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盡真有一種坐立難安、受寵若驚的感覺。他習慣了獨自一人在書店裏品味孤獨的日子,於是眼前這顆小蘋果毫無自知之明地、親親熱熱湊過來的舉動,讓他有點不知所措。 被死纏爛打也會成為一種習慣。 不能說他現在就已經習慣了林檎的存在,有時候他還是覺得這家夥挺煩人的。但是不得不說,林檎的簡單和坦誠,才是真正讓徐北盡動容的東西。 在窄樓,如果不是林檎擁有這樣bug級別的武力值,那恐怕他這樣的性格,早就成為那些殘酷的任務者們的養分了。 而好笑的是,恰恰是林檎的性格,而非他的力量,使得徐北盡感到一陣複雜難辨的思緒。 ……或許僅僅隻是因為,他從林檎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屬於窄樓、而屬於地球的一些東西……而更加矛盾的是,林檎本身居然沒有任何與地球有關的記憶。 想著,徐北盡就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伸手拍了拍林檎的肩膀,不再說什麽。 而林檎困擾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一時間莫名其妙……真是的,他大概就是頭腦比較簡單吧,所以他真不明白麵前這家夥到底都想到哪兒去了。 林檎在心中嘀嘀咕咕地吐槽徐北盡。 但他還是心滿意足地抱著徐北盡給他的奶茶,乖乖坐在書店門口繼續看書,就像是一隻大型的看家犬一樣。 忠誠地守衛著他的主人。 一如剛才毫不留情地把肌肉男扔出書店的舉動一樣……盡管他自己可能沒有這個自知之明。 而這一切,都被站在外麵的肌肉男,透過書店的玻璃門,看得一清二楚。 他氣憤地說:“靠!什麽大佬……居然想泡一個npc!要不要臉啊!” 是的,在他看來,有什麽能讓林檎對他含怒出手?有什麽能讓林檎在徐北盡麵前聽之任之? 有什麽能讓徐北盡這樣一位,至少在任務者看來,深沉而喜怒無常的窄樓居民,對林檎的態度如此溫和? 毫無疑問,是愛情。 在肌肉男看來,英雄隻可為美人折腰。而書店老板的容貌雖然不能說“美”,但肯定是英俊帥氣的。 而他作為一名見慣了窄樓陰暗麵的卡販子,他也深知,任務者想和窄樓居民發生什麽超出友誼界限的關係,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表麵上,任務者們對窄樓居民不屑一顧。窄樓居民討厭這群胡作非為的外來者,而外來者們也討厭這群瘋瘋癲癲的窄樓居民。他們相看兩厭。 然而這都隻是表麵上。 窄樓裏就這麽多人。人類無處發泄的荷爾蒙,除卻衝向自己的同胞之外,當然也就隻能找上那些至少看起來像個人的窄樓居民。 肌肉男更知道一些任務者,甚至能對窄樓居民做出始亂終棄的行為。 他們甚至會故意在噩夢中勾搭窄樓居民,然後在窄樓中,冷酷地拋棄那些動情的窄樓居民……媽的,簡直有病! 當然,也同樣有一些任務者,瘋狂地愛慕、追求、討好那些窄樓居民。舔狗行為從地球到窄樓,簡直生死不渝,簡直可歌可泣。 而之所以這樣,除卻是對這些窄樓居民的噩夢感興趣之外,也同樣是饞他們身子。 肌肉男是看不慣這種行為的,至少他做不出來。 主要原因在於……這他媽是一個遊戲啊!他們是玩家,是人類,而人類居然會對遊戲裏的npc動真情??? 肌肉男無法理解他的同胞們對紙片人的瘋狂。 當然這也不影響他販賣一些用途特殊的道具卡。 總之,正因為他曾經見過這類任務者,並且還了解得挺深,所以他才第一時間……把徐北盡和林檎的關係想歪了。 比起林檎有個心上人這種大消息,他的心上人是個男人,反而不是什麽大事了。 此外,如果林檎真的和徐北盡在一起了,那麽關於這名書店老板的噩夢,難道林檎會毫無了解嗎?