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有幾個煞風景的人，去我的辦公室吧。”段醫生說。 他帶著莫棲走了一段路，莫棲努力靠著聽力和感覺記住路線，以便脫困後回到這個房間救人。但段醫生會時不時弄出一些聲音阻止他記憶，莫棲有幾段路記得不是那麽清楚。 莫棲跟著段醫生來到一個很溫暖的房間中，還能隱隱聞到花的香氣，和樹林中鳥鳴。 段醫生坐在莫棲對麵，腿靠著莫棲的腿，手掌輕輕在莫棲臉上摩挲，一路向下，最終停在他頸部動脈上。 “怎麽不害怕呢？”段醫生頗有興趣地問，“在陌生可疑的地方暈倒，昏睡時不見恐懼，醒來後不見慌亂。眼睛被蒙住，任由一個很危險的人宰割，你為什麽都不害怕呢？你醒來後甚至沒有檢查身體，萬一有什麽傷口呢？萬一我取走了你身體的某個器官呢？” 段醫生掌下，莫棲的心跳十分平緩，他聽到莫棲輕聲說：“因為我很確定，我昏倒後大概率不會有事。” 萬人迷光環之下，會傷害他的人很少。 “你明顯更傾向於操控人心，而不是傷害人的身體，所以我並不擔心身體狀況。而且……”說到這裏，莫棲忽然笑了下，“如果我醒來後，身上一些要害部位有傷口的話，最好是可以致命的傷口，我可能會更開心一點。” “為什麽？”段醫生的聲音終於困惑起來。 莫棲抬起手，手掌覆上段醫生捂住他頸部動脈的手，指尖扣住段醫生的脈搏，低聲問：“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你，對我起過殺心嗎？尤其是剛才我看到你暗紫色眼瞳的時候。” 段醫生沉默著，莫棲聽不到聲音，但他的指尖明顯感覺到，段醫生的心跳加速了。 “有過，是嗎？”莫棲說。 段醫生還是不肯回答，可是心率更加紊亂了。 莫棲又說：“是不是從見到我開始就產生了殺意，在我凝視你的時候，這種殺意達到了頂峰？” 說完這句話，莫棲便不再追問，而是安靜地等待段醫生的回答。 良久後，段醫生才緩緩開口：“是。” 莫棲輕輕笑了。第67章 檔案 “怎麽笑了呢？你不怕死嗎？”段醫生手指劃過莫棲唇角的梨渦。 “其實是不怕的。”莫棲說。 對他而言, 死亡比活著容易太多，努力活著，好好讀大學, 在這樣一個死亡遊戲中通關，每一步都那麽難，稍微脆弱一點就撐不下去了。 莫棲一直不知道支撐著自己的是什麽，現在想來, 大概是對周墨存的思念吧。 雖然有點不想承認，但莫棲想, 在短暫相遇的那個任務中，他大概是對周墨存動了心的。 這並不是難以理解的事情, 他在失去一切也打算放棄一切時遇到了那樣強大又令人安心的人，情感上的陷落實在太過容易。 隻是莫棲從未想過周墨存會喜歡自己。 他想，周墨存碎片對他的喜愛，大概是源自胸口子彈的吸引, 等周墨存完全恢複，收回這顆子彈後, 這份感情大概也會淡去了。 但沒關係, 喜歡一個人是他自己的事情, 隻要這份喜歡能夠化為生命的給養，前進的動力, 莫棲就能一直走下去, 不斷與周墨存的碎片相遇，直到周墨存完全恢複後。 到那時，不管周墨存是因為這段經曆喜歡他, 還是覺得有些尷尬, 莫棲都能坦然接受。他並非不求回報之人, 隻是他在這份感情中已經得到了太多，不會因為得不到回應而怨天尤人。 段醫生捏住莫棲的下巴，仔細端詳這個人，最終疑惑地說：“好像真是不怕，那你怕什麽呢？” “怕什麽……”莫棲腦海中不由閃過廖儒學在影中消散，莫小紅落在地上化為碎片，鏡像莫棲融入卡牌中等畫麵，心中一陣鈍痛，不由開口道，“怕你消失。” 在段醫生的心理攻勢下，莫棲終究是有些脆弱。之前沒有確認段醫生身份時，他尚且可以忍耐，可現在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周墨存的碎片，莫棲有點忍不住了。 接二連三的失去，堅持到這裏，已經是極限了。 “你怎麽了？”感受到莫棲的情感變化，段醫生的聲音充滿疑惑，“你這樣脆弱，我可是會趁虛而入的，我會操縱你，讓你變成像他們一樣的人，隻聽從我的吩咐。” “那樣我倒是輕鬆了，”莫棲笑著說，“一直一個人向前走，我也是會累的，有個人替我扛著也挺好的。” 段醫生忍不住摘下莫棲的眼罩，紫瞳對上那雙眼睛。莫棲的眼睛黑白分明，明明已經見識過世間冷暖，卻依舊如赤子般幹淨純粹。此時這雙眼睛濕潤，淚水在眼眶內打轉，終究是沒有流下來。 從莫棲來到紫月亮診所開始，段醫生就直覺這個人一定是和項卓他們一樣的玩家，而且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喜愛和殺意兩種情緒。 