一個感覺到了自己身上的矛盾,迷茫之後尋求真相的青年人,膽子大,性格野,不服輸,天真坦然,熱情,善良,還有些倔。  各種想法轉一圈,現實中卻隻是過了一秒,任逸飛已經走過去,抓住地上矮胖女人的手,並著急大喊:“來個人幫忙,我一個人壓不住。”  其餘人如夢方醒,紛紛跑來,一個按著腿,一個按著手,還有人拉手指。  可是某種神秘力量加持下,矮胖女人的力氣卻比十頭牛都大,幾個成年男人都壓不住。  任逸飛差點被推開,他咬牙用出全部力氣,一隻手按著她的頭,一隻手扯她的手。  矮胖女人的手心很燙,她身上也有很多汗,任逸飛下意識摸了一下對方額頭:很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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