那些曾經為徐北盡的噩夢而瘋狂的任務者們,在經過了多年的消沉之後,現在,會不會再度瘋狂起來? 肌肉男在震驚片刻之後,就欣喜若狂地意識到,這他媽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信息啊!足夠和窄樓底層某些人交換出足夠的資源啊!! 肌肉男並不甘心當一名卡販子。“惡魔的假麵”放大了他心中的惡念、野心、貪欲,讓此時的他不斷腦補,他將利用他看見的這一幕,在窄樓底層攪動風雲,隨後走上人生巔峰…… 困在一個遊戲裏? 對於肌肉男這樣野心勃勃的人來說,這又算得了什麽? 別人看到的是無望的未來,而肌肉男看到的,卻是荒蕪的現在。 難道在窄樓中,他就不能建立自己的事業,翻手雲覆手雨嗎?無論是藏身暗處,暗中操縱一切,還是在明麵上統治著整個窄樓……這些,似乎都已經成了近在咫尺的東西了! 肌肉男眼中的野心閃爍不定,在這一刻,他幾乎要被美夢成真的喜悅給笑出聲了。剛才被林檎扔出書店的灰心喪氣,已經徹底地消失了。 他悄悄地後退,然後奔跑起來。他要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這一輪噩夢能解決最好;解決不了,下一輪噩夢,他就不會離開自己的公寓了。 他要活著離開這個噩夢,然後,等待實現他的野心! 徐北盡看見了他離開的身影,但是對於他的去向,還是從直播係統的右側界麵上看到的。 他再一次感歎,直播係統確實是給他提供了相當大的便利。 對於肌肉男的想法,徐北盡大概能猜到——當然他是想不到,肌肉男居然認為林檎和他在談戀愛。 徐北盡隻是以為,肌肉男會覺得,林檎知道他的噩夢是什麽,或者至少是知道一些相關的線索。 並且像肌肉男這樣油滑的人,必然會利用這個消息做點什麽,不管是他自己嚐試,還是像之前那樣,煽動其餘的任務者一起圍追堵截。 但是那都是在離開這個噩夢之後,才能在窄樓中做的事情。 於是徐北盡順理成章地推測出了肌肉男的心理活動。他一定是想要找一個地方躲起來,白嫖一下其他任務者的勞動力,從而讓自己順利離開這個噩夢。 這一輪噩夢說不好,但是如果還有下一輪噩夢,那麽肌肉男一定會龜縮在他的公寓裏,不再離開。 而直到現在,肌肉男都不知道,在這個噩夢中,出問題的是家用電器,而不是寬泛的、公寓樓中的設施…… 徐北盡坐在書店櫃台後,撐著下巴,想著,嘴角扯開了一絲微笑的弧度。 ……好吧,他承認他在幸災樂禍。但是不管怎麽樣,因為肌肉男即將麵對的悲慘命運,所以他感到了心情愉悅。 這又沒什麽不好承認的,不是嗎? 帶著些許的笑意,徐北盡重新看向直播間。剛才肌肉男的到來所引發的一係列事件,讓他挺長一段時間沒有關注直播間。 而現在,直播間的畫麵裏,任務者們似乎已經有所發現了。 他們在物業辦公室的一個抽屜裏發現了□□……準確來說,應該是這棟公寓樓裏,所有密碼鎖的公用密碼的記載文檔。 抽屜自然是上鎖的,但是沈雲聚從保安室裏找來了一把榔頭,然後把抽屜敲開了,就發現了紙質版的記錄。 他們誰也不知道,現實中的物業辦公室是不是會有這種東西,恐怕這隻是主腦為了讓他們通關這個噩夢,而故意設定出來的道具罷了。 不管怎麽說,蔣雙姊也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當然還是想把那兩張道具卡拿回來的,那太重要了! 除卻這疊記載著公用密碼的文檔之外,在仔細搜查了這間物業辦公室之後,他們還發現了其他一些文件。 其中包括公寓樓內的設施檢修記錄、一大疊住戶的投訴信(日期都比保安室裏的那封早),以及一張幾日之前的法院傳票。 看起來,洛科物業並不是對住戶的投訴置之不理,但是在所有的檢修記錄中,最終的結果都是“沒有檢查出問題”。 