對於自己這種矛盾的想法，段醫生並不覺得奇怪。他多年從事心理研究，明白戀愛是一種會讓人降低智力的可怕情緒，他很回避這種感情，一旦喜歡上誰，本能地想殺掉他擺脫這種感情，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過殺人不符合段醫生的美學，他從未手染鮮血，一直高高在上地操控人心。比起殺掉莫棲這個危險分子，倒不如將他牢牢把控在手中，不讓莫棲逃離，這樣他想怎麽愛就可以怎麽愛了。 他用了各種方法試探莫棲，想找到一個穩妥的方法操控這個人，卻在真的能控製莫棲時，有些猶豫了。 兩人的姿勢過於靠近，段醫生凝視著莫棲的眼睛，覺得想要了解這個人，想要…… 發現自己的心門即將打開，段醫生立刻別開視線，放開莫棲。 莫棲對於沒能與段醫生“共鳴”有些遺憾，他抬起眼，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間滿是文件櫃的房間，文件櫃中間有個書桌，上麵放著幾個檔案袋。 莫棲則是被段醫生放到了角落裏的小床上，方才的逼問和互動都是在這個小床上進行的。 文件櫃上寫著不同的日期，從2022年開始，一直到2031年，每個文件櫃上都標著年份。 辦公桌上的檔案袋上寫著名字，莫棲看到最上麵的赫然是項卓。 “我可以看看嗎？”莫棲坐到辦公桌對麵，指著桌子上的檔案袋說。 “這是患者的資料，屬於保密信息，絕對不能給第三人看的，這是身為一個心理醫生最基本的職業操守。”段醫生說。 “哦。”莫棲點點頭，直接打開項卓的檔案袋，“你看起來也不像是多有職業操守的樣子。” 段醫生：“……” 他想伸手按住莫棲正在拆檔案袋的手，把檔案袋搶過來，可是這個念頭一起，隨之而來的就是莫棲手指的溫度和堅韌有力的觸感。 這個念頭讓段醫生晃了下神，沒能及時阻止莫棲，任由他打開了項卓的檔案。 姓名：項卓 性別：男 年齡：26歲 工作：表麵上為遊戲公司程序員，實際上從事著某種神秘的工作 戀愛史：未戀愛，曾對某個同事產生過不切實際的幻想，還跟著對方一起做了兩件很危險的事，事後清醒，已經斬斷情絲。 自述病史：因為工作壓力大導致失眠焦慮脫發，希望通過治療有效緩解這種情緒 醫生觀察：自述病史時神情遊移不定，麵色紅潤，精神狀態良好，頭發濃密，不像是失眠的樣子。擾亂性對話後突然詢問睡眠狀況，患者回答昨晚10點前便入睡，隨後改口淩晨5點入睡，有撒謊的跡象。 進入診所後一直試圖打探幾個因為凶殺案入獄的凶手，這幾個凶手曾來我的診所進行過心理治療，隻可惜效果不佳，我建議家屬送入精神科醫院進一步治療，家屬沒有采納我的建議。 患者過度追問凶手的情況，時刻將手機捏在手中，似乎很緊張手機。 這是第一頁的內容，莫棲剛要翻開下一頁，段醫生忽然說：“你確定要看下一頁？會嚇到你的。” 莫棲笑笑：“應該嚇不到。” 他坦然打開第二頁，看到了項卓在這個任務中的遭遇。 原來早在項卓來之前，段醫生就接觸到了容鋒並成功控製了他的精神，從此對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十分好奇。 容鋒在段醫生的暗示下，早就殺了幾個與賀楊有關的同學，段醫生趁著容鋒取藥的時候，讓他看到項卓的檔案，容鋒大為緊張，他以為項卓是來調查自己的，便決定先下手為強。 段醫生通過容鋒了解了項卓的能力，並在容鋒即將殺死項卓時，以一個和藹醫生的形象出現，救了項卓。 項卓在言語中透露出，自己這次的任務就是找到一係列凶殺案的幕後主使，調查到紫月亮診所，一開始以為段醫生就是boss。後來遇到容鋒，見識到容鋒的特殊能力，便本能地將目標放在容鋒身上，懷疑目前幾個凶手都是容鋒弄出來的鏡像人。而容鋒有心理疾病，段醫生是容鋒的醫生，段醫生應該就是本次任務的關鍵道具人物，想要對付容鋒，就必須和段醫生打好關係。 看到這裏，莫棲不由歎口氣。《詭鏡》的存在果然給任務增加了許多難度，項卓一開始的目標本來是對的，卻因為容鋒的存在轉移方向，從而落入段醫生的陷阱。 從項卓信任段醫生的那一刻起，一切便已經結束了。段醫生成功用藥物和話術暗示並催眠項卓，從這傻子口中問出關於遊戲的事情，知道自己就是這個任務的最終目標，便開始了一係列行動。 他知道項卓的能力，以化驗為借口收集了一部分項卓的血，灑在製造神經類藥物的原材料植物上，培育出了一些非常詭異且更能控製人心的藥草。 