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嘉實欲言又止。他不是一個習慣煽情的人,他很想說點什麽,但是卻不知道如何阻止沈雲聚的想法。  最終,他隻能幹巴巴地說:“不,你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沈雲聚僵硬、呆板的麵孔上,出現了一絲笑容:“現在,我去貢獻另外一份。”  另外一邊,蔣雙妹也同樣做出了這個選擇。  她對緋說:“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你不需要覺得心裏不好過。天知道你們去徐北盡的噩夢的時候,我有多想和你們一起過去。  “但是我明白自己是個累贅,我不符合進入那個噩夢的標準。但是現在……終極噩夢——我終於可以進入灰霧了!”  蔣雙妹的臉上甚至是帶著一點興奮的。  她知道她很難遇到她的姐姐,她甚至知道,她的姐姐應該仍舊困在電梯裏,而不是隨著其他瘋子一起出來。但是她仍舊下定了決心。  她與緋同樣困在了被灰霧包圍的一個區域,並且她們所麵臨的局麵比牧嘉實他們還要危險一些,因為她們這邊遇到的瘋子,似乎對她們兩個有一些敵意。  因此她們必須趕快離開這裏。  而蔣雙妹決定探路。  探路的意思是,她決定先進入灰霧,走一段距離。如果沒有危險,那麽她會在五分鍾之內原路返回。  如果她迷失方向,或者遇到危險……不管如何,如果她沒能在五分鍾之內返回,那就意味著,緋需要自行決定,是否有必要冒險穿過灰霧。  但是無論如何,探路都是有必要的。  如果蔣雙妹安全返回,那麽最好;  而如果蔣雙妹沒有返回,那麽,緋起碼能知道,灰霧之中的確存在著風險,甚至危及性命。  蔣雙妹喃喃說:“希望在這個噩夢中,死了之後也可以複活吧……起碼,也可以變成灰霧中的瘋子。”  活著,才有希望。  緋低著頭,似乎是在想什麽。  蔣雙妹衝她揮了揮手,邁出一步。  然後緋說:“不,我們一起去。”  蔣雙妹怔住了。  緋抬起頭,咬著牙,眼中含著淚水:“我不需要你做出這樣的犧牲……你明白嗎!你姐姐已經沉淪在噩夢中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也這樣!  “如果你現在走進去,然後你沉淪其中,那我——我和親手殺了你有什麽區別!我以前是個醫生,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親眼看著一個人去送死!”  她上前一步,擦了擦眼淚,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更何況,我們不一定會死,對不對?”  蔣雙妹怔怔地看著她,然後說:“對。我們可以活下去。”  她們一起走進了灰霧。  與此同時,牧嘉實歎了一口氣。他對沈雲聚說:“你知道我……你知道我不是什麽好人。我是一個利益至上、團隊至上、權衡一切的爛人。”  沈雲聚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不明白牧嘉實怎麽又開始……呃,按照賀淑君的說法,自暴自棄?  而牧嘉實真的自暴自棄地說:“但是……我的意思是……算了。”他不說了,勾住沈雲聚的肩膀,“走吧,一起走。”  沈雲聚說:“所以你還是沒有爛透。”  “我隻是覺得,在這個時刻,似乎已經沒有必要權衡利弊了。”  牧嘉實終於還是坦誠地說,“我們已經到了最後的,同心協力的時刻了。任何人的犧牲在這個時候都是可以避免的。  “因為,我們要麽一起活,要麽一起死。”  沈雲聚無語片刻,然後說:“言下之意就是,需要我犧牲的時候,你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讓我去犧牲。”  牧嘉實怔了怔,然後訕訕。  沈雲聚側頭看了他一眼,第一次露出了一絲鮮活的、無可奈何的情緒波動,然後他拍了拍牧嘉實的頭:“得,隊長,您領路。”  隊長。  這似乎是時隔許久,再一次有人如此稱呼牧嘉實。  曾經牧嘉實在掘金者團隊中被如此稱呼。隨後他放棄了一切,認定自己的過去是一敗塗地、無可救藥的慘痛失敗。而現在,再一次有人稱呼他為隊長。  牧嘉實愣了片刻,然後說:“行,跟著我。”他頓了頓,“還有,不要拍我的頭。”  “話說回來,你還是個學生啊,那我的年紀比你大了好幾歲……”  牧嘉實無語:“那也不能拍我的頭……算了,您隨意您隨意。”  他們勾肩搭背地走進了灰霧,手上還拎著食品和水的袋子。  灰霧彌漫,在一瞬間就遮住了他們的視野。  而徐北盡和林檎,幾乎在同一時間,走出了窄樓。  遊戲中神奇的繃帶和藥品,讓徐北盡的傷口此時就已經結疤了。