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張開雙手,展示自己空空的手心,眼睛直視懸坐在小腹上的任逸飛,臉上帶笑,以此征明自己的無害。  任逸飛一隻手抓著薩曼手腕,嗅了嗅手背上的傷口,一隻手按著脖子,指尖搭在一條大動脈上,脈象如緩波。  半晌,任逸飛將按著對方脖子的手收回來,人卻還坐在他腰上。  “我沒有騙你。”薩曼說,眼睛看著黑暗中青年不明顯的輪廓。  “信你一次。”  “那你可以起來了?”薩曼咳了一聲,身體僵硬。  任逸飛坐起來,很直接地說:“我以為我是‘顧星野’,但我現在不知道。別的人失去家園痛哭的時候,我沒有一點感覺,反而第一時間想著食物和住宿,是不是很不正常?  “這些人裏,也有很多和我一樣吧,你呢?你知道自己是誰?”  “我和你一樣,所以才來找你。”薩曼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對著這個警敏的貓科動物少年,他覺得自己還是說實話比較好。  “找我合作?”還是趁機試探?  “合作,考慮一下?”薩曼笑得很誠懇。  任逸飛看了他半晌,薩曼隨他打量。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我就寸步不離跟著你。”  薩曼的回答讓他瞪圓了眼睛,牙齒磨了磨,在薩曼坦蕩的笑聲裏吐出二字:“變態。”  作者有話要說:  薩曼:誘~捕。第85章 孤島(18)  看樣子甜品玩家是要跟定他了。  “行,不過,你先陪我去一個地方。”任逸飛從不意氣用事。他要跟就跟吧,至少甜品玩家他打過兩次交道,對這個人稍微有點了解,也有防備。  萬一出現什麽不對,他甚至可以快一步下手。  任逸飛要去的地方是莊園裏的一個戲水池,就在滑草場地的下方,遠離之前的蘑菇屋和木屋。  如果哪裏還存著第一夜暴雨遺留的水,隻能是那裏。  “之前我就準備來,驗證一個想法。我知道你們這些人有古怪,不過這個時候,說不定古怪的東西反而更有用。”  任逸飛抱著他的木桶和貓,邊走邊說腳步輕快,不像是靈異片出門遇鬼,倒像是來冒險的。  借著不明顯的一點天光,兩人順著石子路往廢棄水池走。任逸飛白日來過,薩曼則看過莊園門口那個地圖牌子,他們都知道戲水池的地點在哪兒。  路上這一大片都是人工鋪設的草皮,很是平坦,他們很順利就到了滑草場下方的戲水池。  這水池已經廢了,裏麵蓄著一米深的汙水,半數都是前日暴雨帶來的。  “在嗎?”任逸飛走過去,他先是把木桶放下,然後拿出半個蠟燭點亮了,這才半蹲在水池邊上,一隻手抓著旁邊護欄,一隻手拿著個木棍拍打水麵。  薩曼很好奇他準備幹什麽,所以沒有出言阻攔,隻是安靜看著。  “顧星野,出來。那天還沒雨呢,你就窩在岸邊水坑裏是吧?是不是還用半條魚嚇唬我了?你出來。”  水池裏咕咚咕咚冒泡,但是看不到下麵的東西。  他這是……主動跑來呼喚骨頭架子?  薩曼忍不住想笑。  水池冒泡,就是不見骨頭架子,任逸飛想了一下,他從木桶裏抱出貓,兩隻手架著在水麵上晃了一下:“你的貓在我手上,再不出來我動手了!”  貓愣了一下,盯著下麵的水麵:“……喵?喵嗷!!!”  兩腳獸你瘋啦?!  咕嚕咕嚕咕嚕,水池裏的氣泡一下多起來,一個黑不溜秋的骨頭架子冒出頭,黑洞洞的眼眶看著任逸飛。  “顧星野?”他將貓咪抱回懷裏,一隻手順著脊背安撫它。貓被摸得爽了,尾巴甩來蕩去:“喵嗷。”  骨頭架子眼睜睜看這個人穿自己的衣,擼自己的貓還恐嚇自己,眼眶裏海水掉下來。  然而貓質在他人之手,它沒有辦法,隻能憤恨地抓著水池壁泄憤:茲拉,茲拉,我恨啊。  “……”薩曼不說話。  他看不到骨頭架子,但是不妨礙猜到‘顧星野’用‘顧星野’的貓威脅真正的‘顧星野’這件事。  最重要的是,他……成功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是顧星野,那我是誰?”任逸飛低頭問水中的骨頭架子,它卻隻是安靜回望他。  “你一直往我身上撲,抓我的手和腳,是想帶我去某個地方?”  這一次骨頭架子有反應了,它點點頭。  耶!任逸飛在心裏喊一聲,能交流就行。  “你想要帶我去哪裏?如果你不能說話,用其他方式告訴我。”  骨頭架子伸出一隻手,指向山頂,然後再次看了他一眼,慢慢沉入水中。  “山頂?等等,先別走。”  骨頭架子完全沉入水中,無論任逸飛怎麽喊都沒用。薩曼靠近水池,按著護欄扶手向下看,水中出現一個黑色的倒影,隔著水注視著他。  那是隻有薩曼可以看見的骨頭。  他們每個人都跟著這麽一個東西,隻有本人能看見,殺傷力不強,卻無論如何打不死。  “宋威?”他喊裏麵的影子。  水麵輕輕晃動,昏暗燭光中,薩曼似乎看到黑影裂開嘴,就像在笑。  “你有什麽要告訴我嗎?”  但是水下的骨頭影子隻是往下沉去,消失:告訴你線索?呸!你想得美。  薩曼:……  骨頭架子不肯出來了,任逸飛和薩曼站在水池邊對影成四人。蠟燭已經燒得差不多,豆大的火苗在風中無力地搖擺。  “前天那個女人是因為什麽死的?”任逸飛突然問,“我以為是骨頭搞的鬼,現在看來卻並不是。”  第一日的暴雨、土地斷裂、收音機提示的輪船請求避難信息。人設不符的島民,出現泡在水裏濕漉漉的腐屍,死亡應有三個月。  第二日死亡者變成魚怪,避難者身上長出魚鱗。  莊園裏大量的過期高級食材,使用過的魚子醬專用勺,門口瘋子大爺的話,還有連起來12359的門牌號,以及高燒時候溺水的幻覺,都在指引著他往某個方向走。  如果莊園老板是‘鬼’,那麽提示的‘蠟燭’意味著什麽?她會是一切幕後黑手嗎?  亦或者存在另一個更加可怕的惡意?比如……  海難?  任逸飛覺得嘴唇有點幹燥,喉嚨也有點。如果按著他的思路繼續走,骨頭架子,搞不好才是真正受害者,而他們這些避難者……或許才是不祥的存在。  不,等等,如果是這樣,骨頭架子的態度應該更惡劣一些。而且,有主的貓,也不應該對他那麽親近。  任逸飛感覺自己的大腦要成了漿糊了。  薩曼並不知道沉默的任逸飛在想什麽,他以為他還想著似乎露出善意的骨頭架子。  眼前這個天真的年輕人對異類保持著獨屬於年輕人的純善和包容。但薩曼不一樣,他是成年人,沒有那種溫柔。  “沒有證據表明它們是善意的,你還是保持著警惕比較合適。”  任逸飛回過神,自然地歎了口氣,轉而說起其他話題:“明天我想上山一趟。”  這點薩曼倒是不反對,怎麽說都算是一條線索。  蠟燭燒完了,他們也該往回走,任逸飛抱著木桶,桶裏一隻貓,還在想剛剛那個骨頭架子。  走到半道,遠處木屋的位置亮起一排燈,在一片漆黑中格外醒目。遠遠的,還聽到尖叫嚎哭的聲音。  任逸飛和薩曼對視一眼,兩人就像是火箭一樣衝出去。  “活死人!”  避難者睡眠的地方已經亂起來,他們還沒有靠近就聽到了那裏聲響,等靠近有光源的地方,活死人聞著味兒就來了。  他們和白天完全不一樣,臉色青白,眼睛發紅,身上有潰爛,死人特征很明顯。  “去後麵。”薩曼扯著任逸飛的衣領,把他揪到自己身後去,手裏不知道從哪兒撿了一根竹竿子。  任逸飛自是不幹,他看薩曼一竹棍挑翻兩個白著眼睛撲過來的活死人,自己把木桶放到一邊,掏出個消防斧。  活死人的速度沒有比正常人快,若是能克服恐懼,手裏沒有工具的活死人並不是手裏有工具的普通人的對手。  活死人沒有痛覺,或者痛感極低,所以下手就得是致死部位。薩曼毫不客氣直接拍碎了活死人的腦袋,腦花飛濺,竹竿都打裂了。  人的頭骨是人體最堅硬的部位,可見他下手之狠。然而薩曼回頭看到任逸飛的時候,還是整個人都愣了愣。  手臂長的消防斧頭,一頭打磨得銀光發亮,任逸飛雙手相握,表情緊繃眼神專注,揮過去的時候手臂抖得厲害,然而非常準確就卡中後脖子的頸椎關節處。  “咦?”它卡住了!  這要換了薩曼,這個活死人腦袋已經沒了。但是這是任逸飛,力氣不足,斧頭收不回來砍不進去,十分尷尬地停留在活死人的脖子上。  活死人帶著斧頭撲向他,他一邊嚇得麵無血色,一邊還要繞到後麵,想要拿回斧頭,他們就開始上演秦王繞柱。  之後他終於握住把手了,然而急得麵紅耳赤就是拔不出來。  薩曼猜他是想砍活死人的後脖子,就是操作有點失誤。他實在看不下去,用手裏這根裂口的竹竿打碎了活死人的腦殼。  衝擊之下,任逸飛的斧頭終於拔出來了。薩曼一身血,任逸飛和斧頭卻幹幹淨淨,隻有砍進去的那一截沾了一點血。  “阿飛?”薩曼脫口而出。  任逸飛完全沒反應,後知後覺發現這是個人名,還左右看了一眼,聲音顫抖著:“什麽阿飛?這也沒人啊,你別嚇我,人嚇人嚇死人。”  “你不知道麽?”薩曼緊緊盯著他。  “不、不知道啊,”他愣了愣,“是個很有名的人?”  柔柔的燈光打在任逸飛的臉上,將他的臉映得清清楚楚的,疑惑的表情也清清楚楚。  看了半晌,薩曼轉身就走:“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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