而那張法院傳票,被壓在一大疊無用文件的最下方,似乎已經被物業視而不見。但正是這張法院傳票中的某些信息,瞬間觸動了瘦子的神經,讓他猛地大叫了一聲。 其餘任務者也都圍到了他的身邊。 瘦子語速飛快地複述著傳票內的信息:“大概一個禮拜之前,有一個住戶,因為電梯無緣無故的突然墜落,而心髒病發作,死在了電梯裏! “因此住戶們聯名起訴洛科物業,認為物業公司沒有負到檢修公寓內設施的責任,要求物業公司進行賠償。” 蔣雙姊若有所思地說:“但是,物業公司的檢修記錄,顯示一切正常。” 瘦子咽了咽口水,有點緊張地說:“不會真的是……家具成精吧?” ……他真的一點也不想麵對馬桶成精的可能性! 小姑娘語氣冷淡地說:“現在,我們除了知道這些東西莫名其妙地發瘋了之外,還一無所知。” 瘦子苦笑了一下,他說:“慢慢來吧。” 他們最後檢查了一遍物業辦公室,並沒有發現什麽遺漏的地方。 隨後,蔣雙姊說:“那麽……我就去那個家夥的公寓裏找我的道具卡了。” 瘦子點了點頭:“你去吧。”他遲疑了一下,“要不然……” 他的想法是,現在他們已經確認了公寓樓裏確實有危險,那麽還是一起行動比較好。 不過他也沒有明確提出這個想法,畢竟蔣雙姊是去找道具卡,萬一他們表現得過於主動熱情,被蔣雙姊誤會是對她的道具卡感興趣怎麽辦? 蔣雙姊明白瘦子的意思,她搖了搖頭:“你們忙你們的。我和我妹妹兩個人去就好了。” 蔣雙妹下意識捏緊了她的姐姐的袖子。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想要反抗自己姐姐的衝動。她想,她的姐姐根本就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情況會變得多麽詭異。 一瞬間,她甚至對蔣雙姊把自己拉上的決定,產生了一絲怨懟。 盡管很快,她就溫順地默認了這個決定,但是心裏,她仍舊因為要返回公寓,而感到一陣恐懼和畏縮。 很快,瘦子、小姑娘和沈雲聚三個人,就離開了公寓樓,決定去公寓樓外麵找找線索。而蔣雙姊姐妹兩個則去往肌肉男位於四樓的公寓。 她們不敢坐電梯,就選擇了走樓梯。 兩人的腳步聲回蕩在寂靜的樓梯間。第49章 重啟 幾分鍾之後,蔣雙姊和蔣雙妹來到了408室的門外。 她們一路都沒有說話。蔣雙姊是在思考肌肉男會把道具卡放在哪裏,而蔣雙妹則完完全全是因為恐懼。 盡管這隻是應急通道,但是這棟高檔公寓樓的樓梯間依舊顯得十分考究,光線明亮,並沒有通常逃生通道那種陰森之感,綠油油的逃生通道標誌也沒了那種特殊的、熒光色的醒目感。 但是蔣雙妹莫名覺得不舒服。 她知道,這是因為她還沒有從之前的死亡和恐懼中逃脫出來。在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原來距離她上一次在噩夢中死亡,已經過去了幾年之遙。 她們停了下來。一停就是好幾年。她們幾乎遺忘了,曾經在噩夢中掙紮苦痛的恐懼與絕望。 這是噩夢啊……不僅僅是窄樓居民的噩夢,同樣,也是他們這群任務者的噩夢。 終於,蔣雙妹深呼吸了一下。她慢慢地平靜下來,因為她意識到,這並不是可以讓她恐懼和害怕的時刻。換句話說,她終於意識到,她們究竟身處何地。 這裏是噩夢。她即便害怕,又有什麽用呢? 剛才在一樓大廳發瘋的時候,其餘任務者沒有因為她的礙事而拋棄她,說不定也是看在她還有一個比較正常的姐姐的份上。 蔣雙妹低頭苦笑了一下,心想,她的確是……她的確是,過於依賴她的姐姐啊。 蔣雙姊對自己的雙胞胎妹妹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或許應該說,她有所猜測,但不會真的把那些事情言之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