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梯口,蔣雙妹實在被堵得心中煩躁,忍無可忍地一把推開好幾個人,一時間人仰馬翻,場麵極度混亂。 淩亂無序的腳步聲在漆黑的逃生通道中響起。黑暗中他們生怕自己一腳踩空,淪落到沈雲聚曾經折斷脊柱的痛苦處境中。他們聽見自己亂了套的呼吸和心跳聲。 他們仍舊可以感受到虛空中仿佛睜開了一雙眼睛。即便這個地方,也有監控攝像頭。 仿佛有什麽東西,就透過攝像頭觀察著他們。戲謔地、傲慢地、耍老鼠一樣地,看著他們奔逃、驚懼的樣子。那是一種來自無形的壓力。 他們不知道手邊會有什麽東西對他們下手;即便是已經死過一次的蔣雙妹和沈雲聚,在這種情況下也神經緊繃、幾欲崩潰。 混亂、混亂。當他們抵達露天廣場,一個個喘著粗氣,不安而驚恐地四周掃視的時候,他們認為,自己的大腦與內髒,仿佛也被攪得一片混亂。 瘦子努力咽了咽口水,驚魂未定地說:“安、安全了嗎……?” 蔣雙姊撐著膝蓋,彎下腰。劇烈的運動,加上商業區內部那沉悶、汙濁的空氣,讓她有一種想要幹嘔的衝動。 過了一會兒,她總算是緩過來了,然後回答了瘦子的問題:“應該是……安全了吧。” 在所有人中,小姑娘是最為冷靜的。即便是“僵屍”,此時也已經麵色慘白。 而小姑娘甚至還能心平氣和地看向周圍。 她突然說:“這裏很空曠。” 瘦子費解地說:“什……麽?” 小姑娘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這裏是安全區。”她指了指露天廣場稍遠一點位置的扶梯,“如果我們不去乘坐電梯的話。” 她話音剛落,就見那扶梯突然停止了運轉。 下一秒,那扶梯就像是瘋了一樣,台階一會兒倒退,一會兒前進。扶梯上本來有幾名窄樓居民在,這下可是把他們嚇得夠嗆。 有的人直接就摔了下去,有的較為幸運,牢牢地把住了扶手。可是隨後,那扶手的運轉居然與扶梯的運轉不再同步。 扶手往上,扶梯往下。有人發出一聲慘嚎,直接就扭了腰,趕忙三步並作兩步,離開了那奇怪的扶梯。 好歹沒出沈雲聚那樣可憐的死亡事故。 小姑娘頓時就沉默了。 場麵一陣死寂。最後,瘦子語氣低沉地說:“看來,沒有什麽安全的地方了。” 露天廣場鬧出的這一番動靜,同樣位於此地的書店裏的徐北盡和林檎,自然也看得清清楚楚。 徐北盡看到直播間裏,這幾名任務者從一樓到負一樓的艱難旅途,不由得心有戚戚。那奇怪的空調先前也盯著他看過。 也就是那個時候,徐北盡才明白,戴無說的那句“小心背後”究竟是什麽意思。 人類雙眼的視角,最大也隻有188度。這意味著,你永遠看不見,你的背後是什麽樣子的。 徐北盡默然坐在那兒,感覺自己的後背細細密密地起了一排雞皮疙瘩,全是被他的自我想象給嚇出來的。 林檎同樣被這一場鬧劇吸引了注意力。他看了看出問題的扶梯,又看了看徐北盡,遲疑了一下,叫了一下徐北盡的名字。 “北盡……?可以這麽叫你嗎?” “隨你。” 徐北盡回答。他想,林檎就算學著那群直播間觀眾叫他北北……不,不行,那還是太肉麻了。 他問:“怎麽了?” “這就是地球的樣子嗎?”林檎好奇地問,“電梯突然就鬧別扭?” 徐北盡:“……” 這讓他怎麽回答?第53章 一次嚐試 徐北盡沒來得及回答這個問題——雖然他也想不出要怎麽回答。 書店外,幾名任務者隔著玻璃門看見了林檎的身影,於是便過來與這位大佬匯合。莫名地,待在林檎附近,給了他們極大的安全感。 徐北盡看得好笑,但是為免被這些任務者注意到,他隻是安分地劃著水,無意與任務者們發生互動。 倒是任務者們,在書店裏小聲商議了一會兒之後,瘦子便朝徐北盡走過來,問:“老板,我們剛從對麵那棟公寓樓出來。那裏麵以前是不是出過事情啊?一個人都沒有。” 徐北盡站了起來,正要開口,卻微微一頓。 在這一刻,主腦ne給他派發了一部分關於這個噩夢的信息。 他無奈地意識到,即便他想要當劃水的群演,當任務者主動湊過來詢問信息,他也隻能任勞任怨地成為合格的工具人npc。 於是他在默然片刻之後,就十分敬業地回答:“你們剛從那兒過來?那邊……之前就出過事情了。我以為不會有人再住過去了。” 他似有若無地笑了一聲,就好像是在嘲笑這群人的天真一樣。 瘦子不由得默然了片刻。他用一種全新的眼神打量著麵前的這位窄樓居民。 在與對方溝通之前,他以為這名窄樓居民隻是知道一些信息而已。但是當他露出這種帶著嘲諷的笑的時候,瘦子就不由得想得更深一些。 他會不會是這個噩夢的突破點? 他會不會是……幕後黑手? 他藏身於距離洛科公寓樓如此近的地方,甚至對洛科公寓發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如果他隻是一個普通的npc,他會知道這麽多嗎? 此外,這個噩夢中的危險都集中於電器設備,而這間古董書店裏恰巧沒有什麽電器。這會是巧合嗎?又或者……意味著別的一些什麽? 瘦子深深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當丁億在進入那個噩夢之前,囑咐他們去調查一下林檎最近關注的那名窄樓居民的時候,瘦子和小姑娘是不以為然的。 