不過那猙獰的傷疤,看起來多少有些醜陋。  在離開窄樓之前,徐北盡先回書店換了身衣服,原本的襯衫和褲子同樣被割開了口子,還全是血,不太能穿了。多少有些潔癖的徐北盡就決定回來換衣服。  林檎的手劃過徐北盡左手手臂上新生的嫩肉,長得很快,有些麻癢,所以徐北盡被林檎冰冷的手指一碰,就一個激靈,差點躲過去。  他無奈地側頭看了林檎一眼,說:“這有什麽好看的?不醜嗎?”  一道長約二十厘米的,猙獰的傷疤就這樣橫亙在他的手臂上。  腳上的倒還好,也就那麽三四厘米,也不深。但是手臂上的這條傷口的確觸目驚心。  徐北盡不太希望林檎關注這條傷口,基於……種種心情,可能是有些心虛,也可能是不想讓林檎過於擔心。  但不管怎麽說,他換衣服的時候總不好避開林檎。  於是,不可避免地,林檎的目光就盯住了那條傷疤。  本來倒可以看看其他地方,但是那條傷疤一出現,林檎都沒那個心思了。  他定定地注視著那條疤痕,眼中神色不明。  片刻之後,林檎說:“這傷疤是不是……消不掉?”  徐北盡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遲疑不定地說:“我也……不知道?”  他不太確定,“或許是對我這個角色建模的傷害也說不定。”  他是在窄樓的邊界受的傷,嚴格來說,那裏並不是正常的遊戲區域。  隨後,徐北盡又用輕鬆的語氣說:“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可以利用ne的權限重新更改我這個角色的外表。不會留下傷疤的。”  林檎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放棄了,他傾身過去,輕柔地吻了吻徐北盡手臂上的那條傷疤。  徐北盡靜靜地看著他。  林檎嘟噥著說:“不好看、太醜了……”  徐北盡哭笑不得地想,這家夥還開始嫌棄自己了?  而林檎又說:“讓我覺得你很痛。”  徐北盡怔了怔,然後說:“不痛了……”  “你之前還說很痛。”  “是那個時候很痛。現在真的已經不痛了。”  林檎說:“如果更改你的角色外表,你會覺得痛嗎?”  “不會……”這下徐北盡給出了一個確定的答案,“真的不會,這又不是在遊戲中發生的改變。”  林檎這才放心。  徐北盡看著他,心想,他的小蘋果總是關心一些細枝末節。  他不在乎徐北盡為什麽知道那麽多關於窄樓的信息,不在意為什麽徐北盡能夠聯絡到彌爾頓族。  他關心的是徐北盡會不會覺得痛。  就像此前,徐北盡關心林檎一個人在窄樓邊界,會不會覺得太黑。  想著,徐北盡不免笑了起來。  林檎困惑地歪頭看他。  徐北盡有一半的襯衫紐扣還沒扣好,但是他看著林檎此刻的神情,終究還是忍不住,側身親吻他。  林檎熱情地回應他,並且捏著徐北盡襯衫的紐扣,不自覺用力,然後拽下來一顆。  親吻結束,徐北盡無奈地看著自己的襯衫,歎了口氣,又從衣櫃裏找出來一件,再次換上。  林檎捏著紐扣,訕訕地站在那兒。  徐北盡開玩笑說:“小蘋果啊,你這個怪力是不是得注意著點兒,萬一……”  林檎敏銳地反問:“萬一?你想說哪種情況?”  徐北盡:“……”  他默然片刻,然後惱羞成怒:“我什麽情況都不想說!你快走!我換衣服了!”  林檎不聽,仍舊黏過去,給徐北盡扣襯衫的扣子。那顆被他拽下來的紐扣,就輕巧地落進了林檎自己的口袋裏。  徐北盡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終究還是任由他給自己穿好衣服。  林檎滿意地看著重新換好衣服的徐北盡,然後牽過他的手,說:“走吧……”  他們來到窄樓與灰霧之間的緩衝地帶。  窄樓中仍舊是夜晚時分,不過不知道哪兒來的光芒照亮了窄樓外的空地。  現在,灰霧絲絲縷縷地滲透到了窄樓附近五十米的地方,而百米以外,早已經完全成為了霧氣籠罩著的地方。  林檎問:“所以,我們要在哪兒找那個端口?”  徐北盡說:“那同樣也是一個隨機的地點。”他問,“那個門把手呢?”  之前徐北盡從頂層下來的時候,林檎拿著門把手回到了書店,將門把手放在那兒;  而剛才徐北盡換完衣服,就讓林檎把門把手帶上。  林檎便將門把手遞給了徐北盡。  “登陸和登出本質上是一體的。”徐北盡解釋說,“想要尋找登出端口,就得在操控板上使用登陸端口進行驗證,然後才可以尋找到登出端口的位置。”  林檎這才恍然,明白為什麽徐北盡說,他必須得下來才可以找到最後一個數據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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