這些藥草經過項卓的能力升級，變得更加可怕，還對項卓有攻擊性，段醫生將藥草製成藥劑，給項卓服下，把項卓徹底弄成了隻聽他指揮的傻子。 有了項卓和容鋒的幫助，段醫生開始搜查玩家的存在，玩家們又因為任務關係一個又一個送人頭，被段醫生全部抓了起來。 段醫生詢問了每個玩家手中的卡牌，得到了一張很有效的sr卡——“不受控製的召喚”。 這張卡牌是一張十分有效的道具卡，可以設置條件和召喚話語，隻要符合條件的人都會聽到召喚話語，不由自主地走向目的地。這張卡可以用來尋找其他玩家、可以在解密類任務中引誘真正的boss出現，還可以給其他人設下陷阱，莫棲會聽到“紫月亮診所”這幾個字，就是這張卡牌的效果。 段醫生設置，凡是有通關需求的玩家，隻要身處任務中，都會聽到這個聲音，不由自主地來到紫月亮診所，被段醫生一網打盡。 擁有容鋒和八個玩家的段醫生，不管是誰來，估計都會被抓住，成為一個傀儡。 段醫生憑借一己之力，成功地讓這個sr級任務升級為超高難度的ssr級任務，目前來看，已經沒人能攻克這個任務了。 看完桌子上的八個玩家的檔案，莫棲微微歎氣，不愧是周墨存。 有他碎片在的地方，所有事物都會被增強，這就是他給予的力量。當他的碎片出現任務boss身上，這個任務也從sr級升級到ssr級了，難怪係統一下子給紫月亮診所分配了八個玩家。 “看到了嗎？這就是你未來的下場。”段醫生坐在座位上說，“目前看來，你比那八個玩家都強，但雙拳難敵四手，你遲早會變成他們那樣。” 莫棲絲毫不怕，他認真地看著段醫生問：“這裏有你的檔案嗎？” 問題太突然，段醫生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錯愕，他很快恢複鎮定，徐徐笑道：“你在說什麽？我是這診所的醫生。” 莫棲捕捉到他那瞬間的破綻，並沒有被騙：“醫生也不代表心理沒有問題，你這種控製一些有心理障礙的人行凶的行為，本身就是問題。你是個掌控欲非常強的人，麵對自己這種扭曲的心理，不可能不想去了解，是什麽讓你產生了學習心理學的興趣？” 段醫生沒有說話，認真地看著莫棲。 莫棲視線掃過文件櫃，來到了標著2022的櫃子前，他說：“我覺得，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扭曲心理，是不會放手去操縱他人的。所以我想，如果檔案櫃中是你這麽多年控製或者說試圖控製的人，那麽第一個檔案，一定是你自己。” 他打開2022的檔案櫃，翻到001號檔案，檔案袋上的名字正是段書哲。 “你叫段書哲？”莫棲問。 段醫生起身按住莫棲的手，表情十分嚴肅：“你覺得我會讓你打開這個檔案袋嗎？” “你憑什麽覺得自己可以阻止我？”莫棲問，“你控製的八個玩家在另外一個房間，我想，你想讓他們按照你的指令行事，也是要用藥物和話術控製的，不太可能遠距離操縱。我是玩家，身上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能力，你哪裏來的自信？那雙漂亮的紫色眼睛給的嗎？” 這句話，再次戳中段醫生的軟肋，紫色眼瞳愈發妖異，隻是在聽到莫棲誇他眼睛漂亮的同時，耳根不由微微泛紅。 莫棲看著段醫生的表情，胸有成竹地笑了：“我果然沒猜錯，你用了項卓的血。” 項卓的血能夠吞噬並改變一個個體，但如果該個體強於項卓本身，就會反吞噬項卓的力量，進化為特殊的個體。 段醫生用項卓的血做了很多實驗，改良不少藥草，他做了這麽多實驗，應該能夠試探出血液能力的極限，並研究出一條讓自己進化的最穩妥的方法。 段醫生是這麽驕傲自負的人，怎麽能容忍受控與自己的人比自己強，他一定會設法進化，擁有與玩家相匹敵的能力，項卓的血就是最好的道具。 不知道段醫生用了什麽方法，不過他現在一定有特殊能力，大概這能力就應在這雙紫色的眼睛上。 莫棲說：“你對我一直沒有用能力，是舍不得還是發現我的力量也在這雙眼睛上，不敢過度與我對視？” “你在用激將法？”段醫生問，“你覺得我不敢控製你嗎？” “不，我非常期待你控製我。”莫棲指著自己說，“因為控製與被控製是相互的，你想要對我施展能力，就必須進入我精神世界，而我有個能力是‘共鳴’，我一直期待著與你共鳴。要麽讓我看檔案，要麽與我共鳴，你沒有其他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