即便當他們意識到,這名窄樓居民,就是幾年前在窄樓底層引發混亂的那名書店老板,他們也仍舊沒有對這件事情抱以足夠的重視。 一來,瘦子當時在更高的樓層,並沒有親身體驗過,當時任務者們對徐北盡噩夢趨之若鶩的熱潮;二來,小姑娘也是較為冷淡沉穩的性格,並沒有被那種狂熱的好奇心衝昏頭腦。 他們更加在意的,仍舊是林檎與這個男人的關係。 不過,他們也沒想到會在噩夢中遇到徐北盡。不……想來也是,這個噩夢,是這個男人的鄰居的噩夢。他會出現在噩夢中,也是十分合理的。 但是…… 瘦子望著這個神秘的男人,心想,他在這個噩夢中,又是什麽身份呢? 這些窄樓居民總是出現在不同的噩夢中,除卻噩夢的主人,其餘的窄樓居民似乎都是各有身份與不同的作用。他們了解到的信息也不一樣。 似乎……就隻是遊戲公司偷懶,所以使用了相同的npc模型,讓這些窄樓居民在不同的噩夢中跑龍套一樣。 任務者們可不會想到,他們所想到的“跑龍套”,實際上,就真的是有人在跑龍套。 這些出現在別人的噩夢中的窄樓居民,有的什麽都不知道,而有的則地位重要,甚至有可能是噩夢的核心人物,是噩夢的主人恐懼的對象。 在這個噩夢中,任務者們至今沒有找到過噩夢的主人。而眼前這個神秘的、卻意外知曉不少信息的男人,就成了瘦子眼中格外重要的一位人物。 想到他剛剛那聲帶著輕微嘲諷意味的笑,瘦子又想,或許……是立場不那麽正直的人物? 徐北盡並不知道,自己隻是因為笑了一下,就又被任務者們認定是反派了。 他隻是因為自己的工具人命運而自嘲的苦笑啊!誰想嘲諷這群任務者啊!這是以貌取人啊! 他能怎麽辦呢?他長這麽一張臉,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絕望啊…… 好在他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又被誤會成噩夢中的boss的徐北盡,還在盡職盡責地給任務者們科普著關於洛科公寓樓裏的一切:“最近這一個月,那棟公寓樓總是出事。 “似乎有住戶死了,然後住戶們就和物業鬧上了法庭。聽說是公寓裏的設施出了問題,但是具體是什麽,我也不太清楚。 “不過……” 就在這一刻,徐北盡突然遲疑了一下。 因為他意識到一個問題。 主腦不允許扮演者對外透露關於“扮演”的相關信息,這是鐵律。 那扮演者關於噩夢的了解呢? 正常的扮演者,在進入噩夢之後,隻會知道主腦告訴他的、關於這個噩夢的信息。所以他們也沒什麽好透露的。 再比如群演,他們在不同的噩夢中來來去去,卻仍舊是什麽都無法了解。 一些群演因為害怕被任務者發現自己的特殊,所以甚至不敢離開自己的所在地,隻能龜縮在某處,直到噩夢結束,仍舊什麽都不清楚。 這就是徐北盡曾經的群演日常。 但是現在不一樣啊,徐北盡可以通過直播間看到噩夢正在發生的一切。比起其他的扮演者來說,他幾乎是一名全知者。 在這種情況下,他可以把自己通過直播間了解到的關於噩夢的信息,告知任務者嗎? 徐北盡不想冒險,因此他快速地翻找著記憶,想找到任何可能類似的情況。 然後他想起來,戴無曾經和他說過,“小心背後”。 如果戴無說的是對的,盡管他的級別是配角,但是在這個噩夢中,他隻是一名群演,那就說明,主腦也同樣沒有給他任何關於這個噩夢的信息。 但是他卻對徐北盡說了“小心背後”這四個字。信息的源頭不得而知,可能是他從噩夢的主人那兒聽來的,可能是他曾經在這個噩夢中進行扮演時,旁觀到的任務者們的遭遇。 不管如何,這就意味著,除卻主腦提供給扮演者的信息,扮演者同樣可以將其他自己了解的、關於噩夢的信息,透露出去。 徐北盡一下子覺得豁然開朗……這樣一來,操作空間可就大了啊! 他一直知道,任務者們會因為他的形象而誤會,認為他是噩夢中非常重要的一員。此前兩個噩夢就是如此。 但自家人知自家事,他是一名群演,主腦不會主動給他提供超出這個等級的噩夢信息。 在這種情況下,當他暴露出自己對噩夢的匱乏了解之後,任務者們也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他不是什麽重要角色,隻是一張臉好看罷了。 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哪怕他的級別仍舊隻是群演,他也可以通過直播間了解到的信息,去嚐試做出一些改變!甚至主動引導噩夢的結局! 他想,他可能是當群演當得太久了,已經完全忘記了,信息——這是何等寶貴的東西! 如果此時他點撥一下任務者們,比如暗示他們網絡的問題,那麽任務者們必然一點就通,分分鍾想到關於這個噩夢的內幕。 而指望知道這條信息的肌肉男,對其他任務者坦誠相告? 那還不如指望徐北盡這個假反派呢。 起碼徐北盡真的是一個好人。 做這件事情,或許本身並沒有什麽意義。在無法暴露出扮演者身份的情況下,徐北盡仍舊對窄樓中的亂局無能為力。 可是,反抗ne,就是一件快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