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有很多力量能構建領域。魔法師可以構建魔法領域,魔法陣就是其中一種。潛行者也可以構建領域,將自己隱藏在黑暗中。”  “但神格的力量很不同,它形成的領域有兩個特點,一是範圍廣,二是具有絕對性。”獸神說,“所以它又被稱為絕對領域。”  紀遲聽到熟悉的詞,眉頭皺了一下,眸中泛起思慮。  獸神打了個比方:“就像魔王的絕對領域,範圍能籠罩一整個魔王城,他神格中的【規則】覆蓋了大陸原有的規則,讓魔王城晝夜顛倒。”  “而這片雪山其實也算是一個絕對領域。”獸神淡淡說,“那是我屍體中殘存的力量構建而成的,力量壓製了其他能量的使用,想在這裏生存下來,隻能逼迫自己適應領域。”  紀遲問:“那神格的力量有強弱之分嗎?”  獸神糾結了一下,不情不願回答道:“有的,最強大的神格,當然是【控製】。它的範圍,足以覆蓋整片大陸,並對所有生靈都產生影響,包括神靈。”  紀遲了然:“光明神。”  獸神點點頭,複又搖了一下頭:“【控製】的力量本來不是邪惡的,光明神用它來維護秩序,讓這個世界減少一些不必要的災難。可惜,現在它成了一道枷鎖,束縛在每個人的思想和行為上。”  紀遲舉個栗子:“比如神之禁忌。”  獸神:“嗯,一生隻能專注於固定的職業,這實在太荒謬了。但偽神必須這麽做,因為每個職業訓練到巔峰,也能擁有很強大的力量……換句話說,偽神最害怕的就是出現你這樣的人,你是最能威脅到他的人。”  “對了,你知道我們為什麽稱他為偽神嗎?”獸神問紀遲。  紀遲想了想:“因為他搶奪了真正光明神的神格?”  “不是。”獸神搖搖頭,“因為他的神格不完整。所以他察覺不到時間的回溯,所以他在控製所有人的同時,自己也會被束縛住,所以他瘋了一樣想要得到其餘神格,好幫助他脫離控製。”  “所以啊……”獸神歎道,“你得盡快熟悉自己的神格力量,雖然【創造】的攻擊性不強,但它好歹也是個神格,也有抗衡【控製】的力量。”  *  回憶到此為止,紀遲看著近在咫尺的阿克安吉,他體內殘留的【控製】神格不多,但足以讓他成為大陸最強者,力量甚至能和魔王抗衡。  世人皆畏懼他大陸巔峰的身份,卻無人知曉,他其實應該站在更高的地方,庇佑一方世界。  “再堅持一下,你很快就能自由了,光明神。”  阿克安吉一向神性無瀾的表情終於裂開了,他並未在意胸膛處傳來的劇痛,熟悉又陌生的稱呼讓他的思維一度混亂淪陷。  “你……”阿克安吉瞳孔震顫,他回想到什麽,沒有繼續說下去,他輕輕閉了閉眼,嘴角一挑,竟是露出一抹晨曦初現般的微笑,“好,我等著。”  “大天使長!”一切僅發生在瞬間內,絕對領域破碎後,阿克安吉身後的天使們驚駭地看著嘴角染血的阿克安吉,難以置信驚呼!  阿克安吉反手一推,捂住胸膛上的傷口,他血條掉了小半,此時麵色蒼白,不斷溢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白色的衣裳和手套,在一片聖潔的白色中觸目驚心。  他抬手製止了天使們上前攻擊,輕聲說:“我們回去。”  天使們既驚又怒地看著他,不解:“大天使長?他傷了您,怎麽能就這樣……”  阿克安吉淡淡瞥了他們一眼,潔白如雲絮的羽翼一振,率先退出一段距離,誠實道:“我打不過他,你們要是有信心可以試試。”  天使們目瞪口呆,不由瞅了紀遲一眼。  那個人就停在半空中默默地看著他們,手中握著一把短刃,短刃還在往下滴著鮮血,明明絲毫不起眼,卻莫名散發著一股駭人氣息。  天使們對大天使長的敬畏太深了,他的一言一語皆是真理,天使們不再猶豫,簇擁著阿克安吉又消失在半空中,整個上場落幕的過程,迅速得像一場幻覺。  “大天使長!等等——”在這場變故中,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教廷的大主教。  本來仗著阿克安吉的身份和實力,他才能有恃無恐地站在狼群中。  而他完全沒想到,尊貴的大天使長竟然有一天能被人逼到落荒而逃……  大主教眼見天使們的身影眨眼消失不見,臉色陡變,沒來得及思考太多,就舉起聖杖迅速吟唱起來,傳送陣的光輝在腳下逐漸聚起——  “啪!”一隻鐵靴無情踏碎了傳送陣的光芒,西爾維婭的眼睛已經變成幽綠色的狼瞳。  “這時候想跑了?”西爾維婭掀起嘴角,兩顆尖銳狼牙若隱若現,“會不會太遲了一些?”  大主教真的怕了,瘋狂吞咽著唾沫,邊往後退邊嘴硬:“你在這裏殺了我們,遠征軍的名聲……”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伯爵夫人走上前來,指尖隨意地點著腰間利劍,“你隻需要知道一點……有時候,死亡也是一種恩賜呢。”  伯爵夫人抿唇一笑,目光中的深意讓所有被她操練過的士兵一陣膽寒。  “不、不……放了我……你們不能這樣……啊!!!”  慘叫聲在軍營上方盤旋了一夜,惹得郊野外的狼群也齊聲嗥叫呼應,狼噑聲一直飄向夜空,繚繞在重新變得皎白的明月上。  *  夜晚的軍營很熱鬧,篝火美食,歡呼歌舞,一群糙漢子圍在火堆旁歡聚,蜂蜜酒的甜香鑽入一頂頂帳篷中,將裏麵的人都勾引了出來。  紀遲沒有參加他們的凱旋之宴,獨自一人坐在帳篷中,他雙手抱胸坐在桌前,直視擺在上麵的魔劍。  他思考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這個問題從他拿到魔劍沒多久就發現了——魔劍收不回他的魔法袋,也收不回他的背包。  他隻能一直背著它。  紀遲覺得這個問題很有些嚴重,試圖呼喚許久未見的人工智障圓圓:“圓圓。”  圓圓隔了好一會兒才從他身邊飄出,它四四方方的身上多出了一塊淡金色,看起來怪模怪樣的:【我在,有什麽事嗎?】  它語氣變了很多,不軟萌了,但越來越像個真的生靈。  紀遲稀奇地打量它兩眼,指了指魔劍問它:“為什麽這把武器收不進背包?”  圓圓繞上前,先是觀察了魔劍許久,然後試探著碰了碰它,發現自己竟然能附身在魔劍上,驚訝地咦了一聲:【這不是最後的任務道具嗎?為什麽我在它身上感受到了和你相近的氣息?】  圓圓說著,鑽進魔劍又鑽了出來,來來回回幾趟,身上竟然多出了一層朦朧的紅色。  紅色太不顯眼了,以紀遲現在超越5.3的視力都難以發現。  紀遲皺了皺眉,有些棘手地看著魔劍。  魔劍現在的樣貌實在太醜了,劍身上有幾道深深的裂痕,還鏽跡斑斑的,要是可以重新起個名字,破傷風之劍就很適合它。  紀遲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想了想,換了個方式問圓圓:“你還記得它和原版魔劍有什麽不同嗎?”  圓圓讀取數據,然後飄到魔劍一道裂痕旁邊:【這裏,原版這條裂痕中的紅色沒這麽亮。】  紀遲湊近了一看,魔劍劍身中間偏下的位置有一道紅色的裂痕,紅色隱藏在鏽跡中,隻是淺淺地散發著光芒。  紀遲伸手撫摸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氣息從指尖蔓延到心底,讓他微微一愣。  “紀遲,你休息了嗎?”帳篷外傳來西爾維婭冷淡微啞的嗓音。  紀遲收回指尖,起身到門口掀開了帳簾,發現外麵來了挺多人,都是認識的夥伴。  他側過身,讓他們進來帳篷裏。  軍營的帳篷空間有限,隻有一把椅子,好在沒人在意這個,在帳篷中找了個位置或站或靠。  唐伸手拖走了那把沒人坐的椅子,將抱在手中許久的一團小黑龍扽在上麵,小黑龍頭頂一半蛋殼,圓滾滾的大眼睛瞅了眼他,又放在了紀遲身上。  紀遲好笑地看它就這樣霸占了唯一一個寶座,對唐說:“玩兒夠了?你的雇傭兵們還能接受這團‘信仰’嗎?”  唐一晚上笑容都沒消散下去,他想起尼德霍格剛變成小胖龍時,那些雇傭兵們呆滯的表情,又笑得不行:“我們兵團再也沒有信仰了……不過吉祥物倒是多了一隻。”  小胖龍可可愛愛地吭嘰一聲。  紀遲也露出幾分笑意,他暫時沒收回這三分之一血量,由著雇傭兵團將小胖龍搓圓捏扁。  “嗚哇——我差點以為以後就見不到你了!”一直粘在西爾維婭身旁的兔耳少年猛地撲了上來,掛在紀遲身上,他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嘀咕,“我本來還想讓你參加我的成年禮的……”  六個月大的兔子長到了三歲半,性子沒什麽變化,膽子倒是又大了不少,都可以來戰場對戰狂獸了。  紀遲在他手感良好的耳朵上搓了一把,抬眼望向兩位將軍,帶了些歉意,說:“抱歉,你們的劍……”  伯爵夫人笑著搖了搖頭:“別想太多,那一點都不重要,戰士的靈魂總歸是要消散在雪原上的,我們還沒謝謝你,將它停留在最輝煌的時刻呢。”  她說完,和紀遲鄭重道了聲謝,幾個人聊天逗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帳篷,將空間留給了一直沉默的人。  紀遲看向布蘭登,將小胖龍空出的椅子推給他:“坐吧。”  以前的小少爺總是嬌嬌氣氣的,平時走會兒路都會喊累,能坐著絕對不站著。  布蘭登垂眸看了眼椅子,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上去,他抿了抿唇,低聲說:“我們都很擔心你。”  紀遲嗯了聲:“我沒想到會花那麽長時間,我本以為能趕在你們期中訓練前回去呢。”  布蘭登笑了笑,眼角泛出一點水光:“那你也太慢了,我們都升上戰士學院了,你不會還得留級吧?”  紀遲一臉擔心:“啊……這還得再留幾年啊……希望院長能饒過我吧。”  布蘭登順著他的話又笑了一聲,然後兩人陷入一陣無言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布蘭登才輕聲說:“艾文連續當任了兩年戰鬥學院的主席,聖珂莉一年前正式向外宣告她魔王的身份,聖特裏在路易斯的統治下變了很多,平民們的權利在逐漸增加,各個職業學院都開設了一個基礎班,給那些換職業或多職業的學生學習。”  “回去看一眼吧,”布蘭登抬頭看向紀遲,眼裏滿是暖暖的笑意,“你改變的這個世界,一直在慢慢變好。”第127章   總歸是分別了三年,雖然感情不會那麽快磨滅,但隔著時光深深的溝壑,他們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從哪裏聊起。  布蘭登眼見時間不早了,站起身,將寬劍背在身後:“雪山中還有一些殘存的狂獸,我會和遠征軍一起解決掉它們,你安心回去吧,雪原交給我們就好了。”  紀遲點點頭,送他到帳篷外。  今晚的夜空清澈如水洗,今天罕見地沒有出現暴風雪,又亮又圓的月亮掛在天邊,將獸神屍骸照得清晰可見。  經過最後一波潮汐之後,獸神的屍骸隻剩下白森森的骨架在支撐,蜿蜒的白骨上已經覆蓋上了一層白雪,除了矮一點之外,和最初的獸神峰沒什麽區別。  帳篷中又隻剩他一個人了。  紀遲拉回椅子,重新坐回桌前,安安靜靜地注視著魔劍。  對於這把劍,他模模糊糊有了些想法,但更多的線索需要他回到聖特裏尋找……  明天就回去吧。  紀遲斂下心中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吹滅了桌角的煤油燈,躺在床上閉眼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他到軍帳內和西爾維婭他們告別,西爾維婭叫住了他,遞給他一把簡單,卻很沉重的劍鞘。  她說:“再一次感謝你拯救了整片雪原,我不知道能報答你什麽,隻能為你準備了這個。”  “本來想為你挑選一把珍貴的寶劍。”西爾維婭目光挪到他的身後,“但是,你似乎已經有了選擇——它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看著破爛不堪的魔劍,西爾維婭眼中也沒有任何輕視之意,她重新直視紀遲的眼睛:“長劍和人一樣,外表並不能代表一切,能讓它綻放光芒的隻有揮劍之人的意誌,所以它們又被稱為戰士的靈魂。”  西爾維婭彎起眼睛笑了笑:“你的靈魂,一定會非常耀眼。”  紀遲一愣,似乎明白了什麽,他取下背上的劍,撫摸了一下中間那道紅色裂紋,將它慢慢插入嶄